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鬼与西方的魔鬼形象比较探微
中国的鬼与西方的魔鬼形象比较探微
作者:焦鸣冬
来源:《文存阅刊》2018年第08
        摘要:中国的志怪小说和西方的《圣经》中都有鬼的形象,中国的鬼形象最早源于死者的灵魂,是人之鬼;《圣经》的魔鬼形象最早源于堕落的天使,是神之鬼。通过从比较文学的视阈对二者进行比较研究,可以发现二者之间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关键词:志怪小说;圣经;鬼;魔鬼
        东西方的文化传统及文学传统之间虽然存在巨大的差异,但也有一些共通之处,鬼文化即是一例,从《搜神记》《萤窗异草》《夜雨秋灯录》《夜谭随录》《子不语》到《聊斋志异》等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由死者灵魂化成的人之鬼形象至少占据了半壁江山。西方恐怖题材的文学作品中,魔鬼的形象也屡见不鲜,受基督教影响,西方文学作品中的魔鬼形象同《圣经》有着重要渊源。通过对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人之鬼和《圣经》里魔鬼的形象进行比较分析,可以发现二者之间既有共性也有差异性,本文旨在从比较文学的视阈,对二者的共性和差异性进行比较研究。
        一、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鬼与《圣经》里魔鬼的起源
        石器时代的中国就有了最初的鬼文化。通过对中国石器时代山顶洞人墓葬的发掘研究可以看到,山顶洞人的墓葬已经有了劳动工具或饰物之类的随葬品,这些随葬品足以表明中国人早在石器时代就有了灵魂死后世界的观念,相信人死后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有了原始的迷信观念。《礼记·祭义》上说:众生必死,死比归土,此之为鬼。《列子·天瑞》上说: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归其真宅。’”可见鬼即,鬼的存在形式就是亡者灵魂的存在形式。最原始的是祖先的灵魂,多数都是善的化身,后来才逐渐有了恐怖的鬼与恶鬼的概念。
        《圣经》最初出现的魔鬼名字叫撒但Satan)。该词源于希伯来文,本义为抵挡,即阻挠耶和华的意志,引申为耶和华的敌人,是《圣经》中鬼魔的首领。对撒旦和其他鬼的描写,《新约》远多于《旧约》。除了撒但别西卜巴力等有名字的鬼,《新约》中还出现过很多无名的鬼,只以魔鬼污鬼称之,在中译本圣经中,三者所指的是同样的对象。《约伯记》里的撒但尚且拥有和神的众子共同侍立于耶和华面前的地位。当耶和华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说:我从地上走来走去,往返而来。这可以视为对撒但来
历的描写。从《启示录》可知,魔鬼的出现,是与由天使的淫欲和傲慢所引致的堕落直接有关的,这与人类堕落的原因是基本相同的。如果说中国最早的鬼概念源于人,那么《圣经》中最早的魔鬼概念源于堕落的天使,即神之鬼
        二、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鬼与《圣经》里魔鬼形象的相同之处
        1.都有危害人健康或生命的行为。不论是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恶鬼,还是《圣经》里的魔鬼,都能对人的健康、生命和财产造成危害。如《子不语》中的《鬼入人腹》和《一目五先生》,《聊斋志异》里的《鬼津》就描写了鬼使人病痛缠身至死的故事;《子不语》里的《钉鬼脱逃》和《夜谭随录》里的《青衣女鬼》及《聊斋志异》里的《商妇》《庙鬼》都讲述了鬼劝诱有轻生想法的人自缢身亡;《聊斋志异》里最经典的故事之一《画皮》描写了恶鬼伪装成美丽的女子害人,夺人心脏的故事。《圣经》中的魔鬼附在人身上,会使人生病、残疾或疯狂,例如《马太福音》中被魔鬼附身的哑巴,以及《马可福音》里被污鬼附身,住在坟茔里,用石头砍自己自残的狂人。
