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位国家领导⼈住过的北京第⼀⼩区:拆还是不拆?
百万庄⼩区是我国现代住宅⼩区的开⼭之作
《瞭望东⽅周刊》记者⾼雪梅/北京报道
俯瞰百万庄⼩区(王⽟虎/摄)
迄今⾛过⼀甲⼦的百万庄⼩区,在⽼北京⼈⼼中,可谓如雷贯⽿。可在城市规划者眼中,那⾥却不仅仅是、、钱其琛等⼈居住过的地⽅。
“百万庄⼩区是新中国成⽴后最早⾃主设计的居住⼩区。”中国青年规划师联盟负责⼈王宏杰告诉《瞭望东⽅周刊》,以前,胡同、四合院是⽼北京主要的居住模式,百万庄⼩区建成后,改变了北京乃⾄中国居民的居住模式。
“可以说,百万庄⼩区是我国现代住宅⼩区的开⼭之作,它探索的居住理念⾄今仍影响着中国⼈的⽣活⽅式。”王宏杰说。
融⼊易经⼋卦
新中国成⽴伊始,北京三⾥河、朝内⼤街、西单北⼤街等多个地点按规划兴建国家机关办公楼,为配合⾏政办公区需要,在其周边建造了住宅区、托⼉所、学校等,百万庄⼩区即是这⼀历史时期的产物。
作为建设部、机械部等单位的配套住宅,百万庄⼩区位于西城区三⾥河路与车公庄路交叉⼝东南,在西⼆环和西三环之间。1951年动⼯修建时,百万庄还属于城外。如今这⾥已⼨⼟⼨⾦,房价⾼达每平⽅⽶10万元左右。⼩区竣⼯于1956年,占地⾯积约21公顷,差不多有天安门⼴场⼀半⼤。
“最早这⾥是⼀⽚乱坟岗,俗称百万坟。解放后,才被选作我们国家第⼀批政府公务员的宿舍区,由著名建筑⼤师张开济主持设计。”74岁的薛⽼先⽣对本刊记者说,他是百万庄⼩区第⼀批搬进来的住户,当时还是⼀名⼗⼏岁的孩⼦。
张开济,曾任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有⼈说张开济“设计了半个北京城”,天安门观礼台、钓鱼台国宾馆、北京天⽂馆、中国⾰命历史博物馆,北京⼩汤⼭疗养院、中央民族学院校舍、三⾥河住宅区等,均出⾃他的⼿笔。
沿三⾥河路拐进百万庄,喧嚣的车⽔马龙声⽴刻远去。成⽚的三层⼩楼,错落有序地坐落在绿树丛荫中。⼩楼⼀律红砖墙、坡屋顶,有的屋檐上长了杂草随风摇摆,⽊门窗涂着红漆洒满阳光。楼前搭建的⼩院⼉,有的种上花草,有的摆着条椅。整个⼩区看似⽼旧静谧,其实却暗藏“⽞机”。
“百万庄⼩区由9个区域组成,以⼗⼆地⽀的前九⽀命名。申区位于中⼼,是⼆层楼的花园式住宅,⼦、丑、寅、卯和⾠、巳、午、未8个区,全部是三层的⼩楼,分别按照逆时针⽅向排在申区两侧。”中国青年规划师联盟成员王暄告诉《瞭望东⽅周刊》,⼤概是出于风⽔上的考虑,百万庄⼩区的设计融合了中国传统⽂化中的易经⼋卦,在新中国住宅区建设史上,可谓独树⼀帜。
庆五一百万庄⼩区整体规划(中国青年规划师联盟/供图)
来⾃苏联的上好黄铜
百万庄的布局采⽤“回纹型”,讲求“通⽽不畅”。各区由数幢住宅楼围合,形成⼀个个较为宽敞的内部庭院,作为该区的公共活动场地,家长在楼上家中就可以看到孩⼦们玩耍的情况。
每个楼内没有死路,都通向由⼦丑寅卯、⾠巳午未以及申区围合⽽成的⼩区中⼼。中⼼区有⼤⽚的绿地,还配建了⼩学、副⾷店、百货店、粮店、理发店、门诊部,既确保了居住的安全和安静,⼜保障了⽣活的便捷和便利。
