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拔萃之作——试评《中国历代地理学家评传》
历史地理第十辑
学林拔萃之作
—试评《中国历代地理学家评传》
王守春
近年来，有关中国古代地理学家和古代地理文献的著作，已出版若干本。由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釀教授主编的《中国历代地理学家评传》一书（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年5月第一版，下称《评传莎，可以说是拔萃之作。该书以下列诸多方面的特点显示出它的学术成就和价值。
一、《评传》的设计思想有一个总的目标，即把对历代地理学家和对地理学有贡献的历史人物的评述作为认识和了解中国地理学发展的历史过程。这一个总目标比单纯地以介绍各个古代地理学家为目的站得高，这也是为地理学史研究开拓新思路。从这一总的设计思想出发，《评传》在古代地理学家的选取、在每个人的评述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是迄今所出版有关历代地理学家评介著作中收入的历代学者最多、介绍和评述较为全面和详细的一部，从中可以看出我国地理学发展众多而丰富的內容、光辉的思想和卓越的成就。
二、《评传》中收取了对地理学曾有过重要贡献，但在地理学史上没有任何地位，长期来被忽视的人物，
如明代的王士性，他的《广志绎》是一部极有价值的地理著作。该书除了记述自然地理内容，还广泛涉及人文地理的许多方面，不仅内容丰富，而且还有一定的分析。王士性在地理学上匕贡献不亚于比他稍晚的徐靈客。但是，在近代，地理学界对自然地理相对较重视，故徐霞客受到推崇，而王士性却受到地理学界的冷落。至今，在地理学界，绝大多数人尚不知道王士性其人和他的《广志绎》一书。1985年谭其釀先生在广西桂林召开的纪念徐霞客的学术讨论会上所作的题为《与徐霞客差不多同时的明代杰出地理学家——王士性》的学术报告，对王士性在人文地理学上的杰出贡献作了系统的介绍与中肯评价。1990年11月在上海复旦大学召开的《国际中国历史地理学术讨论会》上，谭先生在题为《开展历史人文地理研究》的报告中，又重申了《广志绎》的人文地理学价值及其在地理学史上的地位。《评传》则是第一次把王士性和历史上诸多地理学家并列，对他的生平和对地理学的贡献，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评述。《评传》还对王士性所处的时代背景进行了阐述，指出了晚明时期江南的士林风气及整个社会价值观念正经历着剧烈迁异的两个特点。这些阐述，不仅会激起学术界对于明代地理学予以重新估价，也会促进当前历史人文地理的研究。
三、由于历史上把地理学作为历史学的附庸，这种偏见导致把许多在历史学和地理学上都有贡献的人物都被作为历史学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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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如司马迁、班固等。他们从来未被堂堂正正地作询地理学家来看待，尽管他们的著作在地理学研究、特别是在历史地理学研究中经常被引用。这种情况不仅对地理学史的研究是很大的缺陷/而且还导致对这些人物在认识和评价方面的片面性，也给历史学研究造成很大的缺陷。《评传》把他们作为地理学家，不仅丰富地理学史的内容，而且纠正了历史的偏见，使他们的成就和贡献得到完整评价，他们的形象也更全面。
四、某些古代地理著作的作者虽已无法考定，如《禹贡》、《穆天子传沢《马王堆古地图》和《三辅黄图》等，但《评传》力图椎定有关这些地理著作和文献的作者的时代背景和地域背景。《评传》中有关这些著作作者的考证和探讨，较前人的研究有所前进，提出更趋合理的见解。
五、《评传》的前二册收进了明代以前（清代及以后的地理学家收在即将出版的第三册中）的地理学家、对地理学有贡獻的人物共48人，此外还有作者无法确定的著作四篇，其中有些人及其在地理学上的贡献，在历来的地理学史著作中未曾提及。因此，《评传》的出版，对地理学史的研究，无疑有明确贡献。
