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叙事的现实转向与晚熟意蕴——论莫言小说集《晚熟的人》
第42卷第3期No.3Vol.42
宁夏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 of Ningxia Normal University
2021年3月
Mar.2021故乡叙事的现实转向与晚熟意蕴
——论莫言小说集《晚熟的人》药厂实习报告
陈进
(安徽警官职业学院基础部,安徽合肥230031)
摘要:莫言短篇小说集《晚熟的人》中的小说在整体风格上具有统一性。在故乡叙事里,莫言实现了从传奇到现实、从在乡到还乡的转向,在现实和往事的交织中审视故乡,塑造了当下乡土世界更加丰富、饱满而真实的人物形象。“晚熟”在小说集中具有三层意蕴,既是后来居上的生命成长,也是对“早熟”文化意义的反省与批判,更是作者对自己创作摆脱成规、求新求变的期待。面对乡土世界,《晚熟的人》以
火炬之光2攻略细节绵密、无关宏旨的日常生活展开,以民间伦理和抽象的“晚熟”来进行价值判断,反映出莫言企及真实现实的探索和追求理想的寄托。
关键词:莫言;还乡;晚熟;早熟;日常生活
中图分类号:1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1331(2021)03-0018-05收稿日期:2020-12-19
千里单骑打一数字基金项目:安徽省社会科学创新发展研究课题(2020CX201)。
作者简介:陈进(1983—),安徽安庆人,文学硕士,安徽警官职业学院基础部教师。
自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莫言在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没有新作出版问世,不由让人想起“诺奖魔咒”这个概念。“诺奖魔咒”指的是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一些作家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停滞或者无法超越自己的困境。这大概是一种规律性的概括,但也是一个不太严谨的概念。很多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都是高龄,如哈罗德-品特获奖时75岁、多丽丝•莱辛获奖时88岁,成就已经定型,“魔咒”之说有些牵强。莫言获奖时才57岁,对于作家而言,正当盛年。揣摩莫言获奖后的心态,尽管我们说,优秀作家在鲜花簇拥、舆论热捧、市场邀约面前要保持定力,但面对前无古人的诺贝尔文学奖中国得主这一荣耀,完全不受影响也是平常人做不到的。而且,面对盛名,作者的自我期许也会迅速拉高,创作上不敢轻易出手。伏尔泰曾经说过,“最好是好的敌人”。过高的期许会成为一种心理障碍。莫言将拿出什么样的作品,作品里有怎样的变与不变,俨然成为—种悬念。
2020年8月,莫言的短篇小说集《晚熟的人》出版,书中收录了他在2010年、2017年、2020年创作的12篇短篇小说,尽管最早与最晚的作品,中间相差了十年,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整本书的气息是没有断掉的,视角基本上是统一的,尽管有些作品完成得比较早,但读起来还是能够一以贯之,并不像一个作家在两个时期写的两种作品”⑴。这也为我们从整体上把握这部小说集提供了可能。解读这部获奖后首次出版的作品,可以让我们洞悉莫言创作的新面向与新可能。
一、故乡叙事的两个转向
莫言曾经说过:“作家写故乡这就是一种命定的东西,每一个写作者都无法回避的。”]莫言的小说离不开故乡,故乡成为他创作素材的“富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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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高密东北乡互相成就,如同沈从文与湘西、福克纳与约克纳帕塔法、马尔克斯与马贡多。在新文学传统中,作家对故乡的叙事大多持两种态度,“农耕文明的陋习使得城市文明对他们鄙夷不屑,而城市文明的狰狞可怖又衬托出了农耕文明的善良质朴”[3]。最著名的例子便是鲁迅与沈从文。前者以侨寓城市的知识分子视角,借助“还乡模式”,极力批判乡土的颓败、愚昧和麻木;后者在城市中却以“乡下人”自居,讽刺城市人的虚伪和阉寺性,反衬出乡土的淳朴与诗意。而在莫言那里,对故乡的情感则复杂很多。他怀乡,他曾说:“这个地方跟你血肉相连,做梦都梦到熟悉的环境”⑷;他怨乡,他曾说:“十