        2.都有诱惑人作恶或行淫的描写。《搜神记》里的《秦巨伯》讲述了人在鬼的迷惑下误杀亲人的故事。《子不语》里的《认鬼作妹》讲述了鬼贿赂和欺骗人,从而为自己到替身。
《马太福音》里,耶稣被圣灵引到旷野,魔鬼对他进行各种试探,都失败了。《约翰福音》里犹大出卖耶稣,也是因为魔鬼已将卖耶稣的意思放在西门的儿子加略人犹大心里。中国志怪小说中的女鬼会诱惑男性行淫,如《子不语》里的《淘气》《旱魃》《金秀才》,《萤窗异草》里的《记卫某惑髅精事》即讲述了这样的故事。《圣经》的《启示录》中则描述了巴比伦大淫妇引诱地上的君王与她行淫,住在地上的人喝醉了她的酒。由此可见,不论中国志怪小说里的鬼还是西方的魔鬼,都有象征邪恶诱惑的特点。
        3.都可以依靠宗教的力量驱赶或消灭。不论是《子不语》、《萤窗异草》、还是《聊斋志异》里有关鬼的故事,都不乏高僧、法师或道士以佛教或道教的力量驱鬼灭鬼,为民除害的情节。古
        代中国从六朝时期开始大兴鬼神迷信之风,而佛教和道教的广泛盛行更是助长了这股风潮,反映在志怪小说里,佛教和道教就成了驱邪除祟,拯救人民的两股重要的宗教力量,并一直延续到后世的创作中。《圣经》中也有大量靠着对天父耶和华或耶稣的信仰战胜或赶走魔鬼的描述,如《旧约·约伯记》中,约伯虽为撒但所害,但他凭借对天父的坚定信仰得到了耶和华拯救。《新约》里的耶稣及其门徒们更是靠着圣灵的力量、对天父的顺服和坚定的信心为被附身的人赶出污鬼。
        4.都体现了教育意义。中国古代志怪小说一个突出的主题就是因果报应,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思想。《太平广记》里的《马仲叔》,《子不语》里的《灵鬼两救兄弟》,《夜谭随录》里的《邱生》《多前锋》都讲述了鬼报恩行善,帮人躲避劫难的故事;《幽明录》的《新死鬼》宣扬了佛教、道教的威力和崇尚佛教、道教的好处;《搜神记》里的《苏娥》,《太平广记》里的《张禹》《徐铁臼》《弘氏》,《子不语》里的《冤魂索命》《贞女诉冤》《鬼状》,《夜谭随录》的《梁氏女》讲述了鬼报仇雪恨,惩罚恶人,伸张正义的故事;《子不语》里的《鬼借官衔嫁女》《穷鬼祟人富鬼不祟人》讽刺了嫌贫爱富的思想,《官癖》讽刺了利欲熏心的封建官吏,《鬼买缺》讽刺了卖官鬻爵之风,借鬼故事抨击了官场的腐败黑暗和追名逐利的思想;《夜谭随录》里的《姚植之》借残缺不全,裸身浴血的鬼形象抨击了草菅人命,嗜好杀戮的掌兵权者。善有善报的故事反映了传统儒家思想里的伦理道德观念,恶有恶报的故事则揭露了人性之恶或社会的种种黑暗。《圣经》里描写魔鬼的故事虽然也有教育意义,但相比因果报应,宣教意义更浓。魔鬼不是与欺骗、出卖、行淫等恶行联系在一起,就是与异教相关,作为与基督教教义违背的象征出现。对魔鬼的驱赶既彰显基督教的权威,又呼吁信徒坚定信心,皈依唯一的父耶和华,只有信心坚定,才能抵御诱惑,获得拯救。
        三、中国古代志怪小说与《圣经》里鬼形象的不同之处
        1.鬼的来源不同。如前所述,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鬼形象大多来源于死者的灵魂,即源于人。此外,狐狸或其他生物甚至是非生物成精后的形象也常被归在西方的劫难”一类里,如狐精、虎妖、木精、金精......极大丰富了志怪小说里的种类,鉴于从字的来历考察,鬼和人类的联系是最为密切的,因此狐狸等非人类成精变成的更应归类于精灵。而《圣经》里的魔鬼来源较为单一,根据《启示录》里《妇人和龙》一节的描写,可以看出撒但和他的使者——其余的魔鬼是由堕落的天使所化,来自神界而非人间,也有一些魔鬼来自异教崇拜的偶像,比如鬼王巴力。
        2.鬼的性别有所侧重。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里的鬼不仅有性别,而且数量上女性的鬼占据相当比重,她们会和阳间的活人恋爱甚至结婚生子,也会报复薄情的男人。《搜神记》里的《谈生》《紫玉》,《夜雨秋灯录》里的《东邻墓》,《夜谭随录》里的《秀姑》,《萤窗异草》里的《祝天翁》《袅烟》《挑绣》,《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伍秋月》《小谢》都讲述了人与女鬼的爱情故事。这首先是由于女性比男性更多情,更有诱惑力和性吸引力。同时在那些美丽多情、巧笑倩兮、热情主动、甚至才貌双全的女鬼身上,也寄托了中国
