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南宁州都督府建置沿革新考
历史地理第十九辑
唐朝南宁州都督府建置沿革新考，
郭声波
南宁州（郎州）都督府是唐朝西南边疆战
略要地，辖区控制剑南与安南之间通道，但因处于“乌蛮”、“猱蛮”、“和蛮”等多种民族分布
区，较为复杂，唐朝与爨氏、南诏也
在此互争雄长•都督府屡经置罢，名称屡经变
易，领州屡经增减，地位也在正都督府与羁縻
都督府之间屡经上下，沿革较为复杂，其下限
及所领羁縻州数、州名，唐宋地志亦无完整、
明确的记载。方国瑜、谭其鑲、尤中等先生曾
就南宁州都督府与安南都护府的边界展开过有益讨论，但对南宁州都督府本身的建置沿
革则未深考，只有方国瑜先生对开元、天宝之际的南宁州都督府羁縻州作过分析，并考岀
了一些州的地望。笔者近年来采用多学科方
法研究唐朝西南地区羁縻府州，使得利用文
献记载的羁縻州道里数据复原各州地望成为可能，加以最近在成都发现了极其珍贵的南
宁州都督爨子华墓志，因而对南宁州都督府的建置沿革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认为方先生对一些州（如梨、靡、褒、览、品）的地望考证
十分精当，令人佩服，但他认为开、天之际戎
州都督府所有三十六州都是南宁州羁縻都督
府属州，则是不对的。现将这些认识发表岀
来'供大家批评。
f 南宁州都督府的前身是南宁州总管府，
《旧唐书•地理志》（以下简称《旧唐志》）等记其沿革为：武德四年（621年）置总管府于南—152—宁州，管南宁、恭、协、昆、尹、曾、姚、西濮、西 宗九州。五年，总管府寄治憐州①。七年，总 管府改为都督府，加督西平、西宁、西豫、西 利、南云、褒、南龙七州，并前九州，合十六州。八年，自駕州移都督于南宁州，恭州改名曲州，并置靖州②。贞观三年（629年），西豫州改名靡州，南云州改名匡州。四年，罢曲州，以朱提县属南通州（据《新唐书•地理志庆以下简称《新唐志》）。六年，罢南宁州都督府，原领十六州改属戎州都督府。武德、贞观间，南宁州都督府先后以汉人韦仁寿、党仁弘为都督（详《册府元龟》卷六九二）•可知是时为
派本文是作者作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客座教授在2002年驻所研究期间完成的。
①
谱州由《I日唐志》原作益州，据《册府元龟》卷六九二严唐韦仁寿，隋大业末为蜀郡司法书佐
府*高祖入
关舟遣使定巴蜀，使者承制拜仁寿搐州都督府长
史。时南宁州内附朝廷，每遣使安抚•类皆受贿.
边〔人〕患之.或有叛者。高祖以仁寿素有能名.令
检校南宁州都督，寄听政于越駕畀吏每岁一至其地
以慰之「可见《旧唐志》之篥益州村实应为杯窗州"之
误•因改.
靖州《新唐志》有而《旧唐志》不载，据《通鉴》卷二
一六•天宝十载鲜于仲通征云南时已有靖州菇胡注
云广武德初分协州置靖州「《大明一统志》卷八
七:“及改恭州为曲州，分协州置靖州。”言置于武
徳八年。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中华
书局1987年版，以下省称《考释》）第275页认为.
