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中国史学传统
作者:秦锋祥
来源:《西江月·中旬》2013年第09期
作者:秦锋祥
来源:《西江月·中旬》2013年第09期
【摘 要】在我国史学漫长的发展历程中,逐渐形成了重人事,轻鬼神、会通古今、经世致用、恪守史德等诸多优良的、独特的史学传统,这些传统浸润在中国历史发展潮流中,它们不仅是以往史学家优良的思想、品德、学风和经验的集中表现,也是我国史学内在价值的体现,更是我国传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
【关键词】史学;传统;恪守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又独树一帜,其史学尤为中华文明之底蕴。梁启超就曾说:“中国于各种学问中,惟史学为最发达;史学在世界各国中,惟中国为最发达。” [1]中国史学在其漫长的发展历程中,逐渐形成了重人事,轻鬼神、会通古今、经世致用、恪守史德的特有传统。
一、重人事,轻鬼神
历史学家白寿彝认为:“史学史从神开始,人们最早认为神创造了历史。” [2]但中国早在西周末年,天命神学便渐失人心。如先秦时期重要的史学典籍《左传》中虽记载了很多关于鬼神之事,但仍反映了叙史过程中重人事轻鬼神的思想,随国大夫季梁与随君论述治国之道:“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左传·桓公六年》)又有“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 [3]
儒家创始人孔子,虽常言鬼神,但仍持怀疑态度,《论语·先进》:“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又言:“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4] 西汉史学家司马迁著《史记》要“究天人之际”,他强调的是历史演进中人的因素。唐代史学家刘知几亦言:“夫论成败者,故当以人事为主,必推命而行,则其理悖矣。”(《史通·杂说》)北宋史学家司马光亦认为:“天道窅冥恍惚,若存若亡”,因而主张“治人而不治天” [5]。
二、會通古今
会通古今,也可谓“通变”史观。司马迁在《史记》中明确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成一家之言” [6]的著史宗旨,本质上就是将历史看作是一个连续发展的过程,考察从古至今的历史经验教训,把握历史的发展趋势。这种“通变”史观在先秦诸子思想比比可见:
孔子云:“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论语·雍也》) [4]
孟子说:“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孟子·滕文公下>)
《管子·正世》道:“与时变,与俗化”,其中的“时”、应指历史进程,“俗”则指社会风俗,意思是讲历史进程和社会风俗是不断变化的。[7]
《韩非子·五蠹》篇中将历史分为上古、中古、近古和当今四个阶段,并点明各历史阶段的发展特点,这实际上揭示出历史的发展变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8]
《周易》说:“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周易·系辞下》) [9]意思是说,天下同归于一地,而所走之路多异;同至于一处,而所抱之想法有百种。这实际上道出了文化从同到殊、从一到多的变化态势,寓有这是一种不可阻止的历史变化趋势之意。
而明确提出“会通之义”并把它作为整个史学工作原则和史家责任的则是南宋郑樵。他在《通志·总序》中,多处提倡“会通之义”、“会通之旨”、“会通之道”,其主旨一是重视古今“相因之义”,贯通历史的联系;一是重视历代损益,揭示“古今之变”。[10]
在郑樵思想基础上,马端临更是以能否“会通”作为评判良史的标准,从理论上总结了司马迁成为良史的条件:“《诗》、《书》、《春秋》之后,惟太史公号称良史,作为纪、传、书、表、纪、传以述理乱兴衰.八书以述典章经制。后之执笔操简牍者,卒不易其体,然自班孟坚而后,断代为史,无会通因仍之道,读者病之。” [11]
清代史学家章学诚的心目中,最理想的史书也是“通史”,而“通史”就是“通古今之变”的“一家之言”:
史之大原,本乎《春秋》,《春秋》之义,昭乎笔胡。笔削之义,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以夫子义则窃取之旨观之,固将纲纪天人.推明大道。所以通古今之变,而成一家之言者,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微茫杪忽之际,有以独断于一心;及其书之成也,自然可以参天地而质鬼神,契前修而使后圣,此家学之所以可贵也。(《文史通义·答客问上》)[12]
当代,范文澜先生《中国通史简编》中也指出:“通史的工作是这样的艰难,要认真做好通史,就必须把全国史学工作者很好地组织起来,……局部性的研究愈深,综合性的通史也就愈有完好的可能。以局部性的深入研究来帮助综合性的提高,以综合性的提高来催促局部性的再深入,如此反复多次,庶几写出好的中国通史来。” [13]
三、以史为鉴,经世致用
在中国历史中,不仅是史学家,历代帝王统治者也都注重历史的借鉴、垂训作用,如汉代刘邦命陆贾“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史记·郦生陆贾列传》)汉文帝时,张释之“言秦汉之闲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在先秦古籍中,孔子作《春秋》就已明确体现出经世思想,司马迁对《春秋》主旨的总结和宣扬,以及他对自己“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稽其成败兴坏之理”等著史思想的阐释,集中体现了史学家经世传统的自觉意识。其后有,唐太宗盛昌“以古为镜”;宋神宗赐司马光所修史书名《资治通鉴》,则是因为“《诗》、《书》、《春秋》皆所以明乎得失之迹,
