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你的手机
给我你的⼿机
⽯榴红床单垂向地⾯,旁边空地上堆着⼆三⼗个吹好的⽓球,放⼼,它们不会步那断线风筝后尘,因为他正⽤⼀根细绳把它们⼀个个扎到⼀起,⼀条绚烂优雅的⼩龙。甜粉⾊、纯⽩⾊以及,在我固执坚持下加上的,淡蓝⾊。
阳光从背后投下他的灰⾊剪影,熟悉的⾹⽔味从容地四处扩撒,我朝他肩膀靠去,额头上的清凉⼀吻如期⽽⾄。嘻的拼音
他嘟囔着没见过哪个朋友婚房⾥的⽓球是天蓝⾊的。我没有不快,他仅仅想和我说话⽽已,看,他⼜系好了⼀个蓝⽓球。
透过窗户的阳光泛⽩、冷薄,我拉开落地窗,六⽉的温暖迎⾯涌来。我和阳光⼤胆地扑到他背上。他熟知我时常有孩⼦⽓的举动,不过脊柱依旧颤抖了两秒以⽰意外。
风卷起窗帘裙边,我跳起来去抓顶在上窗框的⽓球,指尖触到光滑表⾯,反⽽助它飞向更⾼处。落地时我差点压在他⾝上,他匆匆熄屏,转⾝搂住我。呲溜⼀声,某样⼩东西碰到地⾯。声响短促微弱如上⼀秒消失的指针声。
他并不是温柔如⽔的男孩,我诧异他竟没有⼀丁点责备或不满。他只是回应⼀个遥远的笑容,也许对我,
也许对那只逃逸的,蓝⾊⽓球。
妹妹曾在被窝⾥呼着热⽓说,要不是你怀孕了,⿁知道那个⼈会不会求婚。她的直率冒犯了我的底线,似乎她质疑的不是他,⽽是我的⼈品。
关窗户时他留了⼀道缝,能卡住⽓球,也能放光和风进屋。妹妹现在真该进房瞧瞧,这个男⼈值不值得她明天改⼝叫‘夫’。
细长条的光线直直探进床底,⼀块指甲盖⼤⼩的东西正反射线状光芒,如同在发送求救信号。捡起它后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已翻⾝压在我上⾯,⾮要闹着看到底是什么宝贝。我当时猜想这不过是成⼈间的游戏,他并不打算真的知道它是什么。
忽然门被推开。妹妹并⾮第⼀次不敲门。今天她⾮要穿⿊裙⼦,我本来劝她换⼀条喜庆点的,别搞得出嫁像是家⾥⼀个⼈没了似的悲壮。但显然她没听。
他在她进屋的同⼀时刻已经撤回原来的位置。
妹妹⼏乎怒吼着,如维权⽃⼠,叫我和‘那个⼈’吃饭。这个⽐我⼩两岁的妞,从第⼀次见⾯就不肯叫他‘夫’或者‘哥’。我愤愤不平,他倒答应得落落⼤⽅。
教师节画画简单又漂亮
门剧烈撞上,他⼜挪了过来,试图铐住我双⼿。拇指与⾷指轻轻搓了搓⼩东西表⾯,随后将它藏在⾆头下。我打赌,他不会来掰嘴。
我赢了。他象征性揪我双颊以⽰惩罚。我直起⾝⼦时,咯噔⼀下,那⼩东西被唾液裹着咽进了⾷道。他反⽽坏笑,“那好像是我新买的电话卡,以后我要⽤你来打电话。”
“我才不是⼿机!”我⼀胳膊甩开他,⼩家⼦⽓地反问他,“你就不担⼼我噎着?”
