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剑:所有腧穴都是“阿是穴”
张树剑:所有腧穴都是“阿是穴”
[摘要]梳理阿是穴理论源流,认为阿是穴本质上是一种取穴方法,适用于所有腧穴的定位。此法导源于《内经》,是早期的主要取穴方法,与《内经》的腧穴形态相应,通过切诊揣度以取穴。这一取穴法可以广泛适用于腧穴的临床定位,而且阿是之法亦不局限于局部压痛。《千金要方》提出阿是穴的概念,在腧穴归经的背景下,渐渐演变为与经穴、奇穴平行的类穴。这一过程造成了临床取穴方法的变异:经穴、奇穴以骨度分寸法为主取穴,阿是穴则以寻按揣穴法定位,分类之后的取穴方法渐渐背离了经典与临床实际。
“阿是穴”在临床上应用广泛,一般认为阿是穴是无具体名称、也无固定部位、以痛处为穴、多局部筋伤疼痛等症的一类穴,与经穴、奇穴并列,但这一理解并不能揭示“阿是穴”的理论内涵。
1.阿是穴的本质是取穴法
“阿是穴”首见于唐代孙思邈《千金要方·灸例》:“故吴蜀多行灸法。有阿是之法,言人有病痛,即令捏其上,若里当其处,不问孔穴,即得便快成(或)痛处,即云阿是。灸刺皆验,故
曰阿是穴也。”准确理解“阿是穴”的概念意义,首先需对本段文字进行考查。据文义,“阿是之法”行于吴蜀之地,今天的吴地方言中“阿是”即是“是不是”“可是”的意思,表示询问。一说阿是“痛”的意思,因其按压痛处,病人会“阿”的一声,故名为“阿是”,此说证据不足,不取(详见李锄先生《“阿是”辨释》[1])。“捏”,亦据李氏考证,是以手按捺之谓[1]。《千金要方》的这段文字可以解释为:医者在病痛之所周围按压,寻病痛的准确位置,按压的同时询问病人的感觉,语为“阿是”?若患者感觉疼痛明显或者局部有舒快感,则该处即是的部位,或针或灸,皆验。今人叶明柱、冯禾昌并对此亦有论述,认为“阿是”系取穴时询问患者该处是否舒快或酸痛之语,临床上不能为“以痛为输”所囿[2]。赵京生[3]认为今人有将“以痛为输”泛化的趋向,将之与“阿是穴”混淆,实则两者概念内涵不同,其原因是二法在痛证中常并用,仅从“以痛为输”四字理解而不问限定原义的语境,误解延续至今。事实上,阿是穴的取穴是个诊断病位的过程,“阿是”是医者的询问之语。所以,严格地说,“阿是穴”不是一类穴,其本质是一种取穴法。
“阿是之法”的临床思想不是从唐代才有的,查考古人寻取部位,多不拘泥于骨度分寸,《灵枢·经筋》中对手足十二经筋之痹以节气命名,如孟春痹、季春痹等,其“治在燔针劫刺,
以知为数,以痛为输”。“以痛为输”,本身就是古人对腧穴特性的一种理解,同时,古人对腧穴的定位不像后世所想象的具有严格的尺寸标准,如:邪在肺……取之膺中外腧,背三节五脏之傍,以手疾按之,快然,乃刺之。(《灵枢·五邪》)皆挟脊相去三寸所,则欲得而验之,按其处,应在中而痛解,乃其输也。(《灵枢·背腧》)灸,在背下侠脊傍三寸所,压之令病人呼, 应手。(《素问·骨空论》)邪客于足太阳之络……刺之从项始,数脊椎侠脊,疾按之应手如痛,刺之傍三痏,立已(《素问·缪刺论》)缺盆骨上切之坚痛如筋者灸之。(《素问·骨空论》)可见,古人在选穴治病时,十分重视经脉与腧穴的切诊,切有阳性反应,病者痛或快然,然后或针,或灸,或刺血。《内经》中对腧穴的认识是有着具体组织形态特点的,按之有痛,即是腧穴的特征之一[4]。所以,“阿是之法”实是导源于《内经》,《千金要方》借用吴语提出“阿是穴”一词,是对《内经》这一取穴思想的总结。这一思想在《千金要方》中有更为细致的表述,而且孙思邈还对其作出了理论解释:凡孔穴在身,皆是脏腑、荣卫、血脉流通,表里往来各有所主,临时救难,必在审详。人有老少,身有长短,肤有肥瘦,皆须精思商量,准而折之,无得一概,致有差失。其尺寸之法,依古者八寸为尺,仍取病者男左女右手中指上第一节为一寸。亦有长短不定者,即取手大拇指第一节横度为一寸,以意消息,巧拙在人。其言一夫者,以四指为一夫,又以肌肉、纹理、节解、缝会