南宋时期的地理学，过去在地理学史的研究中，不占有重要地位。《评传》中对南宋时期多位在地理学上有卓越贡献的人物，诸如范成大、王象之、王应麟、赵汝适的评述，表明这一时期的地理学取得了很大成就。因此，需要对这一时期的地理学给予重新认识。
中国历史学家
明代后期出现了多位在地理学上贡献很大的人物，如潘季驯、郑若曾、王士性、张燮、徐骰客、陈祖绶等，通过对这些人物的评述，使明代后期的地理学在中国地理学史上的地位更为突出，这也会对地理学史的研究带来重实的影响。
六、《评传》中对各个也史人物的评述文章大多出自有关专家或对有关问题有研究的学者之笔。因此，他们的评价中肯，阐述深刻，在许多问题上有新的见解。下面试举几个典型予以说明。
郦道元的评传是由陈桥驿教授撰写。陈教授是《水经注》研究最为著称者，他所撰写的郦道元评传，是他长期来对《水经注》和郦学研究的结晶。如他阐明郦道元所处的时代背景是“地理大交流”时期，并在列举了地理大交流时期产生的诸多地理著作后指出：“正是这一大批地理学家和地理著作，标志着这个地理大交流时代的时代特/“在整个地理大交流时代中，在所有这些知识丰富的地理学家中，最杰出的无疑是北魏的郦道元，而他所撰写的名著《水经注几正是这个时代的一切地理著作中登峰造极的作品。它不仅是地理大交流的丰硕成果，而且也是我国地理学史上的一颗光辉夺目的明珠。”这些论述，不仅使我们对郦道元及其不朽之著《水经注》有更探刻的认识，而且还使我们对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地理学及其在地理学史上的地位，加以重新认识。
再如汉代的著名旅行家、丝绸之路的开通者张骞，则是由著名学者安作璋等撰写。历史文献中有关张骞的记载很少，而对他在地理学上的贡献更无专文阐述。《评传》不仅对张骞出使的路线、他的生平乃至
品格都进行了很好的阐述，还提出了张骞的“蒙胧的欧亚大陆观”，这不仅对认识张骞有新的启示，也为中国思想史和地理学史研究开拓了新的思路。
又如元代游历蒙古高原和中亚的二位著名旅行家耶律楚材和李志常以及记述另一位旅行家幣'徳曲使的刘郁，三者的评传则是由.专于蒙古史研究的陈得芝教授撰写的。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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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三人的评传中，对元代时期通向西域的交通胳线、蒙古高原和中亚、西南亚地区的地名等多有创见。
此外，中西交通史专家张广达教授，在玄奘的评传中，对玄奘之所以撰写《大唐西域记》的背景，以及对法显和法显以后西行求法的诸高僧撰写行记，给予了许多给人启迪的评述。史念海教授以其对唐代历史的媚熟知识，在评述李吉甫时对他所处的元和时期政治地理、军事形势，给予了极为详细的阐述。对《元和郡县图志》一书的地理学价值，给予仔细分析，展现了元和时期政治、地理等诸多方面的断面图，是了解李吉甫其人及其贡献的一篇佳作。在沈括的评述中，胡道静先生在他潜心研究的基础上，指出了现在流传的《梦溪笔谈》版本中一个大错误。在现在流行的《梦溪笔谈》版本中，一般认为沈括总结自己绘制的《守令图》有七法，实际上只有六法，没有七法，“七”字为“之”字，是后来所造成的讹谋。他还进一步指出沈括的制图六法与晋代裴秀的制图六体也并不完全一样，“相同者五，互异者一”。这些创见无论是对沈括的研究，也无论是对地图学史的研究都是非常重要的。在徐離客的评述文章中，吴应
寿先生根据自己的研究，对《徐霞客游记》的版本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并对徐霞客西游所经历地区及所历时间，提出了明确的结论，从而结束了长期来在该问题上的混乱，如有人曾认为徐霞客去过今青海、西藏和四川，该文对这一错误说法在作者原先研究的基础上，又重新予以纠正。在徐霞客西游所历时间问题，现存版本《徐霞客游记》无明确记载，作者根据自己的研究，明确提出为三年十个月。在明代治黄专家潘季驯的评价方面，作者邹逸麟歌授捉址；“潘季驯是一位具有地理学家素质的水利学家”。既没有把潘季驯仅仅作为地理学家，也没有仅仅作为水利学家，而是围绕潘氏在地理学和水利学两方面的贡献予以评价。这一评价比仅仅把他作为地理学家或水利学家，可能更为合理。这一评价以及作者对潘氏贡献与不足之处的透彻阐述，正是作者对黄河史长期潜心研究的结果。至于曹婉如先生对裴秀和钮仲勋先生对罗洪先这两位历史上著名的地图学家的评述，则是纵贯历史，从古而近、从地图学的源流和发展的角度来探讨他们在地图学史上的地位及其对地图学的贡献。其中，在裴秀的评述文章中，还综合已有的研究成果，对裴秀的“制图六体”提出更为合理的解释；在罗洪先的评传中，还提出“《广舆图》体系”这一概念。因此，有关裴、罗二位古代学者的评传，不仅是了解他的本人的重要评传，也是了解地图学发展史的重要文章。