五年前,当我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在高密东北乡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时,我对那块土地充满了仇恨。它耗干了祖先们的血汗,也正在消耗着我的生命。”[5]在1985年4月发表的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中,他还对故乡表达出一种内疚与赎罪的情感。莫言与故乡的关系及情感是丰富驳杂、动态变化的。在《晚熟的人》中,莫言在故乡叙事上又悄然完成了两个转向。
从传奇到现实的转向。莫言之前的故乡叙事充满了传奇彩,高密东北乡的野性、率真、魔幻、血腥在《红高粱家族》《檀香刑》中淋漓尽致地彰显。他借鉴福克纳、蒲松龄式的想象,创设了亦真亦幻,现实与历史、民间故事交融的故乡,“幻觉现实主义”成为对其故乡叙事最具共识的概括。传奇的另一层含义,是指莫言的叙事技法。自称“讲故事的人”的莫言,一直擅长向通俗小说传统中的“传奇”借法,“人不奇不传,事不奇不传;其人其事俱奇,无奇文以演说之亦不传”⑷,《红高粱家族》里的土匪抗日,《生死疲劳》里的六道轮回,《酒国》里的婴儿盛宴,在精英文学谱系里无源可溯。实际上,莫言多数时候是在用通俗文学的手法,表达先锋文学的内涵和精英意识。在《晚熟的人》中,这种传奇性荡然无存。小说集中的每个人都是市井凡夫俗子,所为之事又都是日常生活之事。整本小说集向现实的转向是很明显的。莫言收敛了他瑰丽奇特的想象与油画泼墨般的叙事,转用工笔式的风格对故乡的人事进行了现实性的白描。《晚熟的人》中的蒋二,凭借敏锐的嗅觉和世俗的机智,在市场经济中大获成功,仿佛是余华《兄弟》里的草莽英雄李光头。但在小说结尾,因为非法用地,蒋二哭诉擂台和滚地龙拳展览馆被推土机摧毁,这显然不同于李光头无往不胜的形象。这也显然不是余华《
兄弟》里的浪漫主义风格与狂欢化叙事。莫言曾经提出过“盯着人写”的创作观,就是“尽量地要让情节服从人物,要让你所有的描写都服从塑造人物的需要。要把写人和塑造典型人物作为写小说的第一个任务,最重要的任务”[7]。传奇叙事里情节构造的相对自由,现实写作的情节则受限于种种外部客观因素和现实逻辑,在人物塑造上的难度更高,莫言凭借高超的文体意识和写作技巧,来突破客观现实对塑造人物的桎梏。《贼指花》运用互文与复调手法,在作者叙述和人物创作的小说之间对话,多角度审视人物。《左镰》《红唇绿嘴》等小说又在往事回忆和当下现实之间闪回,让人物更加丰满立体。相对于传奇叙事,现实叙事是一种更有难度的写作,让莫言有机会展示更高明的小说处理能力。
从在乡到还乡的转向。在之前的小说中,莫言选择了一种故乡在场的角度,借“我爷爷”之口向世人言说高密东北乡的历史、民间与往事。而在《晚熟的人》中,莫言的叙事视角产生了转变,选择了新文学中经典的“还乡”模式。在乡是为了证明传奇的真实性,还乡是为了审视现实的客观性。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乡比在乡更能拉开距离,更能洞察出故乡新变所在。小说集中的“我”带有自传性质,在获得重要文学奖项、名满天下之后,重新返回故乡,在当下与往事的穿插中审视着陌生的故乡。“故乡”从来不是一个静态的所在,尤其在21世纪飞速发展的城市化过程中,“故乡”已经完全不是传统“乡土中国”的景观、风味与内涵了。“中国乡土小说创作所面临的最大困惑,就是急遽转型中的乡土中国逸出了乡土作家们既有的’乡土经验'模式,曾经熟悉的乡村逐渐变得陌生起来。”⑻这也是莫言向现实转向之后必然产生的问题意识,他需要呈现一个当下的、有别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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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历史的、正在进行中的高密东北乡。和鲁迅“还乡”的知识分子俯瞰民间的视角不同,莫言的这番“还乡”选取了民间视角。陈思和先生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中关于老舍的章节中,讲到有篇博士论文“谈及鲁迅写乡村世界,所有小说里的人物都活动在一些公众场合,如河边、场上、街上,他从来没有进入农民家庭……这不像写普通农民的家庭,鲁迅是站在公众场合看农民生活”⑼,并且认为像鲁迅那样的作家,是间接了解农民生活的,他们的民间叙述是“给知识分子的启蒙观念做注脚”的,并不是真实展示。在《晚熟的人》的“还乡”里,莫言的审视尽可能地采取了民间本位视角,他的出身本来也就是农民,在和父亲的对话中,在和村民的交流中,在亲历的回忆之中展开叙事,以探求“乡村的秘密”和“农民的隐情”。小说集中,他对人事的评判、反思依然建立在民间伦理基础之上。他自己认为,要“丢掉知识分子的立场,要你用老百姓的思维来思维”[10]。这也为我们理解今天的农村农民提供了更加鲜活、多维的角度。在《左镰》中,田奎因为砸泥巴羞辱傻子,被父亲砍去右手,这种“一报还一报”的民间惩戒,虽然违背法治精神,却彰显了农民的朴素和人性力量。《诗人金希普》叙写伪文人的奔波游走、欺世盗名,在主人公冠冕堂皇的文学自白和现实行为的矛盾之间,莫言给予了这类漂浮的人物以辛辣的嘲讽。