武德顶观间已有靖州；赵吕甫《云南志校释》（中
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9页亦云气111
唐志》脱靖州J今依《大明一统志》考定姑州析协
州地置于武德八年
。
正都督府，但所督各州应是羁縻州。戎•征蒋钦以清俗，顾彼夷撩，远镇犍为。既
贞观八年，改南宁州为郎州。二十三年，戎州都督府罢①，置郎州都督府，领原戎州都督之郎、协、曲、靖、褒、靡、微、姚、髯、匡、宗、尹、曾、盘、梨、钩、昆、麻十八州。明年，又督傍、勤、丘、览、望、求六州②。
永徽三年（652年）降郎州为羁縻州，罢郎州都督府，复置戎州都督府（《新唐书・南蛮传》，以下简称《新唐传》）。
开元五年（717年儿郎州复名南宁州。《新唐传》提到开元间有南宁州都督爨归王，天宝间归王死，更以其子为都督，显见开元五年更名时，已复置南宁州都督府。但《新唐志》已将此南宁州列为羁縻州，
唐代各地志也未再以南宁州为正州，并且开元、天宝间南宁州都督都以爨氏世袭，所以开元复置之南宁州都督府必是隶属于戎州都督府的羁縻都式遏以怀柔，仗辟田而播殖。刑以肃惰，悦以劳勤。化榛莽之乡，成繁剧之邑°”唐代嘉州称犍为郡，属县、属镇亦有犍为，爨氏所驻之犍为既然曾是“榛莽之乡”，则不像是作为一方重镇的嘉州城，而像是靠近戎、嘉“夷猱”区的犍为县城犍为镇。前节使张公，即前剑南节度使张延赏，大历十四年（779年）至贞元元年在任•则爨子华入居犍为时间，最早不过大历十四年，在此以前，可能寄驻在戎州，张延赏让他迁居犍为，大概是因为他作为节度副使带了一支军队的缘故（墓志说子华死时,“部伍号叫，亲友增悲”），长驻州城恐有不便，不如让他带去弹压“夷療”。爨子华死于嘉州，盖因赴嘉州或成都公参时至嘉州公廨突然发病死亡•葬地在成都，则可以子华在成都有私宅或其妻李氏本成都人解释之。
南宁州都督府的下限，人们或是从《新唐传》，认为自天宝末年南宁州都督爨守隅被阁罗凤迁到永昌以后，南诏尽占南宁州地，爨氏遂灭；或是从《南诏德化碑》•认为至迟在永泰元年（765年），曲、靖二州以南的爨部已被南
诏完全占领，南宁州都督不复存在。然而,
I
1999年底四川成都市郊唐代墓葬出土的一方《大唐故河东爨府君墓志》③，为我们研究南宁州都督的下
限提供了一份极其重要的新材料。
墓志云，墓主爨子华，字守忠，为爨归王之子，以“大唐节度副使、南宁一十四州都督，世袭南宁郡王”身份，于贞元二年（786年）正月二日，“邃暴疾，薨于嘉州之公廨，春秋卅有八”。可见在南宁州都督府十四羁縻州失陷后，南宁州都督仍由爨子华世袭着，不过，他只能寄驻于剑南道唐朝控制区内。南宁州羁縻都督府本属戎州都督府，按理爨氏应寄驻戎州，而墓志却说「'前节使张公屈魏绛以和
南宁州都督府失陷后，唐朝继续保留南宁州都督名号，显然存在着恢复故地的希望。贞元二年爨子华死时，其子尚称“孤幼”，未知是否继任都督。但无论如何，唐朝停止封授爨氏南宁州都督的时间，不能迟于贞元十年遣使至阳苴口羊城与南诏盟誓之时，甚至不能迟于贞元七年以“蜀爨蛮”（即原南宁州都督府管下之爨部移流民）置安南峰州都督府十八羁縻州之时，因为前者等于公开宣布放弃收复南诏占领地，后者则是将南宁州都督府原部民转归峰州都督府管理，凡此二者，都表明南宁州都督名号已无存在之必要O
①《舆地纪胜》卷一六三“叙州”条引《图经》:“高宗罢
戎州都督府。”盖指此。
②《新唐志》:“贞观二十三年，诸蛮末徒莫祗、俭望二
种落内附，置傍、望、求、丘、览五州。”按求州为西
爨州，不在此二种中，“求”当为“勤”之误。然求州
亦置于贞观二十三年，乃可肯定。
③ 原文见《成都市南郊桐梓林村唐代爨公墓发掘》,
载《成都考古发现》，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
153
南咐州都督府历年所领羁縻州名称及数目，史书缺乏完整记载。方国瑜先生认为,《太平寰宇记》（以下简称《寰宇记》）戎州条所说刑诫夷新州四十七”中有二十一个州（英、声、勤、咸、泸慈、归武、严、汤望、武德、奏龙、武镇、南唐、播陵、钳、哥灵、漓、切骑、品、从、柯连、碾卫）在益州郡界内和石门路，加上见于《新唐志》新设之八州（靖、麻、望、傍、求、丘、览、谗罗）及武德年旧设之七州