住在未区的陈瑾⼥⼠向《瞭望东⽅周刊》回忆,她从幼⼉园开始就住在百万庄,当年奶奶给她2⽑钱去买⾁包饺⼦,下了楼不⽤⾛远,就可以在⼩区副⾷店买到。有时候,粮店来了好⼤⽶,邻居们⼀听说,就赶紧去排队。
尽管当时国家并不富裕、物资匮乏,但作为国家重点建设项⽬的百万庄的建筑材料相当讲究。门窗⽊料选⽤东北的红杉⽊,经⾼温处理,不⽣⾍不变形。门把⼿、合页、龙头、马桶零件等五⾦件是来⾃苏联的上好黄铜。“就连我们上楼梯的扶⼿,到现在都很好⽤。”⾠区居民、78岁的郏⽼先⽣告诉本刊记者。
在百万庄,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除了布局是“回纹型”外,深红⾊的楼门、楼道⾥的推窗上的玻璃,楼梯⽊扶⼿的底座、楼门遮⾬檐的挑梁以及临街阳台的栏板,也有回纹装饰。回纹最早源⾃商周,寓意回归平安,是百万庄显著的⼀个⼈⽂特征。
不仅仅是建筑材料,在户型设计、房屋装修、家具配置上,百万庄都真实记录了当时⾸都⼲部职⼯的居住状况,是计划经济时期遗存不多的新中国住宅⼩区典范。
蔡奶奶今年84岁,1955年结婚时,单位分的新房就位于百万庄卯区。“⼆室⼀厅,⾯积约60平⽅⽶。除了申区以外,其他8个区的户型⼤多是⼀室⼀厅、⼆室⼀厅,也有三室⼀厅。”蔡奶奶告诉本刊记者,那会⼉跟⼈⼀说住百万庄,特⾃豪。
那个年代,百万庄⼩区的户型包括独⽴的卧室、客厅、厨房和卫⽣间,格局新颖,适合在短期内集中解决⼤量⼈⼝的居住问题,直到今天仍是住宅户型设计的基础范本。
蔡奶奶热情邀请本刊记者前去家中⼀坐,只见房间南北通透、窗明⼏净,客厅摆放着⼋仙桌和柜⼦、凳⼦,卧室也有双⼈床、书架等,“这些家具和装修都是搬进来公家就统⼀布置好的。到现在60年了,我都没有装修过。”⽤了60年的实⽊椅⼦,本刊记者摇了摇,依然纹丝不动、坚固如初。
居民“藏龙卧虎”
郑爽点赞胡彦斌百万庄的第⼀代居民来⾃国家部委机关,包括核⼯业、航空、电⼦、建设、机械、冶⾦、国家计委等诸多部门,可以说⼩区⾥⼈才济济,藏龙卧虎。
不少国家领导⼈都曾在这⾥住过。在《我这⼀家⼈》⾥提到了在百万庄的⽇⼦。关于鸡的成语
作家曲波在⾠区完成了《林海雪原》的创作。曲波在介绍为什么创作《林海雪原》时写道:“⽽今天,祖国已空前强⼤,在各个建设战线上都获得了辉煌的成就,⼈民⽣活也正在迅速提⾼。我的宿舍是这样的温暖舒适,家庭⽣活⼜是如此的美满,这⼀切,杨⼦荣、⾼波等同志没有看到,也享受不到了。但正是为了美好的今天和更美好的将来,在最艰苦的年⽉⾥,他们献出了⾃⼰最宝贵的⽣命……”其中“我的宿舍”指的就是百万庄⼩区。
位于⼩区中北部的申区,建筑格局明显区别于其他8个区,在参观者看来显得很是神秘。⼩说《⾎⾊浪漫》中曾这样描述:“申区简直是百万庄的灵魂。这是⼀⽚⼆层⼩楼的⾼级住宅区,⾥⾯的住户级别最低的也是副部级⼲部。”
不过在陈瑾的印象中,⼩时候孩⼦们玩耍时,经常直穿⽽过,⼀点也没觉得申区神秘。如今,申区西门有保安24⼩时值守,是9个区中唯⼀实⾏封闭管理的区域。申区南侧是⼀排临街的花园式住宅楼,有点像现在的联排别墅,两层楼⾼,每户住宅前都有⼀个⼩院,院外围着铁栏杆,院内摆放着花草树⽊,整洁静谧。
每户住宅前都有⼀个⼩院,院外围着铁栏杆,院内摆放着花草树⽊,整洁静谧。