圆桌上空着三个⼈的位置。爸和妹妹对坐,⼀边是两个⼈的位置,另⼀边的桌上放着妈的⼿机。
还没出厨房,妈热情洋溢的声⾳已打开了我们⼏个饿⿁的胃⼝---“⽔煮⾁⽚⽔煮⾁⽚”。翻滚着⽕红油⾯的⼤汤碗被置于正中央位置。妈朝我这个⽅向看了⼀眼,没多说什么,⾛到爸与他的空位间坐下。
男⼈⽐⼥⼈更喜欢聊新闻,仿佛吵闹的外部世界和他们的联系更深。我夹起⼀串嫩⾖芽,还没嚼完,⼀块瘦⾁从天⽽降,我看向妈,她⾃⼰⼀⼝没吃,忙着‘⾬露均沾’,给每个⼈碗⾥都来上⼀块⾁。意识到我的注视,她回了个笑容。⼩时候我被爸揍后,总会逃到她柔软怀抱⾥。不过明天,我这条⼩船会离开她的避风港开往远处。
‘滴滴’,振动的是妈的⼿机。热流汇集到右⼿,⼀股⽆形的⼒量渗透出⽪肤,⼋⽖鱼般盘住⼿机。我想起寺庙⾥的千⼿观⾳,脊背蹭蹭地冒冷汗。看不见的⼿缩回体内时,⼤脑被强⾏打开塞进了⼀堆东西。
妈被发烫的⼿机壳吓了⼀跳,⼀摸我冰凉的额头后就打消了原有的疑虑。
奇怪,我⾯前突然闪现出⼀张⼿机屏幕,壁纸是妈最爱的荷花。下意识地想戳开图标,紧接着所受过教育残留的影响扼制住这个⼊侵念头。然
⽽不受控制地,被打开了。会话列表⼀览⽆遗!我没时间追究是哪位神仙赐了我这么⾼级的特异功能。这件怪异事件的起因、结果、持续时间等等问题都⽐不上它带来的奇妙⽤处。
聊天列表置顶排前四的头像,分别是爸、我、妹妹、姨(妈的妹妹),第五位备注‘⽼同学’的陌⽣⼈触发了我的窥探欲,因为那声‘滴滴’正是他发来的消息—“⼩蚱蜢,好怀念上三年级时你塞给我的烤红薯。那味道……”
爸从来都称呼妈‘⽼婆’。第⼆次使⽤意念魔法时我已⼗分熟练—根本不⽤通过语⾔传达我的意思,⽐语⾔更快⼀步的意识⾏动在前。
‘⽼同学’和妈的聊天记录从16年开始。第⼀条是真正的故友再逢⽤语‘好久不见’。妈发的也不过是客套的寒暄。对话间的陌⽣感凉飕飕得往脖⼦⾥钻。
吃饭必拍照的潮流早从我们这⼀代传到了⽼⼀辈。妈站起,微胖的上半⾝前倾,⼿机保持与桌⾯平⾏。爸夸她姿势专业,不过照⽚的⽔准他需要亲⾃鉴定。
只需意识到我想接着看,聊天记录便⾃动在我⾯前滚动展开。字⾥⾏间的距离感是在妈⽣⽇那天也就是2016.12.10彻底⽡解的。‘⽼同学’发来⼀段长⽂字:
芳蓉,⽣⽇快乐!要青春永驻天天开⼼哦!你可能不知道,⾃从分⼿断了联系后,我从来没奢求还能再和你说上话。当年是我的错,深深伤害了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懊悔想当⾯给你道歉,让你扇⼏巴掌解⽓!多亏你同桌把你拉进了班级,我才⽃胆发了好友申请。每次和你说上⼏句话,就仿佛回到⼩学,那时我们背着⽼师偷偷在桌下传纸条。那时候我太愚蠢不懂珍惜。
妈迟疑⽚刻,还是递给了爸。爸和他⼀同品评妈的佳作,不住地点头以讨好我们家的⼤厨。他甚⾄试探性夸了我⼀句拍照也不错,是遗传得好。我才懒得理他,那个⽼同学的话还没看完呢。
