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销瓷器“潘趣碗”的纹饰特征与艺术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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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外销瓷器“潘趣碗”的纹饰特征与艺术内涵
摘要：“潘趣碗”一词音译自英文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中国称之为“潘趣碗”或“宾治碗”，是欧洲人用来调制果酒的器具，后来也用做新婚赠礼、家居装饰等用途。１８到２０世纪，随着欧洲贵族阶层私人宴会的日趋流行，欧洲人曾大量从景德镇和广州订烧这类大碗。潘趣碗在器形与风格上和同时期销于国内的瓷器有明显的区别，与中国其他外销瓷品种相比，潘趣碗体积硕大，可供描绘、装饰的面积也更多。外销潘趣碗的纹饰既保留了中国陶瓷彩绘艺术的传统，又汲取了西方的艺术风格，是展示中外瓷器贸易往来、文化交流信息的重要载体。关键词：外销瓷；潘趣碗；纹饰；中外交流
中图分类号：Ｊ５２７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９８９２（２０２３）　０４—０１２—（０３）
Ｔｈｅ　Ｄｅｃｏｒａｔｉｖｅ　Ｆｅａｔｕｒｅｓ　ａｎｄ　Ａｒｔｉｓｔｉｃ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Ｅｘｐｏｒｔ　Ｐｏｒｃｅｌａｉｎ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
１外销潘趣碗的概况１．１潘趣碗的由来
潘趣碗是盛放潘趣酒的酒具，所谓“潘趣”（港澳地区按粤语发音译为“宾治”）酒，英文名为“Ｐｕｎｃｈ”，最早见于１６３２年的英国文献。传说这种饮料起源于印度，最初由五种基本原料调和而成，而这五种原料也众说纷纭，有酒、糖、柠檬、茶、香料等。１７世纪初，东印度公司的水手和雇员将这种饮料从印度带回英国，后来又传播至欧洲各国。
潘趣酒在欧洲传播之际，也正值中国瓷器在欧洲普及之时。欧洲人发现，他们心中的“白金子”——来自中国的瓷器，用来盛放这种新奇饮品正好合适，渐渐成为一种饮酒风尚。尽管潘趣碗有银、玻璃等不同质地的样式，但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欧美人认为调制和享用潘趣酒必须要用中国生产的潘趣碗才是正宗，并围绕着它形成了一系列的仪式和礼仪。中国生产的潘趣碗在欧美人的日常生活中曾经扮演了重要的角，除了用作酒具外，还有宗教洗礼用具、礼赠、装饰等用途，在西方画作、文学作品中皆可见到它的身影。
１．２潘趣碗的外销情况
潘趣碗在中国本土并不流行，属于外销定制品。中国生产的潘趣碗器型大多为深腹广口，圈足，口径从２５－６０厘米不等。潘趣碗器型庞大，烧制难度高，价格较为昂贵，而私人订制的潘趣碗因为不是大规模量产的商品，因此成本更高。根据１７７９年荷兰大班的信件，西式的图案或人物，价格是中式的两倍。如果用的金彩多，则更昂贵……图案的差别极大，一个普通的彩绘潘趣碗售价三钱三两，而同样
口径绘十三行图案的，则要贵上十倍，绘黄埔图案（港口西洋海船）则贵８倍。这样的瓷器是稀罕货，通常由私人购买，他们会买来做礼物，这可不是二三两银子的事。　由此可见，在欧洲市场，潘趣碗的纹饰是影响其价格的主要因素。　
大约明代万历年间，中国开始接受来自欧洲的潘趣碗订单。１７世纪至１８世纪上半叶，一些富裕人家专门订做精致的银质潘趣酒碗，但当时的潘趣酒碗大多还是以瓷器为主。尤其是１８世纪中期，中国外销瓷潘趣酒碗在西方非常流行。１８世纪后期，成本低廉的玻璃酒碗逐渐取代相对昂贵的中国外销瓷碗。１９世纪中期，维多利亚女王强烈反对酗酒，号召臣民减少饮酒，潘趣酒成了特殊场合才有的东西，潘趣酒碗也随之衰落。２０世纪后，
收稿日期：２０２３－０１－０６              修订日期：２０２３－０２－１８
