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自我修养
妻子的
自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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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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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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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心瑶从睡梦中醒来，屋子里还暗着，看了下手机，时间果然还早，不到五点。她翻了个身，把背留给许东岳。仍记得睡前的冷战，她是在自怜自艾与忿忿不平中入睡的。梦里并不清静，白天所有忍着不说的失望、愤怒、不甘、抱怨，梦里全吼了出来。好像就把自己吼醒了。
今天本应是家庭出游的第一天。是半年前就计划好的出行。九月份儿子诚诚就要上小学了，这个暑假大
约要成为孩子最后一个可自由支配的暑假。之后的假期，想象中是要被各种作业各种辅导班填满的。更何况结婚十年了，两个人的仪式感越来越模糊。头几年还会借着生日、情人节、结婚纪念日之类收个蛋糕礼物啥的，后来就过得稀松平常和普通日子无异了。特别是她，也从最初的期待、失望慢慢变得不抱幻想。两人同在这座北方的小城打拼，父母都不在身边，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儿，拉锯般的生活让原有的那点儿情趣弹性尽失。突然就十年了，十年，开个店也得店庆一下吧？何况经营婚姻一点儿也不比开店容易。没有奖金也没有荣誉证，受责任牵制一年忙到头不过
就是收支平衡。惊喜不多，委屈不少。所以这结婚十周年，就想认真过一过。一家三口轻轻松松亲亲热热来场自驾游，网红店里逛吃逛吃，家摄影机构拍个浪漫系列的外景……说真的，为结婚拍了婚纱照后，这些年他们几乎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合过影儿。为了拍照效果，她连衣服帽子都买好了。还加班加点赶了很多工作，为的就是把年假请出来。现在，她已万事俱备，他却不断支出事儿来。先推两三天，后来又推了一周，头天晚上终于定好隔日出发，她用白天的时间把房间收拾干净，蔬菜全部处理掉，行李也都打包好了，年假假条也批了上交了，还和孩子兴冲冲地买了零食，以为吃喝玩乐的逍遥日子就在眼前，结果他晚上回来，却说公司突然又接了几天的活儿！心中的瞬间就炸了！她只想把他轰出去！轰出去之前先胖揍一顿让他满地牙！结婚纪念日压根没放他心里啊！他们娘俩儿
在他心里算啥呀！什么心愿，什么期待，什么浪漫，统统都是画饼充饥！当初自以为结婚是因为爱情，现在想想，像一壶沸腾的水突然加了冰块进去，翻滚和鸣叫仓促中泄了劲儿。让人想起医院那种心电监护仪，代表生命体征的波浪线分分钟变成一条直线，嘀——她听到她的爱情寿终正寝了！
她不想说话，把零食包一扔，转身就回卧室，站起时好像还发出半截冷笑。关门，熄灯，闷头去睡。就陷在黑暗里吧，极好！他没有跟进来也没有继续解释，幸亏没有，这一刻谁多一句嘴都是火上浇油！她是怎么睡着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回房的，她都不知道。这一晚夜长梦多，睡得极累！
现在她又带着情绪醒来。身后，许东岳睡在大床另一侧，占着极小一块地方。她也把自己蜷起来，故意把身体又往外挪挪。他们相距极远，中间空出好大一片，像隔着一处残垣断壁，心在这头荒草丛生。
每天雷打不动地第一个起床，烧开水、做饭，给每个人准备晨起的温开水，然后多次叫早，盛饭、洗碗，给孩子的水壶里灌好温水，时间夹缝里完成洗漱和用餐。她是三个人中出门最早的一个，因为单位远，误一趟公交就要再等十多分钟，为确保不迟到，她几乎把她的时间控制为秒计，但仍免不了会因孩子的起床气、动作慢、轮厕等问题被拖延，她一早上手忙脚乱心急火燎，身为婚姻搭档，他却一贯到点儿起床、趿拉着拖鞋浇花喂鱼、慢条斯理吃饭、不痛不痒催促孩子、不紧不慢上厕所洗漱……哪怕加班到深夜，六点起床的仍然是她；哪怕做饭切伤、烫伤，洗锅做饭仍然是她；哪怕是最脆弱的
