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敏感状语“好心”对事件类型的选择及其话语关联
Jun., 2022No.3
汉语学习Chinese  Language  Learning 2022年06月第3期转折敏感状语“好心”对事件类型的
选择及其话语关联①
何凡1赵春利2
（|广州市天河区教师发展中心，广州510650；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32）［摘要］本文以语义语法为理论基础，按照从事件内部结构到事件前景信息再到事件后续句 的逻辑顺序，由内而外地正反验证并提取状位“好心”对事件类型的选择及其话语关联。第一， 正反验证了 "好心”选择的动词结构必须具有〔+主动性］与［+利他性］。第二，揭示“好心”句的 前景句经常用于描述受助者处于危难情境”第三，基于副词与话语标记论证了 “好心”句的转折 后续句的消极意外性，并划分三种语义类型：好心不领情型、好心没好报型、好心办坏事型。第 四，指出非转折后续句受制于话语叙实性、人称变量和“地”的隐现，并勾勒出"好心”句的完 整话语关联。
［关键词］"好心”；语义特征；话语关联；消极意外性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365 （2022） 03-0045-12
零、引言
学界从普通话、方言两个角度对“好心”展开了研究。首先，普通话方面，围绕“好心” 的词性、句法功能、语境逐步进行了深入研究。关于“好心”的词性界定，中国社会科学院 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2005）认为“好心”是名词，释为“好意”-陈勇（2010）据此敏锐 地提出"好心”还具有形容词性，并对“好心”充当定、谓、状成分以及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句法 功能作了初步描写，张雪雪（2018）从语境角度指出"好心”下文带有大量转折词，“弥散着，事 与愿违，的消极语义氛围”。其次，方言方面，邙永辉（1998）对粤语的“好心”句展开了细 致研究，认为粤语“好心”句是一种紧缩的假设条件复句，往往带有埋怨彩。可以说，粤 语“好心"句为本文研究普通话“好心”句提供了句法语义参照，而本文对“好心”后续转 折句的分析则为粤语“好心”句的"埋怨彩"铺设了 "主观化"桥梁。
已有研究既为本文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指明了后续研究的方向，同时也存在着 三点不足。第一，对状位“好心”与动词结构组合的规律概括缺乏语义准确性和形式验证性， '‘施惠义”（张雪雪2018）不能完全概括事件的语义特征。第二，“好心”句与上文语境 有怎样的话语关联尚未触及。第三，“好心”句的下文是否都是转折句，转折句的命题意义0 ［基金项目］本项研究得到2017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般项目"汉语情态副词的语义提取与分类验证暫型：二更三 编号：17BYY026）、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暨南领航计划项目编号：19吧豐［、鸞鸞软 校珠江学者岗位计划资助项目（2019）、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项目编号：16ZDA209）的资助，《汉W 子习》 匿名审稿专家提出了非常宝贵的意见和建议，特表谢忱！文中谬误当由作者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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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类型，非转折句的实现因素是什么？