《晚熟的人》中的还乡叙事是在现实和往事的交织中展开的,在几十年的时间跨度里书写人与事,这也让他对人物的刻画、人性的审视充满了纵深感。小说集中的人物既有新潮,也有老派;既有时尚,
也有传统,但没有太强烈的“当下感”。何为乡土世界的“当下人物”,这也是一个众说纷纭、难有定论的话题,是包工头、拆迁户、暴发户、土味网红?相比于媒介制造的这些标签人物,莫言笔下的“当下人物”可能更加丰富、饱满而真实。
二、晚熟象征的三层意蕴
小说集取名“晚熟的人”,直接来源是所辑短篇小说《晚熟的人》。主人公蒋二早年被村民们视作傻瓜,后来他借助“我”获奖的影响力,对家乡进行文化开发而成功发财,精明的商业头脑一展无遗,摇身一变而成为“蒋天下”。所以,“事实证明,他是村里最精明的人。他前些年是装傻,因为装傻,在未免除农业税和各级提留之前,他一分钱也没交过。”对此,他自己的解释是:“大哥们都说我装傻,其实我不是装傻,我们老蒋家的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晚熟!”对于晚熟,他的理解是“当别人聪明伶俐时,我们又傻又呆;当别人心机用尽渐入颓境时,我们恰好灵魂出窍,过目不忘、过目成诵,昏眼变明目,秃头生毛,我就是一个例子。”“晚熟”在这里,借用了乡村形容农作物与牲畜的生长规律的惯用语,指向了后来居上、后发制人、大器晚成的人生况味,在今天的大众语境中,又有“心灵鸡汤”的励志意义。小说的结尾,蒋二陷入困境,以哭腔向“我”求救,“我”的答复是:“继续晚熟吧。”表面意思是,因为晚熟,所以成功,又因为晚熟不到位,所以目前受挫,因而还需要进一步晚熟。不过,晚熟也是已熟,已熟又如何再晚熟?这显然是单纯的修辞技巧,或者,“晚熟”在这里已突破了语法规范,成为一种价值理念。
在中国历史上,“大器晚成”是品藻人物非常高的评语,能承担起这个词语的恐怕也只有姜子牙、曾国藩等寥寥数人,莫言用以评价蒋二这样的普通商人,显然有些过头。从生命成长的角度来看,《左镰》里的田奎也比蒋二更接近“晚熟”的人生意义。被父亲惩罚剁掉右手后,田奎性格也由从前的顽劣张扬走向沉稳内敛、无所畏惧,一直独自活动在树林里,像是成长的面壁与破壁,和被锻打的左镰仿佛异质同构,“少年就这样成长,梦就这样成为现实,爱恨情仇都在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锻打中得到了呈现与消解。”[11]直到小说结尾,媒婆给他介绍寡妇欢子时问:“人们都说欢子是克夫命,没人敢要她了。你敢不敢要啊?”田奎斩钉截铁的一声“敢!”这既是芥蒂的冰释,也是“晚熟”的硕果,更是自我的救赎。
不过,作为小说集名的“晚熟的人”,应该有统摄全书的象征意义和精神价值。统观全书12篇小说,田奎这种充满生命力的形象并不多,就连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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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这种明显后来居上的人物也不出第二个来。所以,“晚熟”应该还有其他意蕴。
从文化意义上来看,梁漱溟先生在《中国文化要义》里提出“文化早熟”“理性早启”的概念,作出“中国文化是人类文化的早熟”“西洋文化是从身转到心的,而中国却有些径直从心出发”的论断,并由此指出“文化早熟后之中国”产生了“由此遂无科学”“长于理性短于理智”“陷于盘旋不进”“中国文化五大病(即
幼稚、老衰、不落实、落于消极亦再没有前途、暧昧而不明朗等问题。梁漱溟先生的观点和推断是在1949年6月之前提出的,已经无法对当代文化进行整体和准确的定性,但是,溯源传统、寻根探因,作为一种文化哲学研究方法却方兴未艾。“早熟”所产生的征候也远不止梁漱溟先生提出的那些,它甚至对各种征候都有足够的包容性,因此可以成为反思文化深层结构、人性深处缺陷的有效切入点。
“晚熟”对应的是“早熟”。当莫言将“晚熟”当作小说集名时,显然有种文化批判与理想寄托的意图。小说集《晚熟的人》中,多数人物却是有着种种缺陷的“早熟的人”。《等待摩西》里,其貌不扬、家境一般的柳卫东在改革开放之后成为东北乡首富柳总,却又因欠下巨额债务而抛妻弃女、远走他乡三十多年,生死不明。一生命运浮沉,不由自己做主,甚至对家庭、亲情都缺乏应有的责任感。倒是他的妻子马秀美,既能在他贫困时相依相伴,又能在他落魄消失后等待守候,有种隐忍、坚守、奉献的宝贵品质。《表弟宁赛叶》全篇通过表弟和“我”的对话,将表弟志大才疏、坑蒙拐骗、怨天尤人的形象和主要生平展示出来。莫言试图将人物的虚伪、虚荣、奸诈、猥琐、懦弱、幼稚等都纳入“早熟”范畴中进行批判、讽刺、反省。哈贝马斯认为:“批判的特点在于它有两重功能:一方面,通过分析或意识形态批判,来消解无法用话语兑现的有效性的要求,另一方面,它能够把传统中的语义学潜能释放出来。”[13]“晚熟”作为一种理想的人格与人生状态,在莫言笔下并没有通过具体的人物形象或者议论表现出来,而是通过对一系列“早熟”像的批判而释放出来。小说集中,“晚熟”作为拥有无限语义学潜能的词语,已经无法直接定义和描述,而是经由无数反面的批判投射出一个丰富混沌、纷繁芜杂的象面。
