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大概三月底,四月初吧,在香港读大学的儿子,有一天上午来电话说,再有两个月他就要毕业了,让我把他的高中毕业证和家里的户口本邮过去,申请研究生要用。
放下电话,我跟单位请了假,回家拿了这两样东西,立马就去办理。走到邮局门口,我又折回来了,这么重要的证件,万一在路上丢了怎么办?补办起来麻烦不说,关键是误事。儿子的事可是天大的事,干脆我亲自给他送过去。我回到单位,请了年假,直接到火车站售票处买了两张到深圳的双程票。
刚刚过去的春节我是在香港过的,几年来我去香港都是双飞,我忽然心血来潮,想坐火车去。
这趟列车发车在夜间。很久不坐火车了,有点生疏,我到自己的铺位,在中铺。
放置好行李,坐在铺上,火车就开了。
对面铺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大男孩,长脸,长胳膊,长腿,把腿像蛇一样盘在屁股底下。他在打电话:“喂!你放心,上火车了,火车已经启动了,你听,吭哧吭哧,听见了吗?你就别操心了,好!一到深圳站就给你打电话,行,不发短信。”小伙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着。
作为过来人,我一听小伙子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是跟家人通电话。“好,知道了!”小伙子要结束通话了。忽然,他抢在那头挂电话之前,急促地说,“喂!喂!下次不能这样了!这是最后一次。”然后挂了电话。见我看他,跟我解释,“是我妈,老给我拿吃的,都说过不要,这次又偷偷地给我行李箱里放了草莓,圣女果,都是些容易挤烂的水果。”
我莞尔一笑,心想小伙子是不懂,这个季节正是草莓和圣女果的季节,大概他母亲买这两样水果,一是价钱便宜,二是知道养生,不吃反季节水果。
火车上的灯熄了,我躺了下来。头枕在车窗一边,脚放在过道一头,这样睡比较清静。
这是一列普快车,到深圳三十多个小时。
车厢里渐渐静了下来。车轮跟铁轨亲密的抱在一起,跨踏跨踏卖力地朝前跑着,汽笛声高亢有力。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是爱做梦的,头一挨枕头,梦就来了,有人在我耳朵边轻轻呓语,接着是长长的叹息。
上铺大概是要去上厕所,下床时踩在我的脚上,吵醒了我。车厢里静悄悄的,我翻过身,把脸对着里面,这回听清楚了,不是我做梦,是下铺的女乘客在呓语,叹息。
刚上火车那会,我急着铺位,安顿行李,没看清楚下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她似乎在有意把自己缩小,隐遁。我只隐隐约约看见,下铺阴影里,坐着一位瘦小的身影。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一次醒来,是有人在过道上匆匆走过的声音把我吵醒的。外面有丝丝光亮透进来,天大概要亮了。
趁着这会大部分乘客还没醒来,我准备起床,抓紧时间去上厕所,洗漱,免得拥挤。我下了床,看见下铺已经早于我起来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她曲卷的短发上喷了什么东西,有一股植物清香,安静地坐在床边喝水。
看见我,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我也跟她点点头,算作回应。
中秋国庆祝福语图片洗漱完毕,我接一杯水,放在过道桌子上,摊开凳子,准备坐下来。
下铺跟我招手,小声说,“来,坐在我这里,过道上人来人往的不方便。”我端了水杯,过去坐在她铺上。
她跟我搭讪,“是去出差吗?”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不是,给儿子送点东西。”我回答。
我看见她的眼神不易觉察的暗淡了一下。我礼貌地问她,“您这是旅行还是探亲?”
她垂下眼皮,又抬起来,说,“退休了,随便走走。”
“挺好,趁着能走动,多走走。”我由衷地说。
火车到了一站,有乘客急匆匆地拉着行李箱朝门口跑,有人呼儿唤女,生怕落在车上。新上来的乘客在自己的铺位,车厢里一阵骚乱。
我小口地喝着水,近几年我迷上了养生,诸如,清晨一杯温白开水,晚上一杯温蜂蜜水。她已经喝完了一杯水,开始按摩手,她也是喜欢养生的人?我觉得我俩距离近了一步。
太阳透过车窗玻璃照射进来,金黄的光芒洒在过道上,落在脚上,柔柔的,暖暖的。
“有太阳的日子,心情都好。”她说。我点头附和,“是呀,下雨的日子,容易想起不愉快的事。”
她的眼神又不易觉察的暗淡了一下。她皮肤白净,五官小巧,依稀能辩认出年轻时候的美貌。我觉得她有心事,她不快乐。
喝过水,简单的做几个健身运动。她问,“你也注重运动?”我说,“是呀,上年纪了,还是要注意锻炼。”
她笑了,说,“你看起来还年轻嘛。”我说了我的年龄,她也说了她的年龄。这样说来,她年过六十了?脸盘小,身材好的女人,真的是显年轻。
“你是,那我就叫你了,你看起来真的是比实际年龄小好多。”我说。她笑笑,算作应答。
服务员推着餐车卖早点,她拿出自己带的早点,放在桌子上,说,“我从来不在外面吃早点。”我说,“我也是,孩子小的时候,怕外面的早点不卫生,就开始做,一直延续下来,哪怕只吃一块面包,喝一杯牛奶。总比外面的有营养。”
听到我说孩子,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下。
她的早点是一只茶叶蛋,一块蛋糕,一包燕麦片,两颗圣女果,两颗草莓。
“一看的早餐就知道是注重保养的人。”我说。
“我在生活上从来不将就。”她认真地说。
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早餐的气味,吃过早餐,我爬上中铺,准备看书。为了打发火车上漫长的时间,我带了几本书,在这吵吵嚷嚷的环境里,看小说最合适。
看书看到中午,我下床去上厕所,她正在叠被子,看来她是睡觉了。我不明白,她为何每次起床都要把被子叠整齐?谁都知道,这不是在家里,有必要自己叠被子吗?