存王道之正,垂鉴戒于后世者也。……至于荒坠颠危,可见前车之失;乱贼奸宄,厥有履霜之渐。……故赐其书名曰《资治通鉴》,以著朕之志焉耳。” [14]明确揭示了以史为鉴的宗旨。刘知几更是视史学垂鉴功能为史家作史的基本原则:“夫人之生也,有贤、不肖焉。若乃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示后,而死之日名无得闻焉,是谁之过欤?盖史官之责也。”。[15]
四、直书实录,注重史德
“直书”是指据历史事实秉笔直书,“史德”是指史家应该具备的德业修养。两者的提出,不仅是中国史学家对历史事实的尊重和执着,而且也是其对对历史主体认识不断加深的呈现。
孔子修《春秋》,基本是据实直书。杜预就言《春秋》记事“尽而不污,直书其事。” [16] 随着历史的发展,“直书”已逐渐成为史家的基本职责。唐太宗与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褚遂良的一段对话很能说明这一点:“太宗尝问曰:‘卿知起居,记录何事,大抵人君得观之否?’遂良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书人君言事,且记善恶,以为鉴诫,庶几人主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太宗曰:‘朕有不善,卿必记之耶?’遂良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君举必记。’” (《旧唐书》卷八十《褚遂良传》)[17]史官杜正伦也对唐太宗说
过: “君举必书,言存左史。臣职当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旧唐书》卷七十《杜正伦传》)20这些事例说明中国史官已经视“秉笔直书”为自身之使命。
唐代刘知几更是将“直书”上升到史学理论高度,他在《史通》中专书《直书》、《曲笔》两篇,总结了唐以前史家直书的优良传统:“夫人禀五常,士兼百行,邪正有别,曲直不同。若邪曲者,人之所贱,而小人之道也;正直者,人之所贵,而君子之德也”。[18]在刘知几看来,“君子以博闻多识为工,良史以直书实录为贵。”(《史通·惑经》)
明確提出了“史德”理论则是清代学者章学诚。他言:“德者何?谓著书者之心术也……盖欲为良史者,当慎辨于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于人也。尽其天而不益以人,虽未能至,苟允知之,亦足以称著书者之心术矣。而文史之儒,并言才、学、识而不知辨心术,经议史德,乌乎可哉!”[14]意指史家应当辨明主观与客观史实之间的关系,要尊重客观事实,如实的记录史实,不能随意把自己的主观臆想掺杂进去。同时,章学诚也认识到人感性的一面,便引入“气”与“情”的概念,指出了史家情感对史著公正性的影响,他言:“气合于理,天也;气能违理以自用,人也。情本于性,天也;情能汩性以自恣,人也。史之义出于天,而史之文,不能不藉人力以成之。”又说:“夫文非气不立,而气贵于平。……文非情不深,而情贵
于正。”、显然,他认可的是“气合于理”、“情本于性”,反对“违理以自用”、“汩性以自恣”,[14]本质意愿就是要以理性制约感情,使感情合于事理。
结语
综上所述,在我国史学漫长的发展历程中,逐渐形成了许多优良的史学传统,这些传统浸润在中国历史发展潮流中,它们不仅是以往史学家优良的思想、品德、学风和经验的集中表现,也是我国史学内在价值的体现,更是我国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我们对这些优良史学思想进行研究和总结,不仅可以加深我们对前人史学成果的理解,而且对当前史学发展以及社会发展有很大的指导和实践意义。
注释:
[1]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11.
[2]白寿彝.中国史学的童年[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79(4).
[3]郭丹,程小青,李彬源译注.左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2.
[4]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
[5]李之亮笺注.《司马温公集》编年笺注[M].成都:巴蜀书社,2009.
[6](西汉)司马迁撰.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7]黎翔凤撰,梁边华整理.荀子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4.
[8]陈秉才译注.韩非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7.
[9](魏)王弼注,楼宇烈校释.周易注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2.
[10](宋)郑樵撰,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M].北京:中华书局,1995.
[11](宋)马端临著,上海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等点校.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2011.
[12](清)章学诚.文史通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13]范丈澜.中国通史简编[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中国历史学家
[14](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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