作者信息：卢雪纯（１９９８　－），女，硕士，澳门城市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文化产业管理专业，研究方向为文化史、文化遗产。
卢雪纯
（澳门城市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澳门，９９９０７８）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Ｔｈｅ　ｗｏｒｄ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　ｉｓ　ｔｒａｎｓｌｉｔｅｒ
中国纹饰
ａｔｅｄ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Ｅｎｇｌｉｓｈ，　ｗｈｉｃｈ　ｉｓ　ｃａｌｌｅｄ　＂Ｐａｎｑｕ　ｂｏｗｌ　＂　ｏｒ　＂Ｂｉｎｚｈｉ　ｂｏｗｌ　＂　ｉｎ　Ｃｈｉｎａ．　Ｉｔ　ｉｓ　ａ　ｕｔｅｎｓｉｌ　ｕｓｅｄ　ｂｙ　Ｅｕｒｏｐｅａｎｓ　ｔｏ　ｍａｋｅ　ｆｒｕｉｔ　ｗｉｎｅ，　ａｎｄ　ａｌｓｏ　ｕｓｅｄ　ａｓ　ｗｅｄｄｉｎｇ　ｇｉｆｔｓ，　ｈｏｍｅ　ｄｅｃｏｒ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ｏｔｈｅｒ　ｐｕｒｐｏｓｅｓ．　Ｉｎ　ｔｈｅ　１８ｔｈ　ａｎｄ　２０ｔｈ　ｃｅｎｔｕｒｉｅｓ，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ｇｒｏｗｉｎｇ　ｐｏｐｕｌａｒｉｔｙ　ｏｆ　ｐｒｉｖａｔｅ　ｂａｎｑｕｅｔｓ　ｆｏｒ　ｔｈｅ　Ｅｕｒｏｐｅａｎ　ａｒｉｓｔｏｃｒａｃｙ，　Ｅｕｒｏｐｅａｎｓ　ｕｓｅｄ　ｔｏ　ｏｒｄｅｒ　ｌａｒｇｅ　ｎｕｍｂｅｒｓ　ｏｆ　ｓｕｃｈ　ｂｏｗｌｓ　ｆｒｏｍ　Ｊｉｎｇｄｅｚｈｅｎ　ａｎｄ　Ｇｕａｎｇｚｈｏｕ．　Ｔｈｅ　ｓｈａｐｅ　ａｎｄ　ｓｔｙ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　ａｒｅ　ｏｂｖｉｏｕｓｌｙ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ｆｒｏｍ　ｔｈａｔ　ｏｆ　ｔｈｅ　ｄｏｍｅｓｔｉｃ　ｐｏｒｃｅｌａｉｎ　ｓｏｌｄ　ａｔ　ｔｈｅ　ｓａｍｅ　ｔｉｍｅ．　Ｃｏｍｐａｒｅｄ　ｗｉｔｈ　ｏｔｈｅｒ　ｖａｒｉｅｔｉｅｓ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ｅｘｐｏｒｔ　ｐｏｒｃｅｌａｉｎ，　ｔｈｅ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　ｉｓ　ｌａｒｇｅ　ｉｎ　ｓｉｚｅ　ａｎｄ　ｈａｓ　ｍｏｒｅ　ａｒｅａ　ｆｏｒ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ａｎｄ　ｄｅｃｏｒａｔｉｏｎ．　Ｔｈｅ　ｄｅｃｏｒ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ｅｘｐｏｒｔ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　ｎｏｔ　ｏｎｌｙ　ｒｅｔａｉｎｓ　ｔｈｅ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ｃｅｒａｍｉｃ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ａｒｔ，　ｂｕｔ　ａｌｓｏ　
ａｂｓｏｒｂｓ　ｔｈｅ　ａｒｔｉｓｔｉｃ　ｓｔｙｌｅ　ｏｆ　ｔｈｅ　Ｗｅｓｔ．　Ｉｔ　ｉｓ　ａｎ　ｉｍｐｏｒｔａｎｔ　ｃａｒｒｉｅｒ　ｔｏ　ｄｉｓｐｌａｙ　ｔｈｅ　ｔｒａｄｅ　ａｎｄ　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ｅｘｃｈａｎｇｅ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ａｎｄ　ｆｏｒｅｉｇｎ　ｐｏｒｃｅｌａｉｎ．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  Ｅｘｐｏｒｔ　ｐｏｒｃｅｌａｉｎ；　Ｐｕｎｃｈ　ｂｏｗｌ；　Ｄｅｃｏｒａｔｉｏ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ｆｏｒｅｉｇｎ　ｃｏｍｍｕｎｉｃａｔｉｏｎ