这是莫言表现作品主题的高明之处。还乡的深层心理动因是寻根,是“返回与本源的亲近”[14],而“早熟”像的出现,使这种寻根寻而不得,这种亲近本源无法实现,但莫言依然标树起“晚熟”的价值导向与追求,这和鲁迅的“反抗绝望”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判断何为“早熟”,也就意味着判断何为“晚熟”,莫言的标准是人性和民间伦理。《地主的眼神》中,童年的“我”按照当时的政治立场,对老地主孙敬贤进行了作文批判,由此获得学校的认可,却给对方造成了伤害,为此“我”一直心怀内疚。但孙敬贤在生产队集体劳动时装病,又妄想喝儿媳妇的奶水治胃病。改革开放之后,孙敬贤的儿子孙双库发家致富,成为农场主,给孙敬贤举办了一场“耀武扬威的葬礼”,“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打那些当年曾经欺负过他父亲的人的脸”。“我也知道,这个孙敬贤的确不是一个好人。这其实跟他的地主身份没有关系”。《斗士》里的方明德和武功,一个是“”时的村支书,称霸乡里;一个是睚眦必报的弱者,自甘命贱却又喜与人斗、暗地使坏,让“斗士”有了反讽的意味。对两个人物的评判完全站在民间立场,以人性尺度绳之。张志忠先生曾经认为,“莫言的作品中带有浓重的农民本位的意识,表现出农民的价值观和历史观,”[15]“把建立在理想的高度上进行的革命移植到生活的土壤上展开”[16]。超越政治、立足民间、直面人性的评判,让“晚熟”的文化含义有着更绵恒持久的价值。
第三层意蕴是莫言自己说出的。他认为,“晚熟”是一个很丰富的概念,从文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作家或者一个艺术家过早地成熟了、定型了,那么他的艺术创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终点,所以作家都不希望
自己过早定型、过早成熟J"在小说集《晚熟的人》中,我们看到莫言无论是在文体形式,还是在思想内涵上都自觉求新、求变、求突破,这也是对这层“晚熟”意蕴的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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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结语
从小说的语言来看,《晚熟的人》既没有莫言早期在《白狗秋千架》《透明的红萝卜》里的节制与诗意,也不见他在写《丰乳肥臀》《蛙》《生死疲劳》时的汪洋恣肆、泥沙俱下,而是呈现出一种朴拙、冲淡之感。有人认为这是莫言在焦虑之中的失语,或者江郎才尽。其实不然,朴拙、冲淡是绚烂之极、复归平淡的美学化境。对莫言这种段位的作家作品的评判,不宜单纯局限于一部作品,而应该将作品放入他整个创作生涯,甚至现代文学的流变中进行考量。经历过大起大伏的人生,问鼎过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作者能够有意进行叙述转型,像“庾信文章老更成”那样,去追求中国传统美学的更高境界,而不是在获奖得到国际认可之后,转而去迎合西方的审美标准,这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精神。在现当代文学里,对作家最高的评价是文体家。《晚熟的人》不但在语言上已臻“人书俱老”之境,而且一篇一个形式、一篇一个结构,显示了莫言在文体创新上的极高水平。
还乡叙事寓意着对“现代性”的理解、想象、反思与焦虑,也折射出还乡者的文化选择与身份认同。中国乡土世界正在经历着复杂深刻的变化,传统的社会结构和伦理精神正在逐渐瓦解与重建。不但革命
、战争等宏大主题消隐,电子媒介的仿真也替代了真实的现实,并弱化了想象。乡土世界成为既被遮蔽,也被祛魅的空间。当莫言在《晚熟的人》中选择现实转向,以细节、绵密、无关宏旨的日常生活展开,以民间伦理和抽象的“晚熟”来打量,或许是企及真实现实的另一种探索,和追求理想的另一种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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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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