高中教材助读:统编版高中语文必修《谏逐客书》与《谏太宗十思疏》的异同
《谏逐客书》与《谏太宗十思疏》二文都被选入统编版高中语文必修教材,是高中阶段语文教学的重要内容。学习这两篇文章将有利于提升学生交流能力,思辨能力。两篇文章都是臣子对君主的谏言,都体现出古代臣子公文劝谏君主的风格特点——委婉曲折,轻重有度。但《谏逐客书》成文于战国末期,正值各国混战,诸侯争霸,秦王政尚未一统天下,矛盾日益尖锐之际。所以李斯此文处处显示出杀伐之气,制霸之思,以及隐藏在文章背后李斯对个人出路的考虑。反观《谏太宗十思疏》乃是魏徵于大唐一统,国力日盛,天下初安之时向唐太宗李世民的劝谏,然而太平景象之下亦有隐患,因此此文不仅是对太宗的警示,更是魏徵对国祚绵延的长远考虑。两篇文章在文章形式、语言艺术、手法等方面既有不同,又存在着相似之处。因此,分析两篇文章联系与区别有重要意义,将有利于高中语文教学活动更深入地展开。
一、文体及文本内容辨析
(一)“书”与“疏”
“书”与“疏”都是古代应用文体的标志,但是二者还是有着一定区别的。首先是出现时间的早晚
不同,据考“书”始自先秦,而“疏”则见于汉代之后。就用法而言,又有异同之处。“书”与“疏”于公私皆可使用。“书”既可作书信,又可作为下对上的进言,称为“上书”。此外“上书”又有用法区别,一则臣子对君主上奏,作公文用,如李斯的《上二世书》;一则晚辈对长辈表示敬意用,属于私用,如《上枢密韩太尉书》。“疏”源于“书”,《说文解字》中释作“通也”,意指疏通。其也可公私两用。对公者,称“上疏”“奏疏”,如《论积贮疏》;私人往来则可称为“私疏”,如《与子俨等疏》。虽然“书”与“疏”都可作公私两用,但是二者用于上行文,尤指臣子向君主递呈谏言时所作公文,“上书”与“上疏”在写作手法有一定区别。
秦统一六国之后,出台“书同文”政策,相应的对各类文体也有一定的规范,“疏”“奏”逐渐合用。而古今公文一般都具有一定的格式特点,严格的行文标准,固定的章法要求。此外,古代臣子文书的上奏流程与行文要求也是政治体制的体现。《谏逐客书》与《谏太宗十思疏》的行文主体是臣子,进言对象都是君主,当属公文序列。因此这里的“书”与“疏”分别理解为“上书”和“上疏”更为妥当。从二文所呈现的内容,可以窥见“上书”与“上疏”的不同之处。
“上书”类如就一事而进行段落式行文,“上疏”则如将多件事分条款陈述。李斯作《谏逐客书》是为了制止秦王政所下“逐客令”的实施。该文指向清楚,目标明确,就“逐客令”一事展开论证,
运用多种论证手法,修辞手法,论证有力,因果逻辑顺畅,层层递进,辞采斐然。魏徵所作《谏太宗十思疏》则不是针对某一具体事件进行言说,而是从国之大义,君主德行,国祚延续等诸多方面分条缕析进行陈述劝谏。
(二)内容上的虚实、公私之辨
李斯作《谏逐客书》的目的很明确,即为化解自身危机处境,引导秦王政废止逐客令,稳住自己在秦国的仕途。魏徵进《谏太宗十思疏》则为了劝谏唐太宗李世民励精图治,不可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失却民心。二者出发点不同,所言之事迥异,文章内容自然大相径庭。
1.虚实之辨
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史中,王朝宗室与外臣客卿的矛盾始终存在,双方势力的较量几无停歇。《谏逐客书》便是一场宗室与客卿势力较量的产物。李斯凭借自身学识、辩才、胆识获得了秦相吕不韦和秦王嬴政的赏识,进而为秦游说各国,颇有功劳,被秦王拜为客卿。但是这在秦国宗室看来是十分危险的,毕竟李斯是个外来者。李斯师法荀子,承继法家思想,这正好符合秦王制霸诸侯的宏伟目标,且六国之中只有楚、秦为强国,而楚王又显出昏庸之态,