百万庄⼩区的住户,更多的是默默⽆闻的普通⼯作⼈员,在各个领域为新中国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贡献。
一键恢复怎么用⼀个甲⼦倏忽⽽过。在⼩区⾥住了⼤半辈⼦,这些当年的国家栋梁已是耄耋⽼⼈。为了留下居民们的宝贵记忆,记录百万庄的风⾬变迁,中国青年规划师联盟“爱上百万庄”社区营造⼩组成⽴了⼝述史⼩分队,联合展览路街道⼯委、办事处共同启动“讲述百万庄的故事”征集活动。⼩分队成员杨映雪、王暄、王⾦秋、王薇等⼀批年轻的志愿者为此⾛访了李沛钰、刘波等多位百万庄⽼居民。
建设完成初期,百万庄住宅区街坊内的庭园(“爱上百万庄”志愿者⼩组/供图)
“邻⾥住宅”的温情
李沛钰没有想到,⾃⼰在百万庄⼀住就是56年。李沛钰今年已90⾼龄,1949年开国⼤典时,他站在天安门⼴场北京⼤学⽅阵中,他的⽗亲李济深时任中央政府副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后来,李沛钰成为解放后新中国培养的第⼀批机械⼯程师。
1960年,李沛钰夫妇搬进⾠区,因为⽗亲李济深的关系,家中得到了⼀台苏联专家送的17⼨彩⾊电视。当时可是⼀⼤稀罕物件⼉。1961年北京举⾏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每到下午6点半下班后,左邻右舍都过来看⽐赛。雄伟的国歌声中,中国乒乓球队获得男⼦团体世界冠军,庄则栋、丘钟惠分获男、⼥单打世界冠军。百万庄的邻居们共同见证了这⼀历史时刻。
“百万庄的邻⾥都是亲如⼀家,不分彼此的。那时候我在学校教英语,中午不能回家,隔壁的奶奶就照顾孩⼦们吃午饭,我家的钥匙也放在奶奶家,孩⼦们回来了,奶奶给开门,督促他们学习。”84岁的李沛钰夫⼈舒赋璋向⼝述史⼩分队成员杨映雪回忆。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文案李沛钰⼀家都是南⽅⼈,不会包饺⼦和蒸馒头,邻居每次做了都会送⼀些,舒赋璋也投桃报李,时常将⾃⼰做的萝⼘糕分给各个门楼的邻居们,⼤家交换学着做。
⼝述史⼩分队拜访了《林海雪原》中⼩⽩鸽的原型、曲波的夫⼈刘波。刘波回忆,来到百万庄,家⾥七⼝⼈住在⼀个三居室⾥,按照家庭⼈⼝的需求,本来可以要两套房,但是他们觉得新中国刚刚成⽴,政府也有很多困难,就只要了⼀套。不仅是他们家,当时的第⼀批住户,都尽可能克服⽣活上的困难,⼀⼤家⼈住⼀套两居室,或者把⼀套三居室隔成两户住。这⼀住,就是六⼗多年,虽然其间铁道部曾经在北京⼆环附近给分了更⼤的房⼦,但刘波坚决不去。在刘波的⼼⽬中,只有百万庄才是⾃⼰的家。网上纳税申报系统
百万庄那时的住户,来⾃⼤江南北,刘波⼥⼉曲毳毳说,⽣活在百万庄,就像⽣活在⼀个超级⼤家庭⾥。⼤家有什么事都互相照应,孩⼦们上学没什么压⼒,经常是半天上课,然后⼀块玩⼀块学习。孩⼦们管阿姨们叫潘妈妈、韩妈妈……左邻右舍透着⼀家⼈的亲热。
