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财政:历史、逻辑与抉择
作者:厦门市规划局局长赵燕菁
计划经济遗留下来的这一独特的制度,使得土地成为中国地方政府巨大且不断增值的信用来 源。不同于西方国家抵押税收发行市政债券的 做法,中国土地收益的本质,就是通过出售土 地未来的增值(70年),为城市公共服务的一 次性投资融资。
改 革就是一系列选择。但真正改变历史的选 择,当时并不一定看得清楚。“土地财政”就是 如此。从诞生到形成,它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设 计,甚至“土地财政”这一名词,也是后来才想 出来的。但正是这个来路不清、没人负责甚至 没有严格定义的“土地财政”,前所未有地改变 了中国城市的面貌,成为全球经济成功与问题 的根源。
“土地财政”是否可以持续?是否还能改进?还 是必须全盘放弃?乃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抉 择。由于“土地财政”被“房价”母亲节红包发多少钱为好合适、“腐败”、“泡 沫”等敏感的社会话题所,摒弃“土地财 政”,几乎成为学界和舆论界一边倒的共识。本 应客观、专业的学术讨论,演变成了指责“土地 财政”的竞赛。
好的“学术”,不在于告诉人们众所周知的“常 识”,而在于能解释众所不解的“反常”。“土地财 政”之所以抗风而立、批而不倒,就在于其有着 不为学术界所知的内在逻辑。“土地财政”背后的经济含义,远比我们大多数人知道的深刻、 复杂。
本文试图以“信用”为主线,重新评价“土地财 政”的功过,思考 “土地财政”改变可能带来的风 险,探讨改进“土地财政”的可行路径。
信用:城市化的催化剂
城市出现了几千年,有兴有衰,但为何到了近 代却突然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城市化”?绝大多 数研究,都认为城市化是工业化的结果。这一 表面化的解释妨碍了我们对城市化深层原因的 认识。
城 市的特征,就是能提供农村所没有的公共服 描写喷泉的句子务。城市不动产的价值,来源于所处区位;不 同区位的价值,取决于公共服务的水平。公共服务是城市土地 价值的唯一来源。无论城墙, 还是道路,或是引水工程,公共服务都需要大 规模的一次性投资(fixed cost)。但由于传统 的资本获得方式,主要是通过剩余的积累,大 型工程建设往往需要成年累月的建设。巨大的 投资,限制了大型公共设施的建设,成为制约 城 市发展的主要障碍。
突破性的进步,来自于近代信用体系的创新。 信用制度为大规模长周期的设备和基础设施投 资提供了可能。
信用制度的关键是如何获得“初始信用”。工业 化和城市化的启动,都有赖于获得跨越原始资 本的临界门槛。只有资本才能为资本作抵押。 一旦原始资本(基础设施)积累完成,就会带 来持续税收。这些税收可以再抵押、再投资, 自我循环,加速积累。
城 市化模式的选择,说到底,就是资本积累模 式的选择。不同的原始资本积累方式,决定了 不同的城市化模式。历史表明,完全靠内部积 累,很难跨越最低的原始资本门槛。强行积 累,则会引发大规模社会动乱。因此,早期资 本主义的原始资本积累,很大程度上是靠外部 掠夺完成的。几乎每一个发达国家,都可以追 溯到其城市化早期阶段的“原罪”。
传统中国社会的差序格局中,基于熟人社会的 民间借贷,只能是小规模和短周期的。近代中国被打开国门后,不仅没有积累下原始资本, 反而成为列强积累原始资本的来源地。1949年 后,中国重获完整的税收主权,但依靠掠夺实 现原始资本积累的外部环境已不复存在。中国 不得不转向计划经济模式。
所谓“计划经济”,原 理上仍然是通过自我输血, 强行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一种模式。在计划经 济条件下,经济被分为农业和工业两大部类, 国家通过工农业产品的剪刀差,不断将农业的 积累转移到工业部门。依靠这种办法,中国建 立起初步的工业基础,但却再也没有力量完成 城市化的积累。超强的积累率,窒息了中国经 济,使生产和消费无法实现有效地循环。改革 前,中国城市化水平一直徘徊在百分之十几。
中国城市化的“最初的信用”
中 国城市化模式的大突破,起始于上世纪80年 代后期。当时,农业部门已经无力继续为中国 的工业化提供积累。深圳、厦门等经济特区被 迫尝试仿效香港,通过出让城市土地使用权, 为基础设施建设融资。从此开创了一条以土地 为信用基础,积累城市化原始资本的独特道 路。这就是后来广受诟病的“土地财政”。
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极大地压缩了地方政府 的税收比例,但却将当时规模很小的土地收益 划给了地方政府,从此奠定了地方政府走向“土 地财政”的制度基础。