（郎、，昆、协、曲、黎、盘、钩儿合计三十六州「即《旧唐书•地理志》戎州都督府•天宝元年依旧都督羁縻三十六州'，为开元末年南宁州都督所属羁縻州之数也”①。
按此说颇有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方先生一方面认为天宝元年（742年）戎州都督府所领三十六羁縻州就是南宁州都督府所领三十六羁縻州，另一方面又认为“南广溪洞及马湖江之二十州不在南宁州（都督府）界内”（《考释》第265页），'如此一来，留给南宁州都督府的名额就只有十六州而不是三十六州了。此为自相矛盾。
第二个问题是，《旧唐志》载戎州都督府“天宝元年依旧都督羁縻三十六州，一百三十七县”②，而方先生列出的三十六羁縻州却仅二十九州有县数（包括注明“无县”的钳州），共九十四县，平均每州2.6县，其余四十三县虽可由缺县数的七州分摊，但每州平均6.2县，远远超过2.6县，未尽情理。
第三个问题是，据张九龄《敕安南首领爨仁哲书》，约在开元二十二年时昆、梨（黎）二州已脱离戎州都督府而投向姚州都督府，而望、傍、求（疑当作“勤”）、丘、览、谗罗、钩七州据方先生自己考证皆在今云南楚雄州及滇池以西地区，距南宁州较远而距姚州较近③，从地理位置看，当时昆州辖境在今昆明、富民、安宁、易门、呈贡一带，梨州辖境在今华宁、通海、江川一带，二州划入姚州都督府，望、傍等七州就不可能继续留在南宁州都督府辖地内，否则滇池、抚仙湖一带就是姚府的飞地，故谭其礒先
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五册亦将开元二十九年的昆、梨二州及望、傍等七州一并画入姚州都督府所领。方先生对此问题未作论辩，想是未注意到。
第四个问题是，《新唐志》戎州所领羁縻州还有信、炎、居州，《新唐传》还有与汤望州同时以内附“昆明蛮”所置之禄州，为什么它们不能与汤望州一起归属南宁州都督府？方先生未作解答。
看来要弄清楚开、天之际南宁州都督府究竟管领哪些羁縻州，恐怕还是要先从弄清天宝元年整个戎州都督府三十六羁縻州的确切名称入手。
《新唐志》载有一份戎、姚、泸三都督府羁縻州名单，共计“诸蛮州九十二”。除去姚领十三州、泸领十四州，戎州所领本应有六十五州，却只列岀六十四州，当脱去禄州。显然，这个数字想要反映的是整个唐代的戎领羁縻州数。实际上，唐代戎州都督府还一度领属过姚、总、殷、敦、巩、长六州，合计戎领羁縻州先后共有七十一个。姚州据《旧唐志》本是戎领羁縻州，麟德元年始升为正州，另置都督府。总、殷、敦三州置于咸亨三年，据《新唐志》江南道羁縻州“殷州”条云：“初与敦州皆隶戎州都督，后来属。”巩州本属泸州都督府，贞元间一度割属戎州都督府，见《寰宇记》。长州，两《唐志》失载，而见于《元史•地理志》
①
②
③
方国瑜考释》第264—265页、第281页。林超
民:《唐前期云南羁縻州县述略》（载《云南社会科
学》1986年第4期）亦持此说。
《舆地纪胜》卷一六三“叙州”条作“一白七I-三
县”，误。
《考释》第295—297页。街宝顺:《徙莫祗考》（《思
想战线》1991年第2期）大致支持这一结论復
154
嵩明州条：“汉人尝立长州•筑金城、阿葛二品、从、严、奏龙八州置于显庆（详后文所考），城。蒙氏兴，改长州为嵩盟部，段氏因之。”可悦、镜、筠、盈、志、汤望、禄七州置于总章③，见长州置于南诏叛唐以前•估计是显庆元年信、居、炎等十一州置于咸亨④，扶德州置于昆州首领来朝时析置，其地在今嵩明县，当归开元十八年外，其余三州估计是开元五年与戎府所领。南宁州羁縻都督府同时置，因为按唐惯例•新
上述戎领七十一羁縻州中，在开元二十二年以前•靡、褒、微、姚、毒、匡、宗、尹、曾、昆、梨、钩、望、谗罗、傍、求、丘、览、勤十九州先后割属姚州都督府，总、殷、敦三州开元十五年改属黔州都督府。另外、巩州系贞元间从泸州都督府割入①，马湖地区的驯I、骋、浪 川三州系贞元年间新置•南、德、为、洛、移、连、播朗、播陵、钳九州也是天宝以后（当在贞元年间）析南广溪洞旧州置②。以上三十五州，开元、天宝之际不在戎州管内0