李斯“度楚王不足事”[1]766,因此去楚而事秦。这也成了宗室攻击客卿最有力的武器,客卿只为利益,来去自由,倘若叛秦,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宗室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家国一体”,何言反叛。恰逢韩国实施“疲秦计划”,这给秦国宗室带来了一个驱逐所有客卿的大好机会。“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1]767。秦国宗室借此机会言于秦王,请求驱逐秦国的所有客卿,秦王政应允,而李斯也在被逐之列,正因如此,李斯上《谏逐客书》,规劝秦王,收回成命,仍用客卿。可以说《谏逐客书》的出现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是在一个具体的事实背景之下出现的。正是因为有了秦王“逐客令”,李斯为求自保,才写出此文,竭力劝谏秦王。李斯劝谏内容也更多是从事实情况出发,以求打动秦王。他先举秦国前代四位君主招纳贤士,任用贤才而振兴秦国,成就伟业的史实,指出“(四君如果)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1]767此正中秦王称霸之雄心,先哲重用客卿士人,方成就伟业,而秦王当下欲图大业,此等“外人”必不可少。紧接着,李斯谈及当下事实,秦王所用之物、所听之乐、充宫之人多不产于秦国,而王用之,但求耳目欢悦而已。此等物件可留在秦国,而客卿士人却不由分说,只因非秦国之人而遭逐,轻人而重物,绝非驭宇之道。两处事实论证,将事件利弊陈述清楚得当,且处处站在秦王称霸角度来谈,此必然能打动秦王。
《谏逐客书》针对逐客一事,摆出事实,让秦王自度,更具有写实性,针对性。相较之下,《谏太宗十思疏》则略显“缥缈”“虚无”。当然这里所说之“虚”,并非魏徵所言空虚无物,与事无关,虚妄漫谈。事实上,魏徵上此谏言正是立足于事实基础,对唐太宗谏言。此文写于贞观十一年,这时唐太宗李世民从其父李渊手中接过政权已经十余年。李世民早已完成了从秦王到唐皇的华丽转身,贞观之初他可谓兢兢业业,勤恳谨慎,在他的精心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边防稳固,一片太平景象。也是此时节,李世民逐渐忘却了初心,开始骄奢淫逸起来,修宫室,纳美人,纵情畋猎。魏徵敏锐的觉察到了王朝繁荣背后隐伏的危机,李世民此时正值情状,长此以往,国事必然衰颓。魏徵上言谏诤,以期规正唐王理政之路。所以《谏太宗十思疏》是魏徵基于当时情况,对国事进行的长远考虑。
宣武门之变
这里谈到的“虚”指魏徵文章内容所涉皆道理谏言,具体事实并未在文中体现。其言正君德,安黎庶,省十思,如此自然垂拱而治,君权永续,大统永存。但是魏徵并未就某一事直截了当,切中肯綮进行论辩劝谏。可以说魏徵是从思想的高度对唐太宗进行规劝,所说皆是治国大道,大道本无形,由其内在逻辑组成,既可昭示在军国大事中,又可体现在细枝末节里。所以这里谈《谏太宗十思疏》具有“虚”的一面。文章开篇便以树木生长,水流通畅为例,言
明人君当厚德,继而论及历代君王都是“承天景命”,但是却很少能够善始善终,其根本原因在于不能竭诚以待臣民,致使人心离散。文章最后才谈到核心内容——“十思”。“十思”是魏徵劝谏唐太宗应当时时深思反省的十件事,内容所涉广泛,如克制自身欲望喜好,谦虚谨慎自我约束,狩猎有度,坚定意志等等。这些都是围绕“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2]2051-2052这一道理核心展开的,魏徵以此向皇帝陈述治国大道。因此这里谈到“虚”绝非虚假之意,而是言魏徵立足事實情况,从思想的高度阐述治国大道。
2.公私之辨
《谏逐客书》与《谏太宗十思疏》都属公文,前文已叙,不在赘述。既同属公文,又何来公私之辨?这里谈的公私之辨实际上是从李斯、魏徵二人进言的出发点和目的性来说的。