随 着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城市股票上市”) 和2003年土地招拍挂(卖方决定市场)等
一系 列制度创新,“土地财政”不断完善。税收分成 大 减的地方政府不仅没有衰落,反而迅速暴 富。急剧膨胀的“土地财政”,帮助政府以前所 未有的速度积累起原始资本。城市基础设施不 仅逐步还清欠账,甚至还有部分超前(高铁、 机场、行政中心)。
的确,没有“土地财政”,今天中国经济的很多 问题不会出现,但同样,也不会有今天中国城 市化的高速发展。中国城市成就背后的真正秘 密,就是创造 性地发展出一套将土地作为信用 基础的制度——“土地财政”。可以说,没有这一 伟大的制度创新,中国特的城市化道路就是 一句空话。
为何中国能走这条路?这是因为计划经济所建 立的城市土地国有化和农村土地集体化,为政 府垄断土地一级市场创造了条件。“土地财 政”的作用,就是利用市场机制,将这笔隐匿的 财富转化成为启动中国城市化的巨大资本。
“土 地财政”并非中国专利。从建国至1862年近 护士节最美文案百年间,美国联邦政府依靠的也是“土地财政”。同土地私有化的老大陆不同,殖民者几乎 无偿地从 原住民手中掠得大片土地。当时美国 联邦法律规定创始十三州的新拓展地和新加入 州的境内土地,都由联邦政府所有、管理和支 配。公共土地收入和关税,构成了联邦收入的 最主要部分。土地出售收入占联邦政
府收入最 高年份达到48%。
对比中国土地财政,就可以想象当年美国的“土 地财政”规模有多大。
2012年,中国国税收入11万亿元,如果按土地 收入占48%计算,就相当于 5万亿,而2012 年“土地财政”总收入只有不到3万亿。中国土地 财政,就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算起,迄今也不 过20余年。
而 美国从建国伊始,直到 1862年《宅地法》 (Home stead Act)规定土地免费转让给新移 民,联邦政府的“土地财政”才被地方政府的财 产税所代替,前后持续近百年。所不同的是, 美国“初始地权”的获得,靠的是对北美印第安 人的屠杀和掠夺,而中国则是通过计划经济的 制度设计。
土地财政的本质是融资而非收益
土地私有的城市,公共服务的任何改进,都要 先以不动产升值的方式转移给土地所有者,然 后政府通过税收体系,才能够将这些外溢的收 益收回。
因此, 税收财政的效率几乎完全依赖于与纳税 人的博弈,交易成本极高。而在土地公有制的 条件下,任何公共服务的改进,都会外溢到国 有土地上。政府无需经由税收“过滤”,就可以 直接从土地升值中获得公共服务带来的好处。
相对于“征税”的方式,通过“出售升值土地”来回 收公共服务,外溢漏失小、交易成本低。其积 累效率 如此之高,以至于城市政府不仅可以为 基础设施融资,甚至还可以以补贴的方式,为 有持续税收的项目融资。
97南航空难计 划经济遗留下来的这一独特的制度,使得土 地成为中国地方政府巨大且不断增值的信用来 源。不同于西方国家抵押税收发行市政债券的 做法,中国土地 收益的本质,就是通过出售土 地未来的增值(70年),为城市公共服务的一 次性投资融资。如果把城市政府视作一个企 业,那么西方国家城市是通过发行债券融 资, 中国城市则是通过发行的喜剧电影大全国语“股票”融资。
在中国,居民购买城市的不动产,相当于购买 城市的“股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的住宅 有如此高的收益率——因为中国住宅的本质就是 资本品,除了居住,还可以分红。不仅分享现 在公共服务带来的租值,还可以分享未来新增 服务带来的租值。
因此,中国的房价和外国的房价是完全不同的 两个概念。在这个意 义上,“土地财政”这个 词,存在根本性的误导——土地收益是融资(股 票),而不是财政收入(税收)。在城市政府 的资产负债表上,土地收益属于“负债”,税收 则属于“收益”。
对“土地财政”本质的认识,还有助于解释困惑 经济学家的一个“反常”平淡生活——为何中国经济高速增 长,而股票市场却长期低迷不振。
如 果你把城市土地市场视作股票市场的一部 分,就会发现中国股票市场的增长速度和中国 经济的增长速度完全一致,一点也不反常。由 于土地市场的融资效率远大于股票市场,因 此,很多产业都会借助地方政府招商,变相通 过土地市场融资。这也间接反驳了那些认为土 地财政抑制了实体经济的指责。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QQ:729038198,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