针对上述问题，本文试图以状位形容词“好心”与动词结构的组合关系为切入视角，以CCL语料库、BCC语料库和网络语料为语料来源，以语义语法为理论指导，按照从“好心”句到前景句再到后续句的由内而外的逻辑顺序，探究“好心”对事件类型的选择及其与前后语境的话语关联。
一、状位“好心”对事件类型的选择
形容词可以和动词组合构成状中结构，但并非任意一个形容词都能和任意一个动词组合。双向选择视角(邵敬敏2004)认为，动词选择形容词，形容词同样能选择动词。那么，形容词“好心”能与什么样的动词组合呢？我们可以从“好心”的定状移位来看“好心”对动词的选择性。
句法功能上，形容词“好心”可以充当定语和状语(陈勇2010)，那么定位和状位的“好心”可以任意移位吗？陈承泽(1922/1982)认为“以象之用于副，其质仍同。所异者文位耳。”恐怕所异者不独为文位，试看：
©a.妊心的旅店老板熬了两碗姜汤红糖水给他，还免了他的房费。
b.肖想莉在幼年时被亲生父母遗弃，这对好心的盲人夫妇收养了她。
c.好心的何师傅动气了，猛踩油门，离开大庾城。
d.好心的邻居们见了，担心她年龄大了受不了这劳累。
调查发现，有时定语位置的“好心”可以移位充当状语(尽管话语不自足)，如例②a/b，有时则根本不能移位充当状语，如例②c/d，变换后的例句如下：
②a.旅店老板妊心熬了两碗姜汤红糖水给他，还免了他的房费……
b.肖想莉在幼年时被亲生父母遗弃，这对盲人夫妇好心收养了她……
*c.何师傅妊心动气了，猛踩油门，离开大庾城。
*d.邻居们妊心见了，担心她年龄大了受不了这劳累。
这说明，状位“好心”对动词结构有所选择，并不是所有的动词谓语句都能毫无限制地插入“好心”。“好心”选择什么语义类型的动词结构呢？以下展开论述。
1.1VP的［+利他性］
张雪雪(2018)认为“好心+VP”中的VP“一般具有施惠性，是有利于对方利益的举动，具有损害对方利益的VP结构不能进入”。我们认为，这一观点是经得起推敲的，可以概括为VP具有［+利他性］，但还需要形式验证。［+利他性］可以进一步分解为两项语义特征即［+有利性］与［+对他性］。［+有利性］着眼于事件的性质的，［+对他性］则着眼于事件的目标关涉对象。
首先，事件语义特征的［+有利性］可以从正反两方面得到验证。正面来说，“好心”组合的动词©多为劝告类动词③a、救助类动词③b和给予类动词③c，这三类动词都带有［+有利性］。例如：
③a l.我和爱人都好心劝他戒烟。a2.我好心提醒他那小票得盖章子……
张雪雪(2018)将"好心+VP”的VP分为"惯用语及其变体、消极结果、提醒劝解、其他”四类，本文不釆取这种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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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你就好心帮点忙嘛。b2.王丽萍好心照顾一位孤宾老人……
cl.刚才他还好心给我药吃。c2.我是好心教你办公室的生存原则。
其实，劝告、救助、给予三者并非截然对立，从更高的层次看，三类动词所表征的行为都属于帮助行为，劝告是以言行事，通过言语建议而给予帮助，救助往往也伴随物质或精神上的给予，而给予本身就是一种帮助。
从反面来说，“好心”组合的动词一般不可以是辱骂类动词④a、杀害类动词④b和抢夺类动词④C，例如：
⑷al.两个人在背后诋毁秦始阜。―两个人在背后「好心1诋毁秦始皐。
a2.车上5名青年谩骂司机。一*车上5名青年「好心1谩骂司机。
bl.克里斯蒂上校谋杀了妻子。—克里斯蒂上校「好心1谋杀了妻子。
b2.有人残害了一只无害的动物。—有人「好心1残害了一只无害的动物。
cl.他血了中文系的自行车。一他「好心1偷了中文系的自行车。
c2.强盗抢劫了一个商人。一强盜［妊心］抢劫了一个商人。
⑤a.不少人好心地劝邹善庭，赶紧让病人转院。
b.我好心提醒您，你还这么不识抬举。
c.大家好心给我张罗一个媳妇，好歹把香火接上。
d.有人好心地为他介绍了一位经商的干部子弟。
其中，例⑤c/d中的介词是“给”和“为”，用以介引受益角“我”和“他”，其他常见的对象介词还有“替”“让”等。