李斯初为小吏,曾慨叹一个人处的环境决定着他是否能成才为贤,后向荀子学习帝王之术。《史记·李斯列传》中记载了李斯辞别荀子时说的一段话。“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1]766“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1]766“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1]766。这段话表明,李斯事秦是为了实现自身的宏图大略。他自感大国争霸,六国之间秦国最为强盛,秦王又野心勃勃欲一
统天下,此正是士人立功,改变卑贱地位的大好时机。李斯入秦十年,先是取信于秦相吕不韦,后游说秦王政,得其信任,拜为客卿,地位渐增,此时距秦王政一统天下只有十六年的时间。也是此时,秦王政听宗室之言,下逐客令。李斯也陷入被秦国驱逐出境的困境,他必然是不甘心的,于是他上书劝阻秦王,最终“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1]769。李斯此举不但保住自身在秦国的地位,且进一步取得秦王政的信任与重用,后秦一统天下,李斯为秦朝丞相,终究是实现了士人阶层最高人生目标。所以李斯上《谏逐客书》最直接的目的便是避免自己被逐,希望留在秦国大展宏图。
魏徵上疏劝谏唐太宗则是更多从国家大义,清明政治,安邦定国的角度出发。唐贞观之治是大唐盛世的起始,凡二十二年。自贞观初年(公元627年)至魏徵去世(公元643年)十七年间魏徵上书谏言十余次,面谏五十次,共涉事二百余件,达数十万言。贞观十一年三月到七月之间他更是接连四次上疏,劝谏李世民。《谏太宗十思疏》实为第二疏。魏徵以谏臣留名青史,更关键的是他屡次劝谏,甚至拂逆李世民,但建议仍多被接纳,自己最后也能得以善终,这在封建王朝几无得见,毕竟劝谏帝王的风险是很大的。这除了李世民从善如流,虚心纳谏,是个好皇帝之外,魏徵个人的人格特征也不容忽视。据《旧唐书》载魏徵并不是李世
民秦王府旧人,而是隐太子李建成的洗马,在玄武门之变前,魏徵曾向李建成建言注意提防应对李世民。李世民击败隐太子后,曾质问魏徵为何离间他们兄弟。魏徵则不卑不亢答道若是太子听他建言,必不至于沦落如此。李世民素喜魏徵,未治其罪,反重用之。贞观初年,太宗“励精政道,数引徵入卧内,访以得失”[2]2047。足见李世民对其器重。李世民与魏徵既为君臣又称知己。“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与之言,未尝不欣然纳受。徵亦喜逢知己之主,思竭其用,知无不言”。[2]2047魏徵刚正不屈,敢于直言进谏,且能正中时弊,切中肯綮,又遇良主,自然尽心竭力。史曰:“状貌不逾中人,而素有胆识,每犯颜进谏,虽逢王赫斯怒,神不移。”[2]2062魏徵曾言:“且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宁可虑身,不可废国家大计。”[2]2047又言:“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2]2047良臣者于君臣有利,忠臣者污君主而证己身。魏徵进谏都以国家为重,绝不会因私废公,且处处为君主考虑,避免君主行为不当,德行有失,伤臣民,坏社稷,可谓是忧国忧君忧民,其上书进言的目的即是维护王朝统治、国家,维持政治清明。魏徵谏言之所以能受到认可,且影响深远,主要是因为他立足道义,以法度作为出发点,且其自身行为端正检点,不惧君主、权贵之威,不受亲友私人之限,不结朋党,不图高位,忠心为国,以致“章疏四篇,可为万代王者法”[2]2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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