剩下三十六州第除南宁、协、曲、盘、靖五州置于武德，麻州置于贞观•武德、长、声、英、置政区往往要同时设置一批下级政区。总而言之，这三十六州可能都是开、天之际的戎领羁縻州，而它们恰好与《旧唐志》所载天宝元年戎属羁縻州数相符，那么开、天之际戎领羁縻州究竟是哪些州，就不难得出真正的答案了。
今即据此列表反映天宝元年戎州都督府所领三十六羁縻州情况。具体领县数据《新 唐志》、《寰宇记》。各州距戎州道里，因该地区如商、巩、南宁等州至戎州间里距唐里与今公里的折率在2.42〜2.69:1之间，今折中取其平均数2.5：1为折率。
表1天宝元年戎州都督府所领三十六羁縻州
序号州名建置沿革县数《寰宇记》距
戎州道里
折今
公里
■
1南宁唐武德元年〜贞
元七年
西南1566629贞观八年改名郎州孚开元五年复故。天宝十
五载北徙。《寰宇记》里数原为2653.今参考
备注
3
《旧唐志》订正。县数据表后说明订正。
2协唐武德元年〜宋3
熙宁间西南896358天宝十五载北徙。《寰宇记》里数原为800,
今据《旧唐志》订正。
3唐武德元年〜贞西南700280观四年；贞观八
年〜宋熙宁间本名恭州，武德八年改州名，或误作曲江州。天宝十五载北徙。《寰宇记》里数原为90S 按曲州在今云南昭通市•距四川宜宾市仅
2
280公里慕合唐700里，据改。
①巩州割属戎州都督府时间•史未载。按《寰宇记》将巩州列为戎领羁縻州•故分析巩州于贞元年间析置播朗州时就
已割属戎州都督府.约于唐末回归泸州都督府。
②见《新唐志九筠州弋寰了记》云^连州在（戎）州西葷后筠州析出J不载里距•而《武经总要》所记较详广连州在戎州
西南九百二卜七必从〔筠：（均）州析出J可见《寰宇记》之^后”当为'火之误。
《新唐传》广总章三年欄置禄州、汤望州「按此二州道里•至戎州必经南广地区纺故推知设置悦、镜、筠、盈、志等南广诸州亦不晚于总章三年O
④《後治通鉴））载：咸亨三年疋丿I广昆明蛮十四姓二万三千戸内附
*置总、殷、敦三州二按平均毎姓1600余户紡应是一州的户数•故推测每姓按习惯各怡一州•共为十四州。除去总、殷、敦州•尚有十一州。
155
（续表）
序号州名建置沿革县数《寰宇记》距
戎州道里
折今
公里
备注
4盘唐武德七年〜天
宝十五载3西南1926770本名西平州•贞观八年改。《寰宇记》里数原
为2007第今据《I日唐志》订正。
P-
0靖唐武德八年〜宋
熙宁间2西南720288本在协州南穩咸亨三年北徙于此。天宝十五
载又北徙。
6麻唐贞观二十二
年〜天宝十五载
3西南1480592
7武德唐显庆元年〜天
宝十五载3西南1507603《寰宇记》道里原为西507亨今据表后说明
订正。
8长唐显庆元年~天
宝十五载2不详据《元史•地理志》在嵩明穩领县取金城邛可葛
二城为数。
9严唐显庆元年〜天
宝十五载
b西南2277911
10英唐显庆元年〜天
宝十五载
5西南1707
11品唐显庆元年~永
泰元年
3西南2395
12从唐显庆元年〜永
泰元年6西南2642
958
1057
683
^西”当作“西南J
13严唐显庆元年〜天
宝十五载
4西27001080
14奏龙唐显庆元年〜天
宝十五载
3西南26951078
15汤望唐总章三年〜天
宝十五载3南1027《寰宇记》原作汤州屮道里为西2707，今据表
后说明订正。
16禄唐总章三年〜天
宝十五载
不详今贵州赫章县西有地名曰罗洲夕疑即其地。
17悦唐总章间〜宋大
中祥符七年
6南21787大中祥符后改属泸州羁縻。
18镜唐总章间〜宋熙
宁间
6南396158
19筠唐总章间〜宋熙
宁间
8南417167
20盈唐总章间〜宋熙
宁间4南567227
宋初载避翼祖嫌名改称照州或昭州屠景州。
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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