中国有句⽼话“远亲不如近邻”,原指旧时⽼街坊之间的居住关系。上世纪50年代初,随着城市的发展,北京究竟需要什么样住宅的问题,亟待解决。张开济在百万庄的设计中,引⼊了美国规划师佩⾥提出的“邻⾥单位”。“邻⾥单位”是城市规划中的重要理论——通过在社区中更加完整地满⾜家庭⽣活的基本需要,重新发现随着城市尺度增⼤、交通快速化⽽消失的亲近感和归属感。这些,在百万庄⼩区,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失的亲近感和归属感。这些,在百万庄⼩区,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如果拆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百万庄⼩区⾃诞⽣之⽇起,就成为建筑与规划学界的研究对象。由于在中国和世界规划建筑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百万庄住宅区设计⽅案作为经典案例,被收⼊⾼等学校教材《城市规划原理》,并被《中国住房60年》《建国以来的北京城市建设》等重要著作收录。
然⽽,犹如美⼈迟暮,经过60年的使⽤,百万庄屋檐脱落、门窗破损、杂草丛⽣、私搭乱建,就连当年栽种的杨树,尽管长得⽐楼还⾼,有的也因中空⽽摇摇欲倒……说起百万庄的现状,⽼居民们很是烦恼和⽆奈:“下⽔道⽼化,经常堵漏,⾛在⼤马路上都可以闻到臭味。”
相关部委的合并或撤销,也让百万庄处于“产权不清、责权不清”的尴尬境地,缺少全⾯的后续维护。百万庄要拆迁的传闻这些年⼀直不断,居民们担⼼拆除,不敢修缮整饬。房屋⽼化加之居住者多为⽼⼈,使得⼩区的安全隐患愈发严重。
2003年有关部门曾将百万庄鉴定为“危房”,提出拆除⽅案。有⽼住户们请专业房屋鉴定公司按照《危险房屋鉴定标准》逐⼀反驳,并联名请设计师张开济帮助。张开济致函北京市有关部门,他说,随着现代民居建筑的发展,百万庄已经成为历史,但它是北京市历史⽂化遗产的⼀部分,若能被保护起来并加以修缮和维护,“我个⼈亦将感觉⼗分荣幸。”
此后,北京市政协委员鲁怀安在提案中指出,百万庄是现有同类建筑中保存最完整的唯⼀建筑,是北京城市民居建筑史上的⼀处⾥程碑式建筑,被誉为民居建筑明星和样板。鲁怀安建议,将百万庄列为⽂化遗产,给予长期保护,通过修缮,开辟为建筑和⽂化旅游景区。
尽管不断有专家呼吁将百万庄住宅区列⼊历史⽂化保护名录,但结果⾄今仍不能如⼈所愿。
相对于专家们对百万庄保护的呼吁,百万庄居民的意见⽐较分化。有居民向本刊记者说:“我倾向于拆除,虽然舍不得离开,但房⼦已经超期服役,安全隐患严重,不拆不⾏了。”也有居民表⽰:“在这⾥⽣活了⼤半辈⼦,不舍得离开。
在安全的前提下,不拆有不拆的好。”
王宏杰感慨,拆和不拆都有道理。北京的伟⼤不仅在于辉煌的古代都城建设史,更在于其不断丰富的历史过程。其中,新中国成⽴之后的城市建设和居住空间⽂化也是重要⼀环,其历史⽂化价值不可替代。百万庄历经60载风⾬,中国就这么⼀处,如果拆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对于百万庄眼下的困境,有机更新也许不失为⼀种有效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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