Ｌｕ　Ｘｕｅｃｈｕｎ
（Ｆａｃｕｌｔｙ　ｏｆ　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Ｃｉｔｙ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Ｍａｃａｕ，　Ｍａｃａｕ，　９９９０７８）
第３８卷  第１５４期    　２０２３年４月陶    瓷    研  　究Ｃｅｒａｍｉｃ  　ＳｔｕｄｉｅｓＶｏｌ．３８  　Ｎｏ．１５４
Ａｐｒｉｌ．２０２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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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１３
中国生产的潘趣碗基本退出历史舞台，被弃置或沦为摆设品。
２外销潘趣碗的代表性纹饰
潘趣碗彩艳丽，以五彩、粉彩为主。纹饰精美繁多，风格上有纯中式的、中西文化相结合的，也有完全西化的。纹饰不仅受到绘制者、销售地、时代风尚等因素的影响，也有来自私人买家的订制要求，可以说式样奇巧，无一定样。下文具体介绍几类具有代表性质的纹饰，分别是：克拉克纹饰、满大人纹饰、中国历史故事纹饰、西方神话故事纹饰、广州十三行纹饰、徽章纹饰。
２．１克拉克纹饰
“克拉克”（Ｋｒａａｋ）是明代晚期专为外销而生产的一种瓷器式样。１６０２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曾经在海上劫掠了一艘名为“克拉克号”的葡萄牙商船，船上装有大量精美的中国青花瓷器。这批瓷器后来被拍卖，在欧洲上层社会引起轰动，掀起了一股中国热。因不明瓷器的具体产地，欧洲人便将这种外壁饰有多个开光式样的青花瓷统称为“克拉克”。绘有“克拉克”纹饰的潘趣碗基本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产物，开光主要呈梯形、莲瓣形，一般分作八等份，开光内的图案两两对称，内绘有花鸟、植物、佛教吉祥物等图案。
２．２满大人纹饰
满大人是指清装人物图像。满大人是英文单词Ｍａｎｄａｒｉｎ的音译，其词源来自葡萄牙文，是葡萄牙人对中国官员的一种称呼，最早出现在１６世纪明代晚期。满大人纹饰以“中国风”题材为主，描绘清朝官员家居生活、郊外狩猎、商谈工作等场景。
满大人纹饰中通常会出现五彩奢华的服饰、美貌端庄的仕女、精致的亭台楼阁、憨态可掬的幼儿，主人公或观鸟赏鱼，或烹茶品茗，画面华丽中又透着温馨，满足了西方人对神秘富饶东方世界的向往。那里遍地黄金、气候宜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物质与精神财富并重，是乌托邦式的美好国度。满大人纹饰多见于雍正至嘉庆年间，道光以后式微。尤其是在战争之后，清朝的不堪一击、迂腐落后，与欧洲人想象中的诗意世界大相径庭，致使满大人图案不再受到市场的欢迎，目前各大博物馆馆藏的“满大人”式样潘趣碗也以乾隆年间烧造的为主。
２．３中国历史故事纹饰
以历史人物故事情节、文人雅士情趣生活为陶瓷装饰题材，始见于唐代。　历史故事纹饰多出自传奇、戏曲、通俗演义小说、民间传说等，例如藏于南京博物馆的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藏于日本出光美术馆的昭君出塞图盖罐，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的尉迟恭单鞭救主罐。这类纹饰不仅构图精美，而且融合了儒家所提倡的忠孝节义等美德，寓意深刻。从艺术角度品评，人格和思想的体现应是艺术创作的灵魂。　