从反面来说，NP2不能是反身代词或者短语“自己、自个儿、他自己、我们自己”等，否则句子不合法。例如：
®a.我又劝自己“节哀”«—我又好心劝自己“节哀”。
b.我得救救自个儿。—我得好心救救自个儿。
［+利他性］概括了行为性质和行为客体的特点，但没有涉及行为主体的意愿性，因此还不能完全概括“好心”的事件语义特征。
1.2VP的［+主动性］
从行为主体的意愿性来说，动作行为是主体主动发岀的，具有［+主动性］，而不是被动或无意中做出的举动。因此“好心”句中不能插入具有［+被动性］的成分，如“被逼无奈、迫于无奈、迫不得已、不得己、不得不、无意间、一不留神、只得、只能”等。例如：
⑦al.亲朋好友好心劝他向领导反映一下困难。
a2.亲朋好友「被逼无奈1好心劝他向领导反映一下困难。
bl.工人黄学农好心送他去医院……
b2.工人黄学农「不得不1好心送他去医院……
通过对动词结构语义特征的提取，可以得出：“好心”行为是指施助者主动对受助者作出的利他行为。
除了［+主动性］和［+利他性］,“好心”（同情/共情）作为一种人类情感，还应具有情感的普遍特征［+有因性］（赵春
利2007）»“好心”句表征一种情感事件，处于一定的因果链条之中，那么什么样的事件会引发主体的帮助行为呢？以下展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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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好心”句与前景句的话语关联
语料调查发现，“好心”句的前景句经常用于描述NP2受助者处于不利环境。例如：
⑧a.钱宏被关押期间，当地一名老太太经常好心前往探望……
b.看着金栄走下坡路，我和爱人都好心劝他戒烟，并买了戒烟药物。
c.有些人见张斌险遭不测，就好心劝他不要管那么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
d.危难中，他从容疏散众而自己置于反动军警的口之下。有付朋友好心地劝告他……
有时语境中常常没有危难前景句，如例⑨al没有关于“你”的背景信息，例⑨bl中没有关于"企业”的背景信息，但省略的危难前景句都可以根据语境补充，插入背景后的例句如⑨a2/b2：
⑨a l.你也真是的，人家好心收留佻，你又何必骗人家呢？
bl.T商部门更有苦衷，好心维护企业利益打假冒，不想竟给企业打出了负效益。
a2.你也真是的，【当初你走投无路】，人家好心收留你，你又何必骗人家呢？
b2.工商部门更有苦衷，【假冒伪劣风行损害企业利益】，好心维护企业利益打假冒，不想竟给企业打出了负效益。
有时前景句看起来是安乐句，但实际上在NP1施助者看来，仍然是不利条件。例如：⑩a.乡亲们感激他，省里领导赞誉他。一些朋友好心地对他说：“如今是什么年代，人家是下海挣钱，你却担任了一个不拿报酬反而付出的名誉村长！”
b.李衍秀的棉花大获丰收之后，各地棉贩蜂拥而至。更有人好心相劝：”偌多棉花，少卖给国
家千儿八百斤，看不出来。”可李衍秀一概坚决拒绝：“我的棉花一两也不外流，全部卖给国家。”
关于危难情景句和“好心”句的关系可以从社会心理学角度进行解释。社会心理学（戴维•迈尔斯2014）认为，亲社会行为一_“帮助行为”可以通过“社会责任规范”进行解释，即人们倾向于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尤其是处于不可控困境中的人们。人们目睹他人处于危难之中，通过“移情（共情）”会产生帮助他人的动机从而实施帮助行为。
危难前景句和“好心”句处于因果链条中，见危共情是因，好心施助是果©，危难句之后可以岀现结果连词"所以、于是”等，如⑪a/b，没有结果连词的句子也可以插入“因此、所以、于是”等连词显现前后小句的话语关联，如例®c/do
⑪a.你弟弟说你要自杀，所以我好心来救你。
b.那些画经千年风雨剥蚀画面己不大清晰。于是有人就好心地出来賂修了。棉花事件