、宛陷之中,及以手按之,病者快然,如此仔细安详用心者,乃能得之耳。(《千金要方·灸例》)在“肌肉、纹理、节解、缝会、宛陷之中”以手按之,病者快然,这里才是阿是之法的真意。后世对这一取穴法另有一术语名之“揣穴”,首见于《普济方·针灸门·折量取腧穴法》:“或有人手长身短,或身长手短,或人长胸腹短,或人短胸腹长,揣穴尤宜用意”。《针灸大成·经络迎随设为问答》记载:“凡下针之法,先用左手,揣穴爪按,令血气开舒,乃可内针”。同时《针灸大成·三衢杨氏补泻》中对揣穴法有详细的描述:“凡点穴,以手揣摸其处,在阳部筋骨之侧,陷者为真。在阴部郄腘之间,动脉相应。其肉厚薄,或伸或屈,或平或直,以法取之,按而正之,以大指爪切掐其穴,于中庶得进退,方有准也。”与《千金要方》中孙氏讲述的取穴法一脉相承。
2.阿是穴演变为类穴
“阿是之法”被医家多有验证,《针灸资生经·背痛》中说:背疼乃作劳所致。技艺之人,与士女刻苦者,多有此患(士之书学,女之针指,皆刻苦而成背疼矣)。劳者亦患之,晋之景公是也,惟膏肓为要穴。予尝于膏肓之侧,去脊骨四寸半,隐隐微疼,按之则疼甚。谩以小艾灸三壮,即不疼。它日复连肩上疼,却灸肩疼处愈。方知《千金方》阿是穴犹信云。本是
一种取穴法,但由于针灸临床腧穴处方渐有体系,一病一症往往多穴,腧穴也有了固定的部位与名称,所以,本来是泛用于腧穴取穴的阿是之法,在后世渐渐演变成经穴之外的独立类穴。其实,从《千金要方》中提出“阿是穴”的名称开始,这一倾向就开始了。后世的针灸著作中常将阿是穴与其他经穴并列作为针灸处方,如:项强:风门、肩井、风池、昆仑、天柱、风府、绝骨,详其经络治之,兼针阿是穴。随痛随针之法,详在于手臂酸痛之部,能行则无不神效。(《勉学堂针灸集成·卷二·颊颈》)
阿是穴在后世亦有其他称谓,称作“天应穴”“不定穴”,亦有作“奇穴”者。《东医宝鉴·针灸篇·针法有巨刺缪刺散刺》中记载:“散刺者,散针也。因杂病而散用其穴,因病之所宜而针之,初不拘于流注,即天应穴。《资生经》所谓阿是穴是也”。《东医宝鉴》云天应穴“不拘于流注”,即是《千金要方》之“不问孔穴”。《勉学堂针灸集成·卷一·别穴》记载:“阿是穴:谓当处也,又名天应穴也”,又云:“阿是穴即天应穴”(《针灸集成·足部》)。丹波元简则将“以痛为腧”释为天应穴:“以痛为腧,马云:其所取之俞穴,即痛处是也。俗云天应穴者”(《灵枢识·经筋》)。王国瑞在《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中首载《玉龙歌》,《玉龙歌》中载:“浑身疼痛疾非常,不定穴中宜细详。有筋有骨须浅刺,灼艾临时要度量”。提出了“不定穴”,王国瑞注曰:“不定穴,又名天应穴,但疼痛便针,针则卧,针出血无妨,可少灸”。《都是
针方六集·附针经不载诸家奇穴二十八》中谓:“天应穴,即《千金方》阿是穴,《玉龙歌》谓之不定穴”。日本医家原克昌《经穴汇解·奇穴部》记载:“奇穴者,乃所谓阿是、天应是也,而无共名目者,及此土灸法,传汉地者,载在《神应经》”,将奇穴与阿是穴、天应穴等同。可见,阿是穴在后世有多种名称,其基本特点是“不拘于流注”,以痛处为穴,而且渐将阿是穴视为独立于经穴系统之外的类穴,这一分类取向与《内经》中普遍适用的阿是之法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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