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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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濂: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英语中有个词叫做?white lie? ,谎言既为白,自然充满了温情和善意。慈 眉善目的圣诞老人扛着一大堆礼物限时专送,仁心仁术的医生隐瞒绝症患者的病 情,老和尚告诫小和尚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莫不是此类白谎言的代表。 当?white lie?上升到国家的层面,为的是全体人民的利益,那就有了一个 更好听的名字,名唤?noble lie? ,谎言竟然都可以是高贵的,那是因为它不仅 立意高远,而且大爱无疆。有时候, ?忽悠?的确是可以成为?护佑?的。 相比?高贵的谎言?所具有的古典意蕴、贵气逼人, ?意识形态?这个术语天 然带有机械时代的冷酷无情。19 世纪初,法国思想家德〃特雷西批判启蒙运动时 创造?意识形态?这个概念,并定义为关于观念及其起源的科学。 不过现在我们不再用?科学?这样的字眼去形容意识形态,因为意识形态的根 本目的不在于真理,而在于政治;不在于知识,而在于信念。 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 贝尔说, 所谓意识形态就是 ?以行动为导向的信念系统? 。 换言之,意识形态宗旨不是去探究客观事实,而恰恰就是通过再造和扭曲事实, 去激发和维持众做某些事情或不做某些事情的信念。 举一个不算遥远的例子,上世纪 60 年代明明是风调雨顺,但意识形态的强大 功能却可以倒白为黑,将其
命名为三年自然灾害,而且成功地撩拨起全体人民对 于?北极熊?的刻骨仇恨。 有趣的是,时间过去 50 年,当大多数人都认定所谓?意识形态?信念系统已 濒于破产的时候, 捷克哲学家齐泽克却在 2010 年 5 月的上海, 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在欧洲,我们有长着长胡子的圣诞老人,如果你问一个孩子:你相信圣诞老 人吗?孩子会说:不,我没那么愚蠢,我只是假装相信,从他那获得礼物。如果 你问父母,他们会说:当然不信,我们假装相信,是为了让孩子得到礼物——事 实是,没有人相信圣诞老人,但是他却发挥作用。现在大家都在说我不再相信意 识形态了,但是我的观点是,即使你不相信意识形态,它还是在起作用,而且意 识形态正是在人们不相信它的情况下,才起作用。 ? 齐泽克的意思是, 无论高贵的谎言还是冷酷的意识形态, 都不必费劲维持它的 表面光鲜亮丽,一个不再被人们认可或相信的意识形态,仍旧可以继续发挥政治 和社会价值分配的功能,只要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它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是 意识形态的本来面目。在某种意义上,这样更可怕,母亲节快乐
因为它不再是少数人处心积 虑地说谎,而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共同维护那个公开的谎言。 谎言一旦变得赤裸裸, 信任支柱便被抽离, 此时支撑谎言继续运转的动力要么 是利益要么是暴力。谎言不再承担造梦功能,但它依旧可以让每个人继续生存在 一个虚假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大伙儿集体装睡。 齐泽克的故事并不能完全解释中国经验,在这片充满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国度 里,正在上演的更可能是下面这个充满了温情的场景: 午后的幼儿园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阿姨在小床边
巡视,孩子们 假装发出沉沉入睡的呼吸,小心脏里想的是一个小时后冰爽可口的绿豆汤。时钟 滴滴答答地走,有些孩子没心没肺倒头便着,有些孩子装啊装啊就真的睡着了。 当然,或许有更多的孩子一直在装睡,他们在起床铃响前的半小时,就时刻准备 着从床上一骨碌地爬起来……
这个景象如此美好,以至于我们甚至希望它可以?永劫轮回?地继续下去。一 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大梦,难道不就是现实本身吗? 但我怀疑很少有人能够一辈子——从摇篮到坟墓——都在梦醒时分喝到绿豆 汤。那些最终进入梦乡的孩子不会心焦的悲剧,可对于始终在装睡的孩子来说, 却必须时时按捺住这个让他崩盘的念头,在百爪挠心中等待被叫醒。 可关键的问题在于, 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除非那个装睡的人自己 决定醒来。
我们都是一小撮