现在你我都有了各⾃的家庭。曾经的种种是如今回忆⾥的珍珠项链。不知道我发这些是否唐突,希望不要打搅到你的家庭。只是⼈⽣有限,有些话不说,只能埋进死⽓沉沉的坟墓。⽼了。哎。年轻时以为未来长的很,对于某些情感,⾛⼀路丢⼀路,天真地认为⼀定会收获更多。结果,到了我们这把⼉⼥都开始⽴业的年纪后,⼜后悔年少时的固执决绝,开始珍惜每⼀份情谊。连那个死对头⽼张,你还记得吧?⽼爱丢⼩⾍⼦吓你的那个家伙,我最近也在和他聊,我们握⼿⾔和了。较劲⼲啥呢,和和⽓⽓地,开开⼼⼼地,多好。我也不多说什么别的了,只希望你好好的。
估计是初恋,我嘀咕了⼀句。妈暗⾃瞟了我⼀眼,闪烁的眼神很快移开。
谢谢你的祝福和坦⽩。我也早放下了,现在的⽼公对我很好。没想到绝交那么久,我们还能做回朋友。也希望你,⼀切如意。
⼀声清脆的陶器声响,他趁夹⾁给我的同时敲了碗边。他嘲笑我居然饭桌上出神,我再低头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半碗菜。相濡以沫吗?我和他也会⽼去。这次我回夹了他⼀块⾁⽚。
信息到这⾥我不忍再翻下去。其实我的好奇⼼并没被喂饱。看到⽼同学和妈时隔多年重逢后,并没有纠缠。我替爸放⼼,可也感到失落。热情会消逝的,曾经的激情会在时间的冲刷下苍⽩。朝花⼣拾,花颜已改。
妈不知从哪⼉变出了⼀根⾃拍杆。他悄悄移到我和⽗亲之间,5.6⼨的屏幕艰难盛下五张脸庞。他侧脸偏向我,仿佛随时要给我⼀个吻。我会⼼⼀笑,左⼿被他温暖粗糙的⼤⼿包住,右侧妹妹的⼿带点冰凉却细腻滑嫩。要不是看屏幕,我压根察觉不到我嘴咧得有多开,⼩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曲线,简直就是⼀张抓拍失败的照⽚嘛。我要求重拍,爸乐呵呵地看着照⽚拒绝了我,理由是:你看你妈靠着我笑得多⾃然多好看。
我夺过⼿机,那股神秘⼒量⾃动蹿出来。我清楚地看到,妈把⼀桌好菜的照⽚分享给了‘⽼同学’。可眼睛⼜告诉我,爸和妈的笑脸是那么真诚和牢固。上了年纪的⼈笑起来,也许是因为皱纹,笑容仿佛是深深刻进了脸⾥,沧桑⽽永恒。我们三个孩⼦的笑,反⽽被衬托得年轻、清浅,似乎⽤个橡⽪擦就能
抹得⼲⼲净净,随时准备好切换下⼀个表情。
上⼀次全家福只有四个⼈,我保存好照⽚,⼩猫咪似的钻进他怀⾥。
午睡醒来时我还不愿睁眼,懵懵懂懂,翻⾝要去拥抱他再赖会⼉床,没想到扑了个空,如从悬崖跌落,瞬间惊醒起⾝。
他不在屋⾥。⽪鞋在鞋架上,拖鞋不在。卫⽣间没⼈。我拨通电话,铃声从妹妹屋⾥传出。
进屋时他正在电脑前捣⿎,情况糟糕,计算机毕业的他也不确定这次能否解决问题。
妹妹抱怨说,“电脑⽼坏,⼜⽼⼜坏,带不动游戏了,要不明天发红包多发她⼀点好买个新的去,或者换个CPU也⾏。”
我⽩了她⼀眼,“怎么不多给你⼀点份⼦钱?好⽍也开始⼯作了。”
⼥孩⼦聊着聊着总能扯到⾐服上去。她某宝的购物车新添了⼏件⾐服,要我参谋参谋。在品味上,我们多数时间能达成⼀致。
接过⼿机,我明显感到那股神秘⼒量在颤抖。⼿机差点被我摔在地上,妹妹⽤帕⾦森症恐吓我,随后⼿机回到她⼿上,她⼀页⼀页滑给我看,仿佛我真的⽣活不能⾃理。
⽽⼤脑⾥还有另外⼀种存在也在向我滑动界⾯。
“欸,下⼀个结婚的就是你了,”妹妹不爱听这些话我知道,可我⼤概是被明天结婚的兴致冲昏了头脑,代妈说起了这些陈⾕⼦烂芝⿇,“怎么⼀个男朋友还不见影⼦?”
