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我走下火车的时候这个城市正在下雪,是很大很大的雪啊,但是它还是没有很久以前,落在我们老家的那一场雪大。我一走出站台,就在马赛克铺成的广场上摔倒了。那时候天刚刚亮起来,我坐在光线幽微的厚厚新雪地上,扯着口罩笑起来了,小俊,我是想起在老家下雪的那次,我用满满一筐雪把你埋起来之后,你不依不绕的追着我,直到我故意十分狼狈的主动被你一次又一次摔在雪地上之后你才肯停止发怒的事情来了。你看,小俊,我每做一件糗事就会想起你和我在一起时更荒唐的类似事件,事件一再发生,如此雷同,只有我独自远行,逐年漂泊,而你已不在我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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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俊,我在这个你所不知道的城市里,这个依傍着黄河又四望多山的城市,我走路的时候,坐车的时候,或者在拥挤的排挡里吃饭,看见那样又乖张又自矜的小女孩儿,我就想起你来了。想或者不想,其实是很严重的意思啊,这一点小姨还是跟你学来的。你很小的时候,两三岁,我从学校回家,问你:“小俊,你想我了没有?”你很努力的思考着,我问:“不想?”你摇头,再问:“想?”你还是摇头,那是什么啊?我又迷惑又失望的追问道,你终于很
慎重的回答我:“不是想,也不是不想,是一小会儿想,一小会儿不想。”小俊,如此反复间隔的事实把你迷惑住了,你觉得你不能轻率的回答,因为你并不是常常在想,时刻在想,所以你不肯说想,但是又确实想过,所以也不肯说不想。大家都笑你,小俊,但是我听到你说一小会儿,比你毫不犹豫的说想,更加开心。而我现在想你,也同你曾经想我一样,是“一小会儿”“一小会儿”的。
而你是怎么样来到我的身边,参与到我的生活,我的成长,以至终于成为我生命的一个构成部分的呢?你同我一起慢慢长大的那些岁月;你和我一起,在琐碎的时光里孤单穿行的点滴过往,在那神秘又隐幽的成长丛林里,我们毫无遮蔽的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同时又在一个被很多大人和正常人所忽略的角落里,逐渐完成着彼此的联系。那些日月曾经是那么漫长,而今又忽然一下子就走的光光的了,像一条何,不,像一场声势浩大的春水,它绵延浸润过的湿地,而今都干了,在那水心游动的水草或者小鱼儿,也都不见了,但是只有你和我,这两个被一起笼罩过的人,见到过那世界,并且长久的记得了那世界的样子。小俊,你和我,是在一段不被任何别的人分享和打扰的时间里,交缠了彼此的情感。
小俊,亲情并不仅仅来自血缘,还有这共同长大的秘密根基。但是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些,正像你现在哪怕一再听到我对你说这些话,也仍然无法完全了解它的含义。
小俊,你初生下来的时候多么丑啊,你刚一个月的时候多么吓人,我托着小被子,觉得你软软的像一团水,时刻都要从我手上流走,流下来, 落到坚硬的地上,然后彻底消失掉。我终于吓得大叫起来。那一年我十二岁。而今年春节里,我和你一同照看着我们家族的另一个小孩子--他刚刚生下来,红的,皱皱的--时,我跟你说你小时候也就是这个样子啊。你就不相信的笑起来了。
小俊,我们都宁愿把你的名字写作珺珺的,但是你自己选择这个字,这也是你在小学,在你的一生之中认得的第一个“jun“字,你在对你来讲似乎无限辽阔的文字之间,邂逅了一
个跟你的名字如此相同的字,你可能都把它当成了一个人,一个躲藏了好多年,等着你去发现它的人。这是你生命里第一件完全自我的,神秘又喜悦的邂逅啊。所以你很欣喜的写着它,你觉得它就是你的。你的妈妈因为你作业本上的改动而发怒的时候,你一边大哭一边跺着脚喊:“我就写这个字就写这个字就写这个字!“你看,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是很不好管的女孩子,你跟我一样有着暴烈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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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在一起,其实是经常吵架的。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学会了对抗、抵制、和不饶恕。你刚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就知道结结巴巴的用:“小姨坏!坏小姨!小姨儿。。。“这样出于童心的小恶意来激怒我。