生理期，该碰水碰水该生气生气……能看到的皮外伤泡泡洗洗中顽强地愈合，但心里的委屈迟迟不能平复。有时，内心会因为一些文章击中，她在电脑前哀怨自怜，他却抱着手机刷着视频呵呵发笑。也有时，她和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笑成一团，他却突然因为输掉游戏拍桌子爆粗……都是小事，但每一件小事日积月累十年，都生成厚厚的污垢。每每这般，她的心底就升腾起一股无力和孤独，浓烟一样包裹了她。想到未来还要有这样
四五个十年，贾心瑶就特别没劲儿，也特别愤慨。这日子？这日子真可以套用一个句子：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冷战是什么意思贾心瑶的不满不是没有说过，在许东岳眼里都是小题大做。日子还不够好吗？从原来的无房无车到现在什么都有了，工作的时候加班加点没日没夜，不工作了刷个视频玩个游戏怎么了？家里这点事，想做做不想做别做，叫个外卖也挺好呀，非要带着情绪做这不是没事事无病呻吟吗？他不懂她为什么不高兴，她也渐渐懒得解释，婚姻的疲惫就这样一点一点撕扯着拖垮日子，了无生趣。
贾心瑶睡不着，打开朋友圈各种刷新，机械地点击一个个红点，一条条翻阅，然后发现同学里班长艾特所有人，邀大家到一处新开的农家乐一聚。信息是昨晚发的，因为这个提议里一阵热闹，可惜当时她在气头上，没有注意。这个建立两年多了，她在里不太发言，也很少响应类似的聚会——她现在的生活和同学交集不多，孩子也无处托付——但此时此刻，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输入“报名”，点
击发送，然后赌气地合上手机。她突然拿定主意了，不管他有没有时间，既然假已批了，她就要开始享受假期，她已经很久没有放松了！孩子？带着就是了！决心一下，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反倒有了睡意。
2
贾心瑶是被诚诚叫醒的。孩子用毛茸茸的脑袋拱她，天真地看着她：“妈妈你昨天不是说我们要旅行吗？你快起来吃饭，吃完我们去接爸爸。”
“爸爸要我们去接他？”贾心瑶一喜。
“不是，是我想的。爸爸让我照顾你吃饭。”她自嘲地笑了笑，他当然是选择上班。
孩子提到旅行，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留言，这一觉睡清醒了，她又不想参加了，原本就不是爱热闹的人，何况与同学多年不联系，已经谈不上亲切和想念。退堂鼓随便什么理由，加一句“不好意思”就行了，比带着孩子故作亲热的各种尬聊容易多了。
跟着孩子去厨房，她看到餐桌上摆着小笼包和茶叶蛋，掀开扣在碗上的盘子，碗里盛着金瓜粥。应该是在老地方买的，他总是用这些她惯常的口味来表示歉意，没有一点新意。她悻悻地吃着，心里并不领情。喝几口粥，她打开手机，突然愣在那儿了。
班级里又掀起一阵小高潮。紧跟着她的“报名”，唐杰回复了“欢迎”，时间在六点二十，之后便有同学各种调侃。有说她神秘失踪的，有打赌她是早起跑步还是玩嗨没睡的，也有说她从来潜水现在突然现身应是唐杰魅力使然。她又翻上去认真复习了聊天记录，才知道原来农家乐唐杰是老板，这一聚，其实是试营业期间捧个场子。贾心瑶就更后悔了，她真没注意这个细节，毕业这么多年，他们根本就没再联系过。唐杰不卑不亢地回了“欢迎”，隔了这么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起哄声，她反而说不出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她和唐杰是有过一段的。但说有过，
好像又不太准确，关系介于说没有好像还有点意思，说有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那种。那时离高考还剩最后三个月了，三年时光噌一下就剩下一点点余晖，贾心瑶突然有点不甘。她认真审视了自己的内心，觉得就是差了场初恋，不触及早恋的青春是不完美的青春呀。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班里的男生，伙同别的女生一起戏弄他们，后来就注意到闷闷的唐杰。唐杰有点腼腆，女同学其实更喜欢调皮的男生，他们虽然一个个皮糙肉厚还各种恶作剧吓唬女同学，但任你尖叫着骂过去也不气不恼，属于治愈系体质。唐杰在男生里一点都不显眼，话少，稍显无趣。有事没事就对着额头那几颗青春痘动手，和
贾心瑶一样。有一天看着唐杰手欠地抠呀抠呀就抠破了一颗，贾心瑶适时抽了面巾纸递过去，他朝她吐了吐舌头，竟有几分可爱。他后来还了她一小包便携装纸巾，与她用的同款，这么细心于是好感加一。就这样不闲不淡的，你多看我一眼，我多看你一眼，眼神里就多了些微妙的变化。借借书，抄抄笔记，借机多说几句话，楼道里偶尔迎面而过也会心情大好。有细心的同学看出端倪调侃，她表面骂回去，但心里并不介怀，好像还有点模糊的欢喜。两人做过的最像恋爱的事情，大概就是趁着五一假期，约着看了场电影，片名却是《小鬼当家》，影院的笑声此起彼伏，真的连一丁点儿谈情说爱的气氛都没有。