c.刚刚成立的公司，连扇贝怎么养都不知道，一上来就要保苗，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所以不
少人好心规劝，还是按着原来传统的方法干吧！
d.我在美国住所邻居的一小男孩，五六岁。喜欢爬一株枯树，树上有很多尖叉，又尖又利。王
是我好心告诉男孩，小心刺伤。
“好心”句与危难前景句之间可以构成话语关联，但是仅仅由这两个小句构成的话语关联有时并不完整。试看：
©al.那天他的地球仪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我看到后告诉了他。
a2.那天他的地球仪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我看到后［妊心］告诉了他……
准确地说，"见危”作为认知刺激引发共情（好心），好心作为动机又会促使主体发出帮助行为。即"好心”既是"见危”之"果”，又是"帮助”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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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朱女士听闻郑某家遇到困难急需用钱，朱女士心生怜悯借了2万元给她。
b2.朱女士听闻郑某家遇到困难急需用钱，朱女士心生怜悯［妊心］借了2万元给她……
例⑫al/bl本来是句法自足的，而一旦插入“好心”例⑫a2/b2，句子反而“话语关联不自足”，听者觉得言犹未尽。例⑫al/bl中，事件本身具有［+主动性］和［+利他性］，为什么还需要插入强调施事动机的状语“好心”？因为动机凸显是从话语层面将后续句和“好心”句关联起来的，“好心”在话语层面还具有“启后性”。
三、“好心”句与后续转折句的话语关联
张雪雪(2018)指出“好心+VP”下文倾向于岀现转折句，为什么后续句经常是转折句呢？转折只是就语言层面而言的，转折的根本条件是认知上的消极意外性。后续转折句带有意外性，可以从同现副词、话语标记两个方面得到验证。
首先，就副词而言，从正面来说，后续句中经常出现“竟、竟然、居然、还、倒、反、反而、反倒”等意外类副词，例如：
⑬a.裙子被风吹起来了，我好心帮她拉下来，她竟给我左眼一拳！
b.好心问你吃不吃，居然还给我摆脸。
c.毕敬也火了，好心劝你，你还说我是法国狗。
d.有个年轻人见一老太被车撞了，好心送医院反被老太讹上。
有时后续句就算不出现意外类副词，也能插入意外类副词而凸显后续句的意外性。例如：⑭a.阜城县政府好心推广双抱菇，竟然导致农民全家受苦。
b.我好心把钱借给你们，你们居然合伙来骗我钱。
c.好心帮忙一个号码，结果钱还在眼皮底下被顺走。
d.好心帮他捡起来还他。结果反倒说我掉了包给他是。
从反面来说，例⑬后续句中的意外类副词不能替换为确证类副词“果然、真的、确实、的确”等，替换后的用例见例⑮。
*®a.裙子被风吹起来了，我好心帮她拉下来，她果然给我左眼一拳!
b.好心问你吃不吃，真的给我摆脸。
c.毕敬也火了，好心劝你，你确实说我是法国狗。
d.有个年轻人见一老太被车撞了，好心送医院的确被老太讹上。
其次，就话语标记来看，从正面来说，后续句会出现“没想到、想不到、谁知、谁知道、谁晓得、谁想、谁料、哪知、不料”等意外类话语标记。例如：
⑯a.14年前，他好心收养一名女弃婴，并报了户口。没想到，就因为这个“捡”来的女孩让他在5月份全县教师调资中受阻。
b.王某装山楂果的板车下山到叉路口时，好心想把嫂子的一起运回，谁知罗某反骂他:“短命鬼”«
c.女子好心收留前同事暂住，哪矩自己却被倒打一耙赶出门？
d.门卫夫妻好心让快递小哥纳凉，不料遭对方盗窃钻戒。
从反面来说，句中不能插入“还用想、我就知道、不用说”等预料类话语标记。例如：*®a.14年前，他好心收养一名女弃婴，并报了户口。还用想，就因为这个“捡”来的女孩让他在5月份全县教师调资中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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