而在秋天,在田里,当我蹲着帮你挖花生或者做你喜欢的泥土城堡的时候,你却常常从背后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把我扳倒在地上,然后你跑的远远的纵声大笑。你甚至喜欢用层出不穷的困扰把我缠哭,我常常觉得无奈,我常常又愤怒又无力的看着你,我觉得你的身上隐藏着强大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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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夜晚,黑暗那么稠密的降临了,或者黄昏,太阳毫无希望的一点一点走下天幕,收尽光芒的时候,你是安静的,你小小的脸带着几乎超验的哀伤,你一动也不动的依靠着我,黑茫茫的眼睛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而那时候我是跟你息息相通的,我们感觉着共同的悲哀和无助,我们在同一个秘密的情绪之中依靠彼此,形同孪生。他们都说我们俩的感情太好了,其实不对,其实是那种对黄昏的没落之气和黑暗的原始惧怕,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你正在经受,而我,也刚刚走到那阴影的薄弱边缘。在那样的时刻,我觉得有个柔软的孩子陪在身边,是令人安慰的。而你,似乎也把我当成一个介于孩子和大人之间的稍稍可以遮蔽你的人,我们是同谋。
小俊,我们明朗的记忆都是在夏天,在那些明月泠泠的夜晚,你跟着我,我拉着你的小手,我们沿着白杨萧萧的大路,从田里回家,我教你念床前明月光之类的古诗。那时候只要是关于月亮的东西,你都爱学,你甚至后来学会了大半的春江花月夜。你把我说出的每一句诗,都高声的喊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喊,你觉得每个字都那么有趣。我们把周围村子里的人都喊的惊讶起来。明月朗朗的照着,白茫茫的,甜蜜清白。我们那时候都是毫不羞涩的孩子,是全心意的用喜悦的声调,大声念着关于月光的古老诗句的两个人。
你常常会要求我抱你,当你八九岁了,你仍然在我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从房子里冲出来,很凶猛的扑到我身上。有一次我被你扑倒了。我坐在地上大笑的时候,我的妈妈和你的妈妈,从我家的院子里走出来,她们都带着白的孝布。那是我的外公死去了。小俊,就是那一天我有点恨你,因为当我不停的流着眼泪的时候,你围在我身边用种种方式羞我,嘲笑我,引逗我。你还是那么毫无忧虑,不受影响,小俊,而我觉得我的生命出现了巨大的空缺,无法填补。那是你第一次接近死亡,但是你毫不在意的轻松走过,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小俊,你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坏的父母,当我面对你,还有你的弟弟的时候,常常这样想。他们用那么频繁的争吵打架出走哭泣、以及离婚或者自杀的相互威胁,令你们陷入永远无法平复的灾难。当你四五岁,你已经学会逃避,你不肯呆在自己的家里。六岁,你带着你的弟弟,大清晨的,哭着喊着跑到我家里来,你说:“小姨!小姨!我妈妈和我爸爸打架,打流血了呀,小姨,吓死人了,你赶紧叫我姥姥去看看吧!“而你和弟弟却紧紧的抓住我,怎样学好语文
高速免费什么时候结束一起扑在我身上大哭,要求我不要再带你们回到他们的战场,要求我就呆在我们家种满梧桐和丝瓜的院子里,陪着你。
好在你是那么泼的孩子,你很快学会用不相关的态度对待他们,第二年或者第三年里,你和你的弟弟都长大一点了,你们已经是笑嘻嘻的跑到我面前来,对我说:“小姨,我爸我妈打架呢,我妈是这样这样打我爸一拳,我爸是这样这样拿衣服甩在我妈脸上。““不是!不是!是咱妈拿衣服甩咱爸了好不好?“你的弟弟很着急的喊,然后你们俩就现场表演起来。这样的情形延续了好久,是的,在我的印象里它们似乎无限漫长,永不结束。小俊,那是我最难过的一年,那是天底下最荒唐的孩子和父母,你们,相互忽略,毫不关心。
小俊,我接着要很快的忽略掉我们在一起的最艰难的几年,小俊,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你和弟弟被他们丢在家里的那几年。你被丢在你真正的姥姥--我的姨妈家里,你不习惯他们家,不习惯新的学校,不习惯远离了家之外,也远离我的家我的妈妈和我。每到星期天的