观复博物馆藏有一件五彩唐明皇击鼓催花图潘趣碗，泽以青绿为主，辅以红、黄、褐。内壁口沿一周有八处开光，开光内分别绘有凤凰图案，外壁绘有“羯鼓催花”图。“羯鼓催花”典出唐朝人南卓的《羯鼓录》，相传唐明皇通晓音律，喜爱羯鼓。某天宿雨初晴的清晨，他看到柳杏欲吐之景，感叹：“对此景物，岂得不与他判断之乎。”于是他即兴击鼓演奏了一曲《春光好》，柳杏皆开，春光明媚，好似受到天人感召一般。“羯鼓催花”后用作酒令，名为“击鼓催花”。与“羯鼓催花”类似，潘趣碗上的历史故事纹饰描绘的大多是喜庆热闹的场景，用大胆，浓艳明快，寓意吉祥，是外销市场上的畅销款。
２．４西方神话故事纹饰
西方神话故事纹饰来源以希腊神话为主。工匠通过外商提供的故事文本或者画稿绘制图案，这类纹饰因涉及裸露的躯体，在中国本土几乎没有市场，是纯粹为外销而作。
图１是乾隆时期的潘趣碗，绘制的是希腊神话中的“帕里斯的审判”。在１８世纪４０年代，“帕里斯的审判”是十分流行的主题，法国直至１８世纪晚期都还在制作这个主题的版画作品。　与碗周身精细的描金相比，纹饰似乎略显粗糙。根据故事情节推断，最左侧的男子是帕里斯，头戴金冠的女子是天后赫拉，中间的女子是爱神阿芙罗狄忒，最右侧的女子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画面中的这些神与我们通常在西方油画中看到的大相径庭，人物身材比例失调，本该是肌肉线条的地方基本被模糊掠过，长袍线条死板，缺少褶皱细节。女性的肩膀是溜肩形态，头发紧贴头皮，更匪夷所思的是，她们的脚都非常小，
如同三寸金莲，从这些部位的处理上，可以看出中式审
图１  清乾隆广彩开窗希腊神话纹潘趣酒碗
（广州博物馆）图２  清乾隆十三行纹潘趣酒碗（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图３  清乾隆徽章纹潘趣酒碗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理论与探索／Ｔｈｅｏｒｅｔｉｃａｌ　Ｅｘｐｌｏｒａｔｉｏ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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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影响。绘制此碗的匠人可能对于西洋画的技法、西方的服饰知识等都不熟悉。这使得他无法准确模仿西方油画中的形象，会不自觉地使用中国传统的绘画技法，以及美学标准。但这并不影响此类潘趣碗在欧洲市场的热销，就像曾玲玲在《瓷话中国》中说的；“也许人们并不在乎画面的准确性与画工绘画的艺术性，他们更看重的是欧洲的神话故事经过万里之遥的中国工匠的创作烧制成精美的中国瓷器，再漂洋过海回到欧洲，这是多么神奇美妙的事情。” 
２．５广州十三行纹饰
广州十三行是清代对外贸易机构，绘有十三行纹饰的潘趣碗被称为“行碗”。潘趣碗体积硕大，非常适合以通景的形式绘制此类纹饰，十三行纹饰在潘趣碗中出现的概率也远高于其他种类的瓷器。广彩中描绘十三行纹饰的器物出现于１８世纪后半期至１９世纪初，也就是十三行最为兴盛的时期，常见的有大碗、大盘，一般绘六或七面国旗。在此前和此后都没有此类纹饰出现。　
图２的潘趣碗上，能明显看到洋楼门前飘扬的各国旗帜，有瑞典、英国、荷兰、法国、丹麦等。因为法国大革命前用白国旗，所以这只潘趣碗的烧制应该是在法国大革命以前。除了国旗外，十三行纹饰中还包括珠江沿岸风景、码头、帆船、工厂作坊、洋楼、中外籍民众等，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城市图景。在行碗的纹饰中，广阔的珠江水面，城市天空，沿岸景观等，绘画面积被刻意压缩，而商馆的比例相应过大，商馆的栏杆、门窗、里面的人物服饰等细节都很清晰。这种有违常规的透视法，昭示
了创作者的意图，即将十三行作为整个城市景观的核心的，让观者能够以一种放大的视角感受十三行的面貌，以及里面人的生活状态。