至于其他历史人物的评传，大多也都是由一些长期从事与之相关领域研究者所撰写，因此，这些评传也同样具有一定的深度°如撰写《郭璞》和《诸蕃志》作者《赵汝适》评传的李仲均先生，在古文献学和版本学方面很有研究，在他所撰写的两位历史人物评传中，充分表现出他的长处。再如，宋代的郑亶父子
和明代的郑若曾，都是对长江下游、太湖地区的水文水利和海洋地理很有研究的学者，有关他们的评传，是由对历史水文学和历史海洋地理有研究的陈瑞平先生撰写；早于徐霞客对岩溶地貌研究有卓越贡献的南宋时期文学家兼地理学家范成大的评传，由对历史地貌学素有研究的杨文衡先生撰写；元代著名地图学家朱思本的评传，由对古地图素有研究的郑锡煌先生撰写；最早对《禹贡》进行系统研究和考证的南宋学者程大昌的评传，则由长于地理学史研究的洸忠义先生撰写。这几位作者所撰写的评传，更着眼于从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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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史的角度来阐述各个历史人物的贡献。如在晋代大学者杜预的评传中，对他的《土地名》和《盟会图疏附》中地名的分析和研究，十六国时期阚驷的《十三州记》中对西北地区地理及民族情况的对比分析，南朝时期地理学家盛弘之所著《荆州记》对于今天研究长江河道变迁及流域环境变迁方面具有何等意义的分析，唐代樊绰所著《蛮书》对研究云南历史門然和人文地理具有何等价值的分析，宋代乐史撰写的《太平寰宇记》其历史地理价值的分析，在对宋敏求这位宋代研究长安和洛阳有卓越贡献的学者的评传中强调了他的著作对今天城市历史地理研究的价值，对宋代王存《元丰九域志》历史地理价值和徐兢撰写的《高丽图经》中若干历史地理问题的分析，诸如此类还有很多。所有这些，表明《评传》在学术上有诸多创见而达到该研究领域的新水平，同时，也反映出各个历史人物的评传有各自的特。这是各个评传文章的撰写者们长期来在各有关领域潜心研究的结晶。
七、《评传》还将大大推动历史人文地理和历史自然地理的研究。《评传》通过对众多的古代地理文獻的评述，使其在历史地理研究上的价值得到认识。特别是《评传》对历史文献在历史人文地理研究上的价值给予较多的评述，使大量历史文献从长期处于皱冷落的狀态转而得到重视，使其中所包含的丰富史料能被利用。有的评传中还进行古今对比，如盛弘之的《荆州记》的评述，通过古今对比探讨长江河道古今的变迁。这些都将大大推动历史地理学的发展。
此外，《评传》还有其它诸多特点，如对每个历史人物的时代背景，个人的生平和经历、思想、著作，以及对其著作的学术成就和在科学史上的地位，对于历史地理学研究的价值等，都给予了评述，同时还中肯地指岀每个历史人物的缺陷和错误，给每个历史人物作出全面的评价。
总之，《评传》对中国地理学史的研究，提出了许多新的思路和新的概念，这些概念和问题的提出，无疑会对地理学史的研究产生影响。在地理学史的研究中，迄今也主要是着眼在自然地理学和地图学的发展历史，而对历史上人文地理学发展的历史绝少问津"《评传》对历史上在人文地理学方面有贡献的人物撰写了评传，这将大大有益于地理学史研究中人文地理学史方向和历史地理学研究中的历史人文地理方向的开拓。当然，《评传》中对诸多历史地理文献的评述，特别是许多历史地理研究者结合古今环境的变迁进行的探讨，也有助于历史自然地理学的发展。
《评传》只出了二册，这两册的问世，不仅会在地理学界产生影响，也会在其它学术领域产生反响。期待《评传》的第三册以更高的水平尽早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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