虹猫蓝兔七侠转她兴许识破了此刻我的优越感,骄傲地捍卫单⾝贵族的权利。以结婚后的种种束缚打击我:从此⼀棵树上吊死、养⼀年孩⼦的钱够她买两年⾐服、婆媳战争、借钱不还的厚脸⽪亲戚……
我怎么可能真听进去这些话。⼩样,我⽓定神闲地要在她的好友⾥出男朋友的蛛丝马迹,迟早你也会结婚。她说过她有喜欢的⼈,不过不是男朋友。
那个⼈在哪⼉?藏得挺深。没有置顶聊天没有星标好友。
这时他站起来,“电脑还是换⼀台吧,它该退休了。”
告白的话回到房间,我灵机⼀动,点开她的⼩号。置顶聊天的最新信息是-‘马上’。头像推测是男⽣,我点开时洋洋得意,虽然不道德严格来说可能不合法,但我⽆法掩饰它带来的兴奋。未来的妹夫,你好哇?
倒数第⼆条-“来我房间修电脑”。发送时间下午⼀点半,没记错的话我正熟睡。
这意味着。不会的。
文科女生学什么专业就业前景好他朝向我,炫耀⾝后拼好的桃⼼。蓝⾊冲散粉红⾊的甜蜜,增了些宁静和神圣。
他问我怎么脸⾊寡淡,我推脱头疼,蜷缩到床脚,在六⽉天⽤被⼦裹住⾃⼰。我不觉得热,反⽽浑⾝冰凉,连⾻头都像是被冻开缝了,冷风呼呼地朝⾝体⾥灌。聊天记录我⼀字不差地看了下来,每⼀句话都跟⼀巴掌似的抽在我脸上。
我带他第⼀次见家长时,妹妹就喜欢上了他。⽽他,竟然不拒绝?装好⼈?两⼈玩的不是暧昧,明⾯说互相喜欢对⽅。妹妹要求他和我分⼿,他要继续脚踏两只船。
他叫了声‘亲爱的’,我居然答应了,从被窝⾥露出脑袋。他说得回他家准备准备,明早按习俗来接我。
“把⼿机给我。”因为淡漠,我说出的每个字像冰雹似的。我要砸开他的⼼看⼀看。
“我们说好不互相看⼿机的,你⾝体不舒服?”他提起谈恋爱时的规则。那个该死的,披着‘尊重隐私’的赶潮流约定。
“不,我只看个时间。”
他递给我,没有丝毫犹豫。
“你赶紧滚!”我突来的怒⽕被他解释成怀孕期的狂躁,他⼩⼼翼翼地从地上捡起⼿机退出去。
妈进屋时被我通红的眼睛吓了⼀跳。她没料到他说的怀孕不适这么严重,于是把⽣孩⼦的经验再唠叨了⼀遍,提到‘怀你妹’时我粗鲁地打断了她。
“今晚⼋点,妹妹要出去和男朋友约会。”我花了不知多少⼒⽓才按捺住不把发现的所有秘密说出来。⼀种奇怪的想法诞⽣了,知道别⼈秘密的我
开始轻视所有在我⾯前透明的⼈。包括妈。我是提前知道谜底的游戏玩家,我也许可以改变游戏本⾝。
妈⾝体⼀颤,两眼放光。她⾼兴地呼喊双喜临门的时候,我⼀⼿摸着微凸的肚⼦,⼀⼿捂着她嘴:“⼩声点,我们今晚悄悄跟着她出门。到时候抓个现⾏还怕妹妹继续隐瞒恋情?”
妈连连点头称是,笑得⽐全家福上还灿烂。“只是⽤‘抓现⾏’不好,”她教训我时两颊都泛着潮红,“听起来像‘抓淫妇’,要改。”
⼀路上妈窃喜地跟个得到⼼仪玩具的⼩孩似的,絮叨不停,“⼩⼥⼉终于要拥抱⾃⼰的幸福了,当妈的虽然舍不得,但总得有个⼈⼀直陪伴她到⽼才⾏啊。⼤⼥⼉,你别不爱听,夫妻嘛,就是图个⽼来伴。”
我任妈在旁边⾃顾⾃说话,司机搭话都⽐我积极。我沉默地看向车外,路边五颜六⾊的霓虹灯流动成⼀条彩线,这种美丽是对⽣活丑陋本⾝的背叛,虚假得真不像话。
⽿边甜蜜的聒噪声停下时我才意识到车停下了。我匆匆付过车钱,拉下神⾊不对的妈下车。
我们站在⼀家宾馆外⾯。宾馆左边是⼀排饭馆,右边是超市⽔果店。
“也许真是你说的抓现⾏。”妈的脸僵住了,“哪个混蛋把我⼥⼉骗上了床?要是不和她结婚,⽼娘打断他的腿。”
她⽓呼呼地冲向前台。
“你可没打断他的腿!”我故意提醒她,难道不该顾忌⼀下因为怀孕才结婚的⼤⼥⼉吗?今天我绝不会容忍任何轻视!
