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淀》中的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2019年文档
《荷花淀》中的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
《荷花淀》独特的魅力正是来源于相对其他尽量展现战争事实、还原战争残酷的作品来说,让人们从战争中嗅到的是一阵荷香而非浓郁的血腥。虽然作为表现战争的作品而言,《荷花淀》因为对于战争表述过于轻淡而受到了周扬的批评,但正如孙犁自己曾经说的,“文学应该表现真善美,表现美的极致……善良的东西能达到一种极致,看到真善美的极致,我写了一些作品,看到邪恶的极致,我不愿写。”这除了孙犁倾向表达一种诗意的、恬淡的美学观之外,恐怕还与他更为认同自己的“文士”身份有关――他说:“我是一名文士,不是一名战士。”――与其用声嘶力竭的苦大仇深来浓墨重彩于主流意识,倒不如用文人细腻诗意的笔调进行“主流叙事”。于是,在《荷花淀》里,对于战争残酷性的冲淡就需要程度更深的提纯以及虚构。
从最开始出现的月下编席的女人,到丈夫归来后的夫妻对话,再到家人乡亲的相送、到村子里的女人们编着借口决心去看看她们的丈夫……这是从家庭的框架来写战争中的生活。这里的家庭框架在孙犁笔下也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戚场面,而是琐碎、絮叨的日常家庭生活。即使战争爆发了,白洋淀的女人们照样坐在院子里编着她们的席子,甚至不久之后,各地的城市村庄里,人们也还是照样争相购买白洋淀的好席。然后,丈夫回来了,女人开始和丈夫对话。谈话内容虽然围绕抗日斗争展开,但
是第一,丈夫要去参加大部队是跟妻子进行交代,这就涉及到家庭分工的问题,女人说:“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第二,谈话的内容在静谧的深夜、在清亮的月下进行,这又带有一丝恬淡、静逸的气息。
丈夫的离去并没有一种因为战争而生离死别、激昂壮阔的意味,在谈论这个问题时,丈夫甚至还指着父亲的小房示意妻子轻点儿声,仿佛他们之间谈的不外乎鸡毛蒜皮的家长理短。而在叙述水生的离去时,孙犁也淡淡的只写了父亲的鼓励与全庄老少的集体出送。
在小说高潮的战斗描写中,虽然女人们没有参与战斗,但她们在战斗描写中却从未缺失。有意思的是,孙犁甚至把这场原本只是子弟兵作战的战斗写出一种夫妻合作智斗敌人的意味。战斗结束,丈夫们打捞胜利品时一边埋怨妻子们是落后分子一边却又把饼干盒扔到她们船上的特写也传递着一抹温情。丈夫们走了,妻子们划着船儿朝家的方向划去,这使得小说从家开始又以家结尾,相比是描写战争中的生活,不如说描写了生活中一个战斗桥段。
孙犁用这样的小叙事,首先用家庭伦理的温情消解了战争的特性。而这样的小叙事中,孙犁又用几个诗意的意象进一步添彩,在温情之上更添荷香。
首先出现的意象是月亮。“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的很,干净得很……”这里,将视觉的月亮与感觉的凉爽联系在一起,很容易使读者通感,以为凉爽的是月亮。凉爽的月亮一方面营造
出一种静谧幽逸的氛围,一方面散发出一种自然的诗意的气息。月亮下,女人手中的苇子产自白洋淀,而整篇小说所散发的荷香正是来自白洋淀。“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白洋淀的水有着诗意之美,有着乡土之美,这种美很大程度上来自与白洋淀的水之静。孙犁笔下描写白洋淀“淀里也是一片银
白的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这是直接写水,间接描写的还有水中的芦苇、荷花、菱角,这些秀美的自然之物在孙犁的笔下呈现出一种俏皮的恬淡。这些自然意象的恬淡与静美为小说的小叙事不仅添了自然清新,和小叙事一起消解了战争的残酷,并且也成功的消解了家庭伦理小叙事所容易带有的世俗与庸俗。在这些天之骄物的点缀下,读者们不见了战争的残酷,不见了生活的矛盾。
对于战争消解的另一个因素就是白洋淀里的女人。她们历来被当做真善美、勇敢与纯洁的象征加以歌颂。我们看到,这些农村妇女在没有交代教育背景的情况下,第一想法开明,第二要求进步,第三有胆有识,临阵不乱,第四敢于和丈夫平等。那么现实中的冀中地区在抗日战争期间是这样美好的吗?抗日战争时期,除了1940年8月20日到1941年1月下旬所进行的“百团大战”有部分涉及到冀中地区,冀中地区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发生过什么太大规模的战斗。但是,在华北区域,日军采取了武装扫荡、配合囚笼、蚕食、“三光政策”等等极端策略来对付当地抗日武装,可以说冀中地区的抗日形势还是很恶劣的。从历史,我
们看出,或者感受到,抗战期间的冀中地带是黑暗的,萧条的,毫无优美可言。但是战争的爆发从另一面又促进的女性走出家庭对于社会的参与。抗战期间,冀中地区的妇女通过在抗战和建设中的表现获得了更为广泛的尊重和认可,她们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教育上以及婚姻家庭生活中取得了更高的地位。
对比《荷花淀》这篇小说,我们发现,在对待战争描写上,孙犁笔下的艺术真实大大超越了普通的范围,甚至可以说他通过艺术虚构大大消解了负面现实,将生活中的真善美高程度的提纯,以至于使读者对于负面现实基本忽略,而对于白洋淀女人的描写,又将她们的进步性与真善美的特性提纯,但是另一面,通过她们对丈夫的言行以及编席的日常细节又将她们生活化起来,不致于使这个像的描写流于夸大的索然无味的政治榜样宣传。尽管孙犁利用艺术虚构来消解历史真实,然而当孙犁用女性的柔美来消解战争的残酷时,这本身就存在一个悖论,当千百年来本被圈于家庭女性被迫卷入战争,战争的残酷性将不言而喻。然而,《荷花淀》的艺术魅力正来自其艺术虚构,它对生活真善美的高度提纯使得人们对其无限向往之,大概正是几十年来人们痴迷于它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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