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食用”语义场中的发展
“吃”在“食用”语义场中的发展
“喫(吃)”,是继“食”和“饭”之后“食用”类词的又一成员,它产生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唐代时基本活跃于口语之中;五代时在口语中完成了与“食”的义位替换;到了宋朝,“喫(吃)”字大体上确立了在“食用”类词中的统治地位;在现代汉语中它已发展成为“食用”类词的核心。本文拟从词义演变的角度,通过统计的方法观察“吃”在“食用”语义场中的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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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同一语义场中的各个词分别承担着不同的意义和功能,彼此处于一种相互制约、暂时平衡的状态中。当其中某个词的意义或功能发生变化时,就会打破已有的平衡关系,使得这一语义场中的其它词相应地调整各自的意义和功能,以实现一种新的平衡。
在“食用”语义场中,西周及西周以前,其成员主要是“食”,后来由于“饭”和“吃”加入,该语义场的平衡被打破。三个词经历了长时间的竞争,于宋代以后形成了一种新的格局,并一直发展到现在:“吃”代替了“食”处于“食用”语义场的核心地位。本文拟对“吃”在“食用”语义场中的发展过程做一下探讨,以期更好地理解和把握词义演变的规律。当然“食用”语义场中还包括“饮”“喝”等词,但因其处于次要地位,所以本文暂不对其进行分析。
一、魏晋南北朝至唐五代
西周及西周以前,“食”处于“食用”语义场的核心地位,是表达“食物”和“食用”意义最通行的词。春秋晚期,出现了“饭”字,开始分担“食”字的一部分意义和用法,动摇着“食”字在该语义场中的统治地位[1](P705)。
魏晋南北朝至唐五代时,“食用”语义场中又出现了另一个词——喫(吃)。喫(吃),本义为吃,指把食物放到嘴里经过咀嚼咽下去,与“食”作动词时表“吃”的意义一样。《说文新附》对此字的解释是:“喫,食也。从口,契声。”该字开始使用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就目前所掌握的材料来看,其最早的用例见于《世说新语·任诞》:“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得喫(吃),故冒求前耳。”[2](P53)但魏晋南北朝时期用“喫”表“吃东西”的用例极少,仅见《世说》一例。反映口语程度较高的汉译佛经《百喻经》全部用了“食”字[3](P74),谢灵运集[4](P276)中也都用“食”表现现代汉语中的“吃”义,未见一个“喫”字。
唐代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喫”开始活跃于口语中,《巩溪诗话》卷七:“谓食为喫,甚近鄙俗,独杜屡用。……《送李校书》云:临歧意颇切,对酒不能喫。’‘楼头喫酒楼下卧,但使残年饱喫饭,梅熟许同未老喫。”又《唐音癸签》卷十一:“孙季昭云:杜子美善以方言俗语点化入诗句中。
”这说明“喫”在唐代已活跃于口语中,而且在唐初白话诗中,“喫”的使用频率已开始高于“食”:在寒山拾得诗中,“喫”出现14次,“食”出现13次;王梵志诗中“喫”出现28次,“食”出现15次。但此时在文人诗中几乎还是一律用“食”而很少用“喫”,即使在善以口语词入诗的杜诗中,“食”的出现频率仍大大高于“喫”:“喫”出现7次,“食”出现50次。这说明“食”此时主要是用于诗词等避俗求雅的文学语体和沿袭的古代用语中[5](P97)。
五代时期,虽然“食”“喫(吃)”并用,但“喫(吃)”的出现次数较唐代时明显增多。可通过对比唐代和五代时“喫(吃)”的使用情况来看这一变化,见表1:
表1:唐代和五代时期文献资料中“喫(吃)”使用情况对比表
其中,《祖堂集》《敦煌变文》为五代时期的文献。
使用频率越高的词,其语法语义灵活性就越高,其特性就越容易发生变化,即越容易产生语法变化[7](P25)。此时的“喫”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呈现出了虚化的趋势,引申出“挨、受”义[6](P370)。除此以外,还产生了“喫(吃)亏”“喫(吃)粮”“喫(吃)撩舌头”“喫(吃)虚”“喫(吃)交”等固定搭配。
总之,“喫(吃)”在五代时使用频率很高,用法的多样性及组合的灵活性也很明显。在晚唐五代的口语中,“喫(吃)”实际上可能已取代了“食”;而“食”退出口头交际领域而成了一个文言词[8](P74)。
二、宋代以及宋代以后
宋代及宋代以后,几乎是“吃”一统天下,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使用频率
在使用频率方面,“吃”占据了绝对优势。下面是“吃”和“食”使用情况的统计:
表2:宋代及宋代以后文献资料中“食”“吃”使用情况对比表
可以看出,“吃”在宋代及宋代以后,尤其在明清时期在使用频率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二)组合能力方面
在组合关系上,“吃”表现出很大的灵活性和适应性,具体表现在以下几点:
1.“吃”常与“饭”搭配,并逐渐形成了“吃”与“饭”的固定组合。如:
(1)著衣吃饭,长养怪胎。(《五灯会元》)
(2)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五灯会元》)
(3)奶奶回来了,你吃饭么?(《窦娥冤》)
(4)儿也行动些,到兀那里就有饭吃。(《邯郸道省悟黄粱梦》)
(5)安顿在外间炕上顽耍,迎春守着,便在旁吃饭。(《金瓶梅》)
(6)不一时,放桌儿摆上饭来,西门庆陪他吃了饭,……(《金瓶梅》)
(7)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红楼梦》)
(8)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红楼梦》)
2.“吃”后的宾语具有广泛多样性,包括液体的、固体的、以及流质的。如:
(9)咱两个正好吃酒哩。(《邯郸道省悟黄粱梦》)
(10)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红楼梦》)
表示吃饭快的成语
(11)吃粥了也。(《五灯会元》)
(12)作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碧粳粥。(《红楼梦》)
(13)每日不吃牛肝干鱼,只吃生肉,……(《金瓶梅》)
(14)先请吃荷花细饼,郑爱月儿亲手拣攒肉丝,卷就,安放小泥金碟儿内。(《金瓶梅》)
例(9)、(10),中“吃”后接的宾语为液体的,例(11)、(12)中,“吃”后接的宾语为流质的,例(13)、(14)后接的宾语为固体的。
3.随着“吃”使用范围的扩大,其用法也日益灵活,其宾语可以是短语,但多为数量短语,而且这种数量短语也可以看成是由偏正短语省略了中心语后形成的。如:
(15)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呕吐,不要汤吃,让与他老子吃,才吃的几口(汤),便死了。(《窦娥冤》)
(16)三人吃够数杯(酒),两个歌童上来。(《金瓶梅》)
(17)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 认真吃几剂(药),一势儿除了根才是。(《红楼梦》)
例(15)为偏正短语“几口汤”省略了中心语“汤”;例(16)为偏正短语“数杯酒”省略了中心语“酒”;例(17)为偏正短语“几剂药”省略了中心语“药”。
4.随着“吃”用法的扩大,一些原用“食”的组合也被“吃”替换,进一步体现了“吃”在“食用”语义场中的核心地位。如:
(18)定国食酒至数石不乱。(《汉书·于定国传》)
(19)撷亭下之茶,烹而食之。(苏轼《遗爱亭记》)
(20)凡苗自函活以至颖栗,早者食水三斗,晚者食水五斗,失水即枯。(《天工开物·乃粒·稻灾》)
以上诸例,“食”后接的宾语有酒、茶、水。但此时,这些组合中的“食”都被“吃”所取代。如:
(21)哦,早起杭州客伙散了,赶到陕西客伙里吃酒,我不与了大一分饭来?(《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22)你爹昨日坐轿于往谁家吃酒,吃到那咱晚才回家?(《金瓶梅》)
(23)一面吃茶毕,叫了房中人来,同到新市街,兑与卖主银子,写立房契。(《金瓶梅》)
5.“食”与“吃”相比,使用的广泛性和独立性都变小变弱了,并且只出现在书面语或成语等少数场合,或只作为构词语素出现在一些复合词中。如:
(24)你不知道,但来告状的,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窦娥冤》)
(25)锦衣玉食,何侈费也;佳子才人,嘲风咏月,何绸缪也。(《金瓶梅》)
(26)武松道:“交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明日拨个士兵来使唤。”(《金瓶梅》)
(27)因文官等一干人或心性高傲,或倚势凌下,或拣衣挑食,或口角锋芒,大概不安分守理者多。(《红楼梦》)
以上各例是“食”出现在书面语和成语中的例子,而“食”作为构词语素组成的复合词有“食萝”“熟食”“肉食”;“粮食”“食物”“食具”等。
(三)构词方面
“吃”不仅在组合关系上具有多样性,而且其构成的词语也很丰富,如“好吃懒做”“吃亏”“吃闲钱”“吃醋”(《红楼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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