妈回头看我,眼⾥混合着愧疚和愤恨。她等我⾛近,抱我时⽆⽐温柔地抚摸我的腹部。其实我刚怀上没两个⽉,根本看不出来。她⼀摸,我仿佛真能感受到⾐服下藏个会跳动的⽣命。
我们混上了5楼,母亲没⼼思怀疑我怎么连约会的房间号都知道得⼀清⼆楚。站在门前,她扬起的⼿被我拽下。因为在⾛廊⾥所以她没骂骂咧咧,但,她的脸已经因为⽣⽓涨得红⾥发⿊,活像⼩时候过年贴的门神。
我让妈等等,有办法开门。两分钟后⼀位外卖⼩哥出现在⾛廊⾥,订单⾥我给了他好评。
看到是他开了⼀道狭窄门缝,妈冲在前头把他挤到⼀边。⼀声尖叫爆发出来,紧接着⼀阵噼⾥啪啦的怒吼声。
我从他⼿⾥拿⾛外卖时他还没缓过神来。
在这个发⽣过⽆数次幽会的房间,卧室⾥光线昏黄暧昧,如⼀层薄纱笼在床上,浴室⾥却通透明亮,沐浴露的⾹味和隐秘的体骚味杂合在⼀起。⽽⾐架上搁着的,是妹妹那条适合奔丧的⿊裙⼦。
我背靠在卫⽣间门⼝,听着妈负责的战场正交锋到⽩热化阶段,除了她们俩旁⼈根本听不清她们在吵什么。
他还没笨到⽤拥抱求原谅。
全糖的奶茶⼊⼝没有甜味,喉咙得很⽤⼒才能咽下那黏糊糊的液体,因为我没有表现得像计划⾥那么坚强,根本克制不住哭的冲动。
他跪在地上,狗似的抱住我的⼩腿。我继续假装喝奶茶,眼睛死死盯着对⾯⽩墙上挂着的穿⾐镜。他说的字、词糊成⼀团,在⽿边嗡嗡作响。
对于知晓真相的⼈⽽⾔,解释是多余的。更何况他试图⽤掺假的解释糊弄我,还企图发誓,绝对没有下⼀次。
镜⼦⾥的⼈像渐渐模糊,真害怕下⼀秒⾃⼰哭成⼀滩⽔。我抬起胳膊。
原来扇巴掌很爽。他以为我解⽓了,天真地站起来。⼏巴掌下去,⼿⼼发烫发红。妈那边炮⽕持续猛烈,妹的嗓⾳尖锐快速。遗憾的是我没有成功遗传妈的技能,除了骂他贱⼈、渣男,我只能瞪着他,哑巴似的,⼤脑⾥⽆法组织有逻辑的语⾔,⼀个接⼀个残酷的画⾯在眼前滚动:在⾼温烈焰中烤得他全⾝焦⿊⽽⼼在跳,随后将他丢到冰窟⾥蹿出⼏⼗厘⽶⾼的呲溜雾⽓,再拿绞⾁机碾成粉红⾊细⼩⾁末……
“你在⼲什么!”
轰隆⼀声我突然清醒,⾻头发软。妈扣住我的腰,妹妹拉着我的胳膊,她全⾝⾚裸,⽽他在墙⾓瑟瑟发抖,胸⼝前⼀道切⼝流出少量鲜红的⾎。妈哄⼩孩似的安慰我冷静冷静,我还纳闷怎么突然反过来劝我了,直到她取⾛我握着的⽔果⼑,⼑尖上沾着⼀点点⾎迹。
他怎么还活着?他不配!