大约是 18 年前的一个周末,我坐在返校途中的 332 路公交车上,后座两个中 学生叽叽喳喳地在聊天,男生说: ?我最喜欢郭峰了! ?女生兴奋地答: ?就是就是, 我也特别喜欢他,每一首歌都唱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 这个星球上居然有人认为郭峰——而不是张楚——能够直指他的灵魂!那一 刻,我的世界尽头至少向南拓展了 5000 公里。我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身边原来潜 伏着如此众多的陌生人,他们貌似与我同在一片蓝天下,实则却来自另一个平行 的世界! 此后的 18 年里,让人抓狂的事件反复上演。比方说,一个在杭州当音乐教师 的高中同学,从来没有听说过马拉多纳;上海某高校教
师,杰出青年,经常在报 刊发表豆腐块文章,不知道王小波是何许人也;今年春节返乡,某专门负责网络 宣传工作的公务员在我这里头一回听说了?五毛党? 。 马拉多纳、王小波、五毛党……正是这些常识构成了我的基本生活经验,但在 广大人民众眼里,它们却有如?天外飞仙?一样不知所谓。类似的经历多了,宽带 提速
我那颗曾经想要?代表?人民众的心自然也就凉了。事实上,我越来越倾向于 认为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少数派,并且
,如果我胆敢对郭峰、赵峰、钱峰还有 汪峰说三道四,那就连少数派都做不了,而只能去做?一小撮? 。 说到?一小撮? ,所有两岁开始看央视《新闻联播》 岁开始读《人民日报》 、7 的中文读者都了解,这个说法的完整版本是: ?别有用心的一小撮分子? ,而它的 反义词则是: ?一贯正确、永远正确的广大人民众? 。 不过奇怪的是,自从明确地把自己归类为?一小撮?之后,再遭遇?郭峰唱到 我心坎里?之类的对话时,我反而变得越发淡定起来。显然,我既没有勇气自绝 于人民,也没有天真到拿?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样的陈词滥调来搪塞 自己,我之所以安于成为?一小撮? ,只是因为我发现,其实我们都是一小撮! 前不久我在网上分享柬埔寨版的 MTV《不想长大》 ,引来争议一片,起因是我 的一个评价: ?柬埔寨人莫非都对‘门’有挥之不去的情结么??之所以会有这样 一个四六不靠的观感,是因为在我那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耳朵听来,整首歌充 斥着前门午门朝阳门总而言之与各种?门?死磕到底的发音。话说到这里,还只 是无知者无畏,没有踏足任何?政治不正确?的禁地。
真正要命的是有学生变本 加厉地追了一句: ?中南半岛的那些语言听起来是世界上最搞笑的。 ?这个略带歧 视性的说法立即招致一个留学英国的孩子的反对: ?不要这样说,如果大家听到西 方人怎么议论中文,恐怕就笑不起来,有些人觉得中文就是 king kong ding dong 之类的古怪音调。 ? 这位留学生的意思是, 面对柬埔寨人时我们也许是大多数, 但面对英美人时我 们其实还是那一小撮,而一旦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最好的做法就是悬隔一切判断,中国护肤品品牌排名
如此才有可能避免?不自知的恶与暴力?以及?自以为是的道德优越感? 。 我在相当程度上接受这个留学生的观点: 要做淡定的一小撮, 而不是狂热的大 多数。我所不同意的是就此放弃?指手画脚?和?说三道四?的权利。事实上, 只要不试图代表人民去宣判,不抱着唯我独尊的天朝心态去睥睨,在善意批评他 人的时候也能够接受他人善意的批评,这个世界就不只是?政治正确?意义上的 多元,而是富有差异性乃至趣味性的多元。 记得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曾经有人盛赞将实现?自由人的自由联合? ,就 好像一个打破一切壁垒、抹平一切差异的理想世界很快就要实现。但是现在看来, 网络虽然拓宽了我们的视野,却没有真正拓宽我们的世界,它所实现的联合更像 是?有限人的有限联合?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看似四通八达、互相链接的网络社 会实则被细化、断裂成有着不同趣味、取向、话语习惯乃至行为规范的小社会: 彼此壁
垒分明、界限森然。在有所选择地看待世界和接收信息的过程中,人们被 分解、打散在各种小社会里,在这些林林总总的小社会中,人们追求的不仅仅是 自由的联合以及理性的沟通,更重要的还有趣
味的相投以及幻觉的相互支持。 在一个充满着差异性和趣味性的多元主义社会里,我们应该把?人民?放进中 国失踪人口档案库,把?审判我就是在丑化人民?以及?代表人民审判你?这样 的说法放到微博笑话语录里。 由于某种幸运的巧合, 我们碰巧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小撮, 只有成为世界的一 小撮,才能真实地看清世界。
没本事移民的,请做个公民吧
不久前的上海大火, 引来周立波与网民的一场口水大战, 尽管事关政府责任和
八大家