所以呢，和老同学聚个餐，其实并没有什么心虚的啊！她这样想着，顺手点开了里发来的位置。农家乐的位置在开发区附近，因为温泉项目搞得好，那里兴建了别墅区和疗养度假酒店。贾心瑶本能地觉得，农家乐的风格明显与别墅、星级酒店有碰撞，忽而就有点担心他的营业额了。那捧场这个事，无论出于哪个角度考虑，都理应做一下的。
下定决心以后，贾心瑶想到了诚诚，要不要给许东岳送去呢？全是他闹的，就该累着他！放一个人去浪里格浪！再说，带着孩子参加聚会，就怕有人荤的素的瞎聊一气。但不带？她看看孩子的眼神……小人儿一连几天兴奋不已，直到昨天还对今天的出行深信不疑……摊上这个爹，才让一切都泡了汤，好可怜的一孩儿。只能领着，必须领着，把孩儿扔下自己一个人去嗨，心上还真过不去。
3
贾心瑶和诚诚乘车去往农家乐。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从背着包出门开始，就想当然地认为旅行已经开始。除了开头问一句爸爸不走吗，之后便整个儿被喜悦淹没了，街道的树、路边的猫、楼盘商铺上的各种字迹，还有远处的山都可以成为他的话题，一路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孩子看什么都新鲜，贾心瑶蓦地觉着心疼：他是被关了多久的小黑屋啊，他们仨儿是有多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他的缺席在这一刻真的特别可恨！
农家乐。贾心遥在目的地看到这个牌子的时候，眼前一亮。她想过，饭店大约是类似食堂那种矩形门厅上方有鲜红的五角星图案，屋檐下挂着玉米辣椒，餐食无非萝卜土豆粗粮之类，充满人民公社的味道。所以当
看到门口三个堆满玉米、白面、红豆造型的谷仓里立了三个稻草人，肚皮上各写农、家、乐三个大红字时，她吃了一惊，再看到门口头戴草帽肩上搭着毛巾手里端着旱烟装扮成农民伯伯的居然是唐杰时，禁不住哑然失笑。
唐杰说：“你来了，好久不见。”笑容很舒展。他说：“儿子都这么高了，几岁啊？”又说：“今天请了媒体，不能全程照顾大家，班长在里面招呼，大家随意就好。”贾心瑶简单应付了几句就拉着儿子往里走，因为确实看到现场有摄像。
没想到里面更让人意外。全景应是3D 效果，不知道选了什么材料，仿真度极高。整个厅堂看上去就是
露天的样子，空气温暖湿润，仿若有清风拂面，小小的石子路铺延至各个方向。大大的院落中央有几棵碗口粗的枣树，上面居然挂着青红的枣子；其中一棵树下有口圆井，三五个孩子正合力摇起井下的水桶；周围方方正正的房子倒是真的，都是独立包间，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和牵牛花。贾心遥忽然想起幼年时老家就是这个样子，她超喜欢这绿的背景，以及它带来的清凉和宁静。确认过包间、又问候过房内众人，母子俩好一阵要求保证后，儿子挣脱她的手，奔向了提水的孩子们。有个穿背心裙的小女孩正在使用电话手表，通话完毕主动让出一个提水的位置，自己蹲在水桶旁边假装洗手。诚诚随即跟过去，也假装洗手，两人相视嘻嘻一笑。小朋友之间的友情真是很容易建立，贾心瑶心想。
虽好久不见，但同学间的情谊也不是说丢就丢的，想象中的生疏和尴尬并没有出现。当年的男生女生都成熟不少，职场的历练和人情世故让大家成长迅速，热情里再添上一些回忆进去，人很快熟络，气氛热闹而融洽，贾心瑶融入其中的话题，一时忘了操心儿子。诚诚从门缝里钻进来时，小脸红扑扑的，脑袋上湿漉漉的全是汗，妈妈喝口水又想出去，被贾心遥结结实实按在座位上。小孩一次次小声抗议，胡乱拣着饭往嘴里塞，心不在焉地看大人们边吃边聊。酒酣耳热时候，推门进来一女，端着酒杯笑意盈盈，班长忙起身介绍，是唐杰的妻。碰杯之后，话题自然离不开唐杰。唐杰原本考进了事业编，但体制内的朝九晚五让他日渐烦躁，工作每天照旧，职称论资排辈，工资没啥惊喜，全年又很少假期。长辈眼里的舒适稳定，在唐杰看来是养老一般空虚无趣、浑浑噩噩。早就想辞职创业，长辈都不同意。后来是妻子站了出来，全力支持——不是口头上的支持，为了投资这家饭店，他们卖掉住
了六年的婚房，卖了收益不错的理财产品，还背上贷款。现在，他们一家在孩子幼儿园附近租房住。这样的破釜沉舟是很怕失败的，万一失败了可怎么办呢？唐妻笑笑：“日子要往前看啊，要拼尽全力不让他失败啊，我不支持他还有谁支持？比起抑郁沉默，我还更喜欢他现在满怀激情的样子。万一失败了，再工作吧，他人靠谱，试过肯定就不闹了。这一辈子，重要的是开心啊！”
贾心瑶和大家一起，举杯祝愿。唐妻出去后，一桌人纷纷感慨中年不易。婆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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