可还好差⼀点,我怂,没胆杀他,这样才好,不是我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我,从此他会永远困在
愧疚⾥!他⽋我,可我没有体验到富有的满⾜。能量并不守恒,失去的⽆处可寻。
按照习俗和实际情况,计划是新郎在凌晨四点开车到新娘家中迎亲。
昨晚回屋后我反锁好门,⼀个⼈疯狂地扎⽓球,嘭、嘭、嘭,每个⽓球都是他的脑袋,⼀个脑袋炸裂、两个脑浆四溅、三个⾎⾁模糊、四个……越扎越着魔,刺破最后⼀个后我扑倒在床上,听着敲门声和爸要求我开门的声⾳,我突然发现,窗外的夜没那么⿊,甚⾄和蔼可亲,似乎在向我敞开宽容的怀抱。我久久凝视⿊夜的这份柔软,好想撕裂⾃⼰也变成夜的⼀部分。
爸坚持半⼩时后嗓⼦发哑,也许我该善良⼀点发个声让他安⼼?可我实在没有⼒⽓说话,真恨不得把⾃⼰装进真空袋⾥与世隔绝。屋⾥所有与他有关的物件全被毁得体⽆完肤,除了装在肚⽪⾥的。好久以后,我发现爸在窗户左下⾓露出半个脑袋,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我⼜没脾⽓地掉下⼏颗眼泪。
快到四点,零零碎碎的车轮声越发密集,好⼏辆婚车在⼤门⼝停下,惨⽩⽉光下,车盖上的鲜花如蒙着⼀层⽩灰,死⽓沉沉的伪浪漫。
我冲出去的样⼦狼狈不堪,糟糕到妈在⾝后追着我着急地喊:“你先回屋去先回去,⾄少换个⾐服再出来!”
爸把守在⼤门⼝。按照规矩,新娘应该呆在婚房⾥,直到新郎通过重重磨难才能抱⾛新娘。多有趣的
仪式,我⽆福消受。现在只想轰⾛他们。“把结婚仪式办了你爱咋闹我都不管,”爸难得发表主见,我和妈怔住了。谁能料到⾃家⼈⾥出了拦路虎?
妈的声⾳从我⾝后传来格外响亮,“那个⼈也配当我们的⼥婿?⽼头⼦你昏头了?”
“那么多亲戚看笑话?都是常年⾛动的,咱真丢不起这脸。”爸说这句话时我才发现他早换好了西服,脚上反光的是我买的那双新⽪鞋。等婚礼结束,你不离我打都要打得他离!
“你趁早,”我冲着⼤门外喊,“我不嫁!”
爸挥舞拳头时我往后退了两步,踩到妈的脚。妈抱紧我,“想打我⼥⼉,先打我!”
拳头⽆奈地倒⼽于地⼼引⼒。转⽽语调变软,每个字都带着稀释后的苍⽩:”闺⼥,爸的好朋友都来了,你就,当,照顾照顾我……”
月亮怎么拍
庄重神圣的结婚典礼变成⼀场⼈⽣闹剧?不远千⾥飞来的好朋友,特地请假参与婚礼的发⼩,以及可能出现的⼏位前任……
“你就当演戏吧。”妈⼀句话点醒我。荒谬扭曲的世界⾥,还有什么⽐扮演⼩丑逗⼤家笑更好玩的呢?去TM的意义,我⽆所谓获得。肚⼦⾥沉甸甸的果实,为迎合主⼈的想法,正发出⼀股霉变味。
妹妹照原定计划穿着伴娘裙,锁⾻上隐隐⼀道红印,我猜是他盖的戳,他曾经吻过我肌肤,留下过相似的灼热痕迹。⾎腥的嘲讽,有料的戏码。
笔直站在台上,他⽟树临风,他翩翩少年,他扮演完美的新郎,最终会笑的我们被当做标本夹进相册。囚禁和展⽰虚伪的幸福,图的是个聊以他慰。他⽗母接过我的奉茶,⼼⽢情愿地把红包塞给我,‘婆婆’轻轻地摩挲我⼿,试图唤醒⼥⽣⼩时候⼿拉⼿那般原始的同性情谊。
我的灵魂漂浮在别处。⽊偶抛捧花,⽊偶发喜糖,⽊偶⽆⾔微笑,⽊偶渴望消失。
医⽣把他(她)带来。病房⾥刺⿐的消毒⽔⽆法清洁所有污秽。只有我闻得见⾃⾝下体散发的恶臭腥味,腐烂已经扩散,我厌恶地别过脸去,呕吐感涌到喉咙。医⽣说真奇怪,他第⼀次见⾥⾯还带着异物的。妈边抚摸我背部边急切地问医⽣怎么回事。
⼀张⼩型SIM卡。卡被洗过,⼲⼲净净不带⾎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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