古代文人对理想女性形象的向往,他们通过这些女鬼书写女性美,可以说这些女鬼形象也是美与爱以及中国传统美德的象征。《搜神记》里的《丁姑祠》借死后显灵的丁姑表达了对广大劳动妇女的深切同情;《夜谭随录》里的《某别驾》描写了一个未嫁而死,死后化为鬼仍能保有贞烈之志的少女形象,《聊斋志异》里的《公孙九娘》一篇,于七领导的抗清义军遭到清军镇压,公孙九娘受牵连被押进京,毫不屈服,自刎而死,这些女鬼形象反映了封建社会或乱世中女性的悲惨遭遇,歌颂了中国古代女性贞洁的美德及刚烈的反抗精神,表现出作者对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性的同情。
        反观《圣经》里的魔鬼大多性别不明,他们存在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被驱赶彰显基督教的神力,仅有的一个女性魔鬼是《启示录》里的巴比伦大淫妇,她的形象仅用来象征淫欲,最后的结局是被火烧尽。《圣经》里魔鬼的形象因不负责承载正面的美学功能,所以性别意义不大。《旧约》的《利未记》中,耶和华晓谕摩西:人偏向交鬼的和行巫术的,随他们行淫邪,我要向那人变脸,把他从民中剪除。”“无论男女,是交鬼的,或行巫术的,总要治死他们,人必用石头把他们打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按照《旧约》的戒律,人与魔鬼结合并非美好而是罪恶,其严重程度等同于行巫术这一异教行为,要从民中剪除并用石头打死以示惩戒,自然《圣经》中也不会有描述、歌颂人鬼相恋的故事。
        3.鬼的形象多样化程度不同。中国古代志怪小说中的鬼因为来源于人,所以与希腊神话中的神人同形同性相似,鬼和人一样有恶有善,有自己的性格。在历代志怪小说里,很多故事里的鬼都保持着生前的习惯,除了助人或害人,鬼也会进行嫁娶、当官、宴请、赌博、恶作剧等各种活动,不仅使鬼的形象更加多样化、人性化,而且也大大丰富了志怪小说的内容。而《圣经》中魔鬼的形象来源于堕落的天使,堕落即有罪,从而决定了他们都是罪恶的,也决定了《圣经》中没有善良的魔鬼形象,只有邪恶的魔鬼形象。魔鬼的形象和作用都非常单一,表现为绝对的恶,除了诱惑他人与附身,没有其他更为丰富和人性化的行为描写,仅用来作为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对立面和对抗者,用魔鬼被驱逐、被反抗的结局来反衬圣父、圣子和圣灵不可动摇的力量和威严。
        4.鬼的主宰者不同。中国古代志怪小说和《圣经》里都有一个属于鬼的世界,中国志怪小说里叫阴曹地府,《圣经》里叫地狱。但志怪小说中的阴曹地府没有像撒旦这样一个鬼中最高的领导者,而是由阎罗王这一源自佛教的神来统治众鬼,审判众鬼,阎罗王按鬼生前是行善还是作恶来做出判决,体现了因果报应的传统思想,同时也有神能克鬼的含义。此外,志怪小说中也有城隍
        爷和土地神管理鬼的描写,仍然属于以神治鬼的类型。虽然《圣经》同样宣传了有罪之人死后要下地狱的报应思想,但《圣经》中的地狱由上帝的反叛者撒但主宰,是跟神的世界隔绝开来的,统治者不是神而是撒但,以鬼治鬼,是只有魔鬼和罪孽灵魂的世界。
        综上所述,中国古代志怪小说和西方的《圣经》相比,不仅创作时间不同,文化背景更是迥然相异。在对这一超自然文学形象的塑造上,二者级有区别也有共性,都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人类自身的种种行为,通过宗教和道德层面的教化功能,体现了人类追求善良和道德,反对邪恶和罪孽的共同愿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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