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尤清冽”注释商榷
“水尤清冽”注释商榷
人教版八年级语文下册第二十一课是柳宗元的《小石潭记》。其中有一句原文是“水尤清冽”。教材脚注中释曰：“水格外清凉。尤，格外。”显然，原文中的“清冽”被解释为“清凉”。笔者认为这样解释不妥。理由有三：
第一，若把注释的意思代入原文，那么原文的上下文意思就不连贯。因为上文写到：“伐竹取道，下见小潭。”下文应交代视觉所见的结果：潭状如何、潭水清浊。这样才合乎逻辑。且看作者下文：“全石以为底”，写小潭底部是整块石头，水清见底，是视觉的结果。“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也是视觉的结果。试想。一个以全石为底，又被遍生青树翠蔓的石坻、石屿、石堪、石岩环绕着的水潭，怎能不“清”?当然，如果潭源之水挟泥沙而俱至，那又是一回事。可是前面的“闻水声，如鸣骊环”，不是已暗示出潭源之水也是“清”的吗?作者通过视觉，通过描写潭的形状写出了潭水之所以“清”，下面自然要进一步写潭水如何“清”。“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更是视觉的结果。这句是写水的名句。充分体现了实中写虚、以少胜多的美学原则。虽无一笔写水，但水的明净和清澈已可完全感到。但若把“水尤清冽”解释为“水格外清凉”，是写了触觉的结果，与上下文的语境不符，使文脉不连贯。
第二，“清冽”前加“尤”，说明“清冽”是比较的结果。在《永州八记》中，《小石潭记》是第四篇。第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记山；第二篇《钴鉧潭记》，记水；第三篇《钴鉧潭西小丘记》，记石(林纾语)。这样看来，“尤清冽”是作者把小石潭水和之前发现的钴铒潭水相比较的结果。《钴镯潭记》中写水的原文如下：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余，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因此，可以认为作者想表达的意思是：钻鉧潭水清。小石潭水更清，而不是温或凉。
第三，有人认为，把“清冽”解释为“清凉”，由视觉而触觉，是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但此处若运用了通感手法，与作者当时的心情不符。前有“心乐之”，后有“似与游者相乐”，前后皆乐，岂有中间一见潭水而生凉意的道理呢?水以清为美。这样一潭美丽的清水，既不在都邑闹市，也不在交通要道，却被竹林封锁着，与人世隔绝着，不为人重视，这与作者的命运多么相似。作者被贬永州，政治失意，纵然壮心不已，但报国无门。这恰如被遗弃在荒僻深山的一潭清水。因此，作者把小石潭水写得越清越美，就越能倾吐自己政治失意、才能被埋没的愤郁不平之情。据此，“冽”应作“清澈”解才通顺。另外，翻检《永州八记》中的其他几篇，其中描写水的句子，除上文已引用的描写钴镯潭水的句子之外，还有以下几句：
“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袁家渴记》)
“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菖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而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鲦鱼。”(《石渠记》)
“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石涧记》)
作者运用比喻、拟人的修辞手法。调动视觉表现水、水势，调动听觉表现水声。并没有一句运用通感手法来表达语义的例子，似乎可以佐证，“水尤清冽”没有运用通感手法。
查《辞源》，“冽”有二义：(一)寒冷。(二)清醇。显然，“冽沟水汩汩的意思”既可以是触觉的结果。也可以是视觉的结果，需要根据具体的语境来确定其义。
翻检所能查到的各种版本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查“冽”的义项，发现字典中都举“水尤清冽”为例，且都把“冽”解释为“通‘洌’，清澈”。现抄录如下：
1、王力、岑麒祥、林焘主编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第四版)》中“冽”的义项：冽：(1)寒冷。(2)通“洌”，清澈。柳宗元《小石潭记》“水尤清冽”。
2、张理主编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新世纪出版社，2004)中“冽”的义项：冽：(1)形容词，寒冷。(2)形容词，通“洌”，清澈。柳宗元《小石潭记》“水尤清冽”。
3、王可主编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新世纪出版社，2004)中“冽”的义项：冽：(1)寒冷。(2)通“洌”，清澈。柳宗元《小石潭记》“水尤清冽”。
另有几种古文译著在翻译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时将“水尤清冽”中的“冽”翻译成“清澈”或“澄清”的。现举几例：
1、《古文鉴赏辞典》(首席顾问朱东润，执行主编吴功正，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水尤清冽。冽，澄清。
2、雒启坤主编的《古文观止正续编，续古文观止卷之四·唐文》(汕头大学出版社，1996)“水尤清冽”翻译成“潭水非常清澈”。
3、《柳宗元文选》(青海人民出版社，斯晨选编，1998)“水尤清冽”翻译成“潭水非常清澈”。
更有认为“水尤清冽”应写作“水尤清洌”的，如清代沈德潜选编的《唐宋八大家文》(岳麓书社，
1995)中记作“水尤清洌”。杨希义主编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2005最新修订版。西安出版社)中“洌”的义项：洌：清澈。柳宗元《小石潭记》“水尤清洌”。
对于原文字形到底是“冽”还是“洌”，由于没有权威版本，不敢妄言，但这句中“冽”应与“清”同义并列复用，都是“清澈”义，原文应翻译为“水格外清澈”，才更符合原文的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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