公民表达这些严肃话题,但绝不妨碍周立波那张大嘴吐浓痰,其中最结棍的莫过 于这一啐: ?没本事移民的,请做个良民吧。 ? 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幸运的是周立波只喝咖啡、不喝墨水,只 吐浓痰、不吐莲花。如果他不巧读过柏拉图的《克里托篇》 ,整个争论就会变得稍 微复杂一些。 在这篇不长的对话录里, 即将面临死刑的苏格拉底同样拒绝移民, 而且还提出 了一个相对缜密的论证:任何雅典人在成年之后,认清了城邦的政治组织和法律, 如果仍旧心怀不满,大可以带着财产到他愿意去的任何地方,但是如果任何人在 这样的前提下,仍旧选择留下来,城邦就有理由认为他在事实上?承诺?按照城 邦的旨意行事,这是一种自愿订立的契约。 当周立波说: ?没本事移民的,请做个良民吧。 ?我猜想他真正想说而说不出来 的就是这个道理。 按照这个逻辑, 哪怕你是一个出身贫寒的打工仔, 不通外语也不了解外国习俗, 仅靠微薄的薪水度日,买了盐就没有必要再买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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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依然拥有选择离开自己祖 国的自由。所以,你只要仍旧待在这片国土上,你事实上就已经默默地认可了它 的法律和政策,由此你必须做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 。 这个逻辑看起来顺理成章, 不过在我们满心欢喜地接受它之前, 再来看看下面 这个例子: 假设你在睡梦中被人到了一条船上, 醒来时眼前除了汪洋大海就只剩下那 个面目可憎的海盗头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1.离开这条船;2.留在这艘船里。 前者当然意味着自溺,问题在于,后者是否意味着你其实已经在自由地表达你对
船主权威的认可? 我必须把这个例子的发明权交还给休谟。 这位英国哲学家的想法很简单: 风紧, 但不扯呼! 不扯呼,可能是因为不愿扯呼,不能扯呼,无论怎样,都不意味着你默默认可 了这个海盗或者这个制度,而只是因为你被它了。明
明一边是大怪兽,一边 是小蚂蚁,却活生生被绑在一条船上,一起沉船,一起落水。 2010 年岁末的网络正在疯狂流传一个发生在厦大辩论会上的求爱桥段: ?请问反方一辩,你有男朋友吗?请回答有还是没有??反方一辩沉默。两秒 后, ?那么好吧,默认的答案就是没有! ? 虽然我那颗跳动不停的八卦的心无比热爱这个浪漫时刻, 但是我的理智却在举 双手双脚反对男生的强盗逻辑。 没错,就是强盗逻辑!哪怕这个男生是以爱的名义,哪怕反方一辩没有立即表 示反对,哪怕中文字典里有一个词语叫?默认? ,都无法支持男生单方面得出那个 让围观众雀跃不已的答案来。 马雅可夫斯基曾经这样向他的祖国表白: ?我想让我的祖国了解我,如果我不 被了解——那会怎样?那我只得,像斜雨一样,从祖国的一旁,走过。 ?马雅可夫 斯基写得诗意,但在充满负累的现实生活中,有谁能够如此斜
风细雨、步履轻快 地离开自己的故土和祖国? 一个不认可现有政治制度和政府的人, 不但会出于各种原因放弃移民, 而且还 会接受来自政府的公共利益,比如国防安全、环境保护、法制和社会秩序等,但 即便如此也仍旧无法证明他已经默认了这个政府或者制度,因为大多数的公共利
益,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既无法主动接受也无法主动拒绝。如果因为吸入了 空气就要效忠政府,估计承办朝鲜旅游团的公司就要破产了。 风紧,但不扯呼,不意味着反方一辩接受了男生的求爱,不意味着你只能做一 个良民,当然也不意味着你必须要和制度死磕。现在的形势并没有迫使我们只可 能在良民与暴民之间做非此即彼的选择,这个社会还有许多的空间可以去拓展。 作为公民,我们可以用法律做挡箭牌,如果法律是恶法,还可以?公民不服从? 。 关键是,我们有没有在日常生活中持之以恒地去行使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而 不是在常态生活中以良民心态逆来顺受,在情绪失控的瞬间又以臆想中的暴民面 目骂娘。在良民与暴民之间,我们还可以有另外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做一个 真正的公民。 季羡林说: ?歌颂我们的国家是爱国,对我们国家的不满也是爱国,这是我的 看法。 ?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作为没有本事移民的, 我们所能期盼的是社会上不同 角的人各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所谓?微革命? ,就是一要人人行动、敢于担当, 二要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如果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使得 此时此地的世界是一个更好的所在,哪怕就好那么一丁点儿,那么你的言行作为 就是善的,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公民——这是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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