我从厕所回来,她收拾整齐,坐在床边喝水。这回,没等她邀请,我照直坐在她旁边。
我俩简单的吃了自己带的零食,其实一点都不饿,只是到点吃饭,已经成了习惯。
吃罢午餐,聊会天消消食。女人聊天,百说不厌的话题就是孩子。我又说到了孩子,说我这趟是专门去给孩子送证件,孩子要大学毕业了。
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下。
“的孩子一定大了,都有孙子了吧?”我笑着问。
她没回答我,垂下眼皮,再抬起来,眼里满是忧伤,我想自己鲁莽了,不该问这件事。
可是,我又不能说道歉的话,好像真的是坐实了这是她的禁忌。也许看我脸上有了自责,她沉默了一会,说,“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你愿意听,我愿意跟你说说我,以及我的孩子。”
我立马表示,当然愿意了。
她把拖鞋脱掉,端端正正放在床底下。腿缩在床上,朝后挪挪身子,靠在墙上。我侧过身子,一条腿屈在床上,面向她。
我儿子不在了。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的心呼地沉下去,头皮发麻,同样是母亲,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了。我不敢看她的脸,唯有低着头,表示着心痛。
“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想着跟人诉说这件事,我怕我说着说着会嚎啕大哭,也可能当场疯掉,我知道,我之所以没疯掉,完全是在靠理智支撑。有时候,我看见叫神经的那根弦细若游丝,马上就要蹦的一声断掉了。我努力的不让他断掉。”
她声音低沉,听得出来,在努力的压抑着悲伤。
“还是从他小时候说起吧。
“他出生在八十年代初,那时候刚开始计划生育,一家只让生一个孩子。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从小被寄养在乡下,跟父母没感情。生下儿子后,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抚养,让他感受到母爱。
“他小时候长得白净,秀气,像个小姑娘,单眼皮,我不喜欢男人长双眼皮。头发曲卷。性格腼腆,动不动就红眼圈。
“在幼儿园,他知道表现好了,老师喜欢,他记忆力好,故事听上两遍就记住了,自告奋勇的要求给小朋友讲故事。
“有一天中午,我刚回到家,家属院传达室就在楼下喊我接电话,我一接,是母亲打来的,说幼儿园打电话到家里,儿子病了,发高烧呢。前一天晚上,儿子睡觉不踏实,翻来覆去的,这是生病的前兆。早上我着急上班,没当回事。
一代身份证和二代身份证的区别“我答应着母亲,马上到幼儿园接孩子。我回家拿自行车钥匙,刚走到楼门口,传达室师傅又叫我,说又是我的电话,我返回去接了,是单位传达室来的,说儿子幼儿园老师把电话打到单位,儿子发高烧,让我赶紧接了去看病。我心有点慌,接连两个电话,儿子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我来到幼儿园,儿子坐在床上,脸蛋红彤彤的,嘴唇像涂了胭脂。一看就是发烧的症状。老师说,已经吃过退烧药了。夸小家伙机灵,思路清晰,让我先跟你家属院传达室打电话,传达室说你没回去,接着让我给单位打电话,说有可能你还没从单位走,也许能接到电话。最后让给外婆家打电话,说妈妈来不了,舅舅可以来接他。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单位传达室和外婆家电话号码的?儿子说,你告诉过我,万一不到你了,打这两个电话求救,我就记住了。
“那时候他三岁,上幼儿园小班。”
我附和说,“才三岁,遇事一点都不慌乱,思路清晰,记忆力好,能记住那么多电话号码。”
她看我一眼,没说话,把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继续说。
想做点小生意“他上了小学,放了学就写作业,从来不让我督促,更不用陪读。小学毕业保送初中,初中毕业内定高中,高中毕业,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本硕博连读。”
我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应该很自豪吧!”说完我就后悔了,人家孩子已经不在了,这样说不是给她伤口上撒盐吗?
她低着头,用一只手捏另一只手的指头,从指头根一路捏到指尖,从大拇指开始,五个指头依次捏下去,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许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静吧。
我拿起她的水杯,递给她,她接过去,喝了几口,她的胸口动了一下,从鼻孔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欠着身子,想把水杯放回原处,我拿过来,替她放好。她说,“谢谢!”
我笑笑,表示不用客气。
她又开始说。
“他博士还没毕业,就有他非常中意的单位要他,本来还要读博士后,就作罢了。
“他是单位最年轻的博士,上级很器重他,让他负责一个项目。
“他很孝顺,上学那会,每个星期三跟我打一次电话,星期六视频。工作后,就很少跟我联系了,每次都是我想他了,给他留言,他才跟我打个电话,总是急匆匆地说几句,就挂断了。我理解他,他做事追求完美,想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大学生社会实践总结“我退休后,迷上了打麻将,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人叫我打麻将,他们说我牌风好,跟我在一起打麻将舒服。我打麻将从来不唧唧歪歪,输了不摆脸子,不赖帐。赢了不喜形于。
“有一天晚上,我在邻居家打麻将,刚打了两圈,他来电话了,三个牌友停下来,看着我,我不好意思让牌友等我,就跟他说,我正在打麻将,有事明天说,就挂了电话。游子吟孟郊
“第二天,他没来电话,我想他可能忙,就没给他回电话。第三天,他依然没来电话,我也没在意。第四天中午,他单位来了两个同事,表情凝重,说接我到单位去。我一听,头发根就竖起来了,意识到他出事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问,‘他出什么事了?’
“两个同事说,‘到了单位由领导跟您说吧。’我俩说不好。我借口上洗手间,给儿子打了电话,电话显示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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