从１７５７－１８４２年，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清政府实行“一口通商”政策，广州十三行是官方唯一特许的海外贸易经营机构。十三行内诸国巨贾云集，洋行商馆林立，钱庄、商库、钟表店等数千家店铺汇集于此。清初屈大均的《广州竹枝词》云：“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如此繁华富丽的十三行，是不折不扣的东方贸易中心，声名远播海外。许多西方人都想一睹其风采，行碗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与窥视欲。而对于曾经到过中国，在十三行工作生活过的外国人而言，行碗不仅是中国风情的载体，也是他们情感的寄托。所以在他们离开中国的时候，都会特别设计定制或者购买这样的瓷器，作为回国纪念。　２．６徽章纹饰
徽章纹饰是专门为私人定制的纹样，图案通常由花草、动物、文字等部分组成。欧洲国家的皇室、贵胄、神职人员、商界人物或家族、社团等喜欢把象征他们身份、权力、地位的徽章纹饰描绘于特制瓷器上。　图３潘趣碗上的徽章由反法协会设计，该组织于１７４５年在伦敦成立，旨在阻止法国商品的进口，以及法国文化的影响。徽章中心图案是圣乔治践踏法国国旗，两侧是英国狮子和普鲁士双头鹰，下面的缎带卷轴上刻有铭文“为了我们的国家”。带有这种徽章的物品，很大可能是提供给英国本土的制造商的奖品。这种徽章纹饰流行于１８世纪５０年代，６０年代左右就基本消失。
因为徽章纹饰的专属性，绘有此纹饰的潘趣碗多用来赠送，或者在重大节庆时候使用，例如奖励在战役中做出贡献的军官，庆祝家族新成员的诞生。１８世纪的欧洲贵族和上层人士以拥有装饰纹章徽盾的中国瓷器作为荣耀和权威的象征，因而定制要求十分严格。　可以想象，在１８世纪，绘有徽章纹饰的潘趣碗大概是有价无市的珍品。徽章纹潘趣碗的珍贵之处，正是因为上面那些意义非凡的徽章，它们背后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和事，通过推演，可以较为准确地判断出瓷器生产的年代。
３外销潘趣碗的影响和意义
从文化交流的角度，在英文中瓷器和中国同词，代表了西方人对于中国文化的最初理解。所谓图必有意、纹必吉祥，欧洲人在没有学习中文的情况下，已经从潘趣碗的纹饰中接受并欣赏了中国的文化，认识了中国的才子家人，帝王将相。纹饰中蕴含的审美情趣、哲学思想、价值观，以一种直观形象的方式呈现，可以不受地域语言的阻碍。潘趣碗作为酒具，是家中常用的物件，无疑也有利于上面纹饰的传播。从陶瓷艺术交流的角度，工匠在绘制潘趣碗的纹饰时，并非完全临摹西方画作，绘制的过程实际也是工匠对于原稿的二次创作，会融入一定的本土化元素。在这一过程中，西方的绘画技法、洛可可风格等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工匠，丰富了陶瓷的装饰艺术手法。广州十三行如今已是一条普通的老街，但潘趣碗上的十三行永远繁华热闹，无声地记录了中外贸易的黄金时代。潘趣碗上形形的图案与其说是纹饰，不如说是陶瓷历史的浮世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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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曾玲玲著．　瓷话中国　走向世界的中国外销瓷［Ｍ］．北京：商务印书馆，　２０１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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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８］冯小琦主编．　古代外销瓷器研究［Ｍ］．北京：紫禁城出版社，　２０１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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