时候,你骑着你的小自行车,走十里土路回到我们家来。那一年你才八岁,而你所走的这十里路中,有一半是野地,有一半,是沿着一条大河的蜿蜒小路。你的亲姥姥常常指责我妈妈,说我妈妈诱导你,让你“心都在那里“,却不顾及你的安全。而你,你却常常很突然的对她说:“我回姥姥家去了。“然后就回来了。或者偷偷的跑回来。你其实有点怕她的。但她其实很疼爱你的,她只是严厉,并且不能接受你把姨姥姥当成亲姥姥的事实。而那时候我们的家乡还没有电话,我们常常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回来。有一次我们都不在家,你回来了,你坐在紧锁的门前等着,从上午到下午,再到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哭哑了嗓子,所有的邻居都没有办法叫你站起来,到他们家里吃饭或者仅仅是停止哭泣。
小俊,其实你对着我流过太多眼泪了。所以今年,我离开你回学校的那天你其实不应该再哭。
但是你却在第一天见到我的时候就哭了。这时候你已经长大,你也十二岁了,像多年前我
刚刚见到初初出生的你的时候一样,你已经那么高,几乎跟我一样高。你细长的腿让我觉得压迫,我又嫉妒又害怕。而你的脸,也慢慢的变成尖下巴,水眼睛,不再是两年前小小孩子的样子。小俊,我又陌生又惊讶的看着你,不知道该把你当成一个大人,还是一个孩子。
在中午饭的时候,你跑出去了,大家都在等你,然后你唏哩哗啦地回来了,你总是骑着你的自行车,骑得那么好,似乎是长在车上的精灵一样。你弟弟说你:“事儿多!就你事儿多!吃饭呢吃饭呢你上哪儿去了?“你看,他跟你一样是不省事儿的孩子。结果你立刻就生气了,你觉得在我和很多人面前,他这样说你你很没有面子对吧?你狠狠的对他讲:“闭嘴!事儿多事儿多碍你啥事儿?“好几年了,我第一次看见你凶狠的样子,我想起那一年我们在你姥姥家里打架的情形,那时候你就是这么凶狠的,把一大抱花生藤甩到我身上来。我笑起来了,我说:“啊,小俊,可给我又看见你的狠样子了!“结果你立刻变了脸,遭了很大打击一样的沮丧起来,你哭了,哭着从房子里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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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听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了,他们,我们整个家族的人都说你脾气很凶,是个“kou“妮子。--你看,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打出这个方言字儿。--但是你不想听到我也这么说你对吗?你认为我是在心里跟你最秘密亲近的人,而现在我居然也像一个好象与你无关的、别的大人了--他们说起你就像是心里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任何感受,对你没有很多的感情一样。你伤心了。
我从小区后面的假山里把你出来的时候,你哭着不理我。但是那一刻我却变的很轻松,小俊,尽管你这样高了,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我在心里偷笑起来。我像好几年前那样把你从地上抱起来,你不好意思了,就主动站起来,跟我慢慢走着,我拉着你的手--它们而今变大了,正在发育的骨骼有点坚硬,但是它们还是几年前那样充满信赖的手,我对你讲了很多话,包括向你保证无论我走到哪里,在任何地方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你。我还拿出我买给你的钱包,里面贴着我的大头贴来贿赂你。小俊,你渐渐不生我的气了。你跟着我回家了,吃下了我拿给你的饭,然后在我假装要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从小椅子里站起来,装做并不十分高兴的样子说:“你不知道地方,我跟你一起去!“然后从衣袋里拿出几支棒棒糖给我,你刚才出去买这个去了!
小俊,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并且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最喜欢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也很喜欢我,你到现在还记得我编造的关于雨水和花生的故事,喜欢看我喜欢过的童话,并且很细心的保存着我送给你的每一件小东西。但是你现在一个在慢慢长大的孩子,一个知道在意别人看法的孩子。
其实我多想告诉你,无论在什么时候,我更愿意看你无忧郁的狂欢、无心思的天然,甚至更愿意看见你对我凶狠,或者竟然假装小大人管教起我来的样子。
你是很会管教我的,从你五六岁开始。很奇怪的是,在我们的家族里,你们这些小孩子从来不把我当一个不能违抗和指摘的大人,而是一个需要你们盯着甚至管着的孩子。你们常常伙同起来,到大人那里告我的状,说:“小姨又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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