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
李亚伟
中文系是一条洒满钓饵的大河
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讲师正在撒网
网住的鱼儿
上岸就当助教,然后
当屈原的秘书,当李白的随从
世界名表排行然后再去撒网
有时,一个树桩般的老太婆
来到河埠头——鲁迅的洗手处
搅起些早已沉滞的肥皂泡
让孩子们吃下,一个老头
在奖桌上爆炒野草的时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这些要吃透《野草》、《花边》的人
把鲁迅存进银行,吃他的利息
当一个大诗人率领一伙小诗人在古代写诗
写王维写过的那块石头
一些蠢鲫鱼活一条傻白蛙
就可能在期末渔汛的尾声
挨一记考试的耳光飞跌出门外
老师说过要做伟人就得吃伟人的剩饭背诵伟人的咳嗽
亚伟想做伟人
想和古代的伟人一起干
他每天咳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图书馆
回到寝室。
亚伟和朋友们读了庄子以后
就模仿白云到山顶徜徉
其中部分哥们工商银行绑定手机
在周末啃了干面包之后还要去
啃《地狱》的第八层,直到睡觉
被盖里还感到地狱之火的熊熊
有时他们未睡着就摆动着身子
从思想的门户游进燃烧着的电影院
或别的不愿提及的去处
一年级的学生,那些
小金鱼小鲫鱼还不太到图书馆及
噬人鲨茶馆酒楼去吃细菌长停泊在教室或
老乡的身边有时在黑桃Q的桌下
快活地穿梭
诗人胡玉是个老油子
就是溜冰不太在行,于是
常常踏着自己的长发溜进
女生密集的场所用腮
唱一首关于晚风吹了澎湖湾的歌
更多的时间是和亚伟
在酒馆里吐各种气泡
二十四岁的敖歌已经
二十四年都没写诗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常在五公尺外爱一个姑娘
由于没有记住韩愈是中国人还是苏联人敖歌悲壮地降了一级,他想外逃
但他害怕爬上香港的海滩会立即
被警察抓去,考古汉
万夏每天起床后的问题是
继续吃饭还是永远
不再吃了
和女朋友一起拍卖完旧衣服后
脑袋常吱吱地发出喝酒的信号
他的水龙头身材里拍击着
黄河愤怒的波涛,拐弯处挂着
寻人启事河他的画箱
大伙的拜把兄弟小绵阳
花一个半月读完半页书后去食堂
打饭也打炊哥
最后他却被蒋学模主编的那枚深水
击出浅水区
现在已不知饿死在那个遥远的车站
中文系就是这么的
学生们白天朝拜古人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银幕活着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去凤求凰兮
中文系的姑娘一般只跟本系男孩厮混
来不及和外系娃儿说话
这显示了中文系自食其力的能力
亚伟在露水上爱过的那医专的桃金娘被历史系的瘦猴赊去了很久
最后也还回来了,亚伟
是进攻医专的元勋他拒绝谈判
医专的姑娘就又被全歼的可能医专
卫生巾品牌排行榜前十名就有光荣地成为中文系的夫人学校的可能
诗人老杨老是打算
和刚认识的姑娘结婚老是
以鲨鱼的面孔游上赌饭票的牌桌
这条恶棍与四个食堂的炊哥混得烂熟却连写作课的老师至今还不认得
他曾精辟地认为大学
就是酒店就是医专就是知识
知识就是书本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考试
每个男人可要及格啦
12月 英文中文系就这样流着
教授们在讲义上喃喃游动
学生们到了关键的字
就在外面画上
漩涡画上教授们可能设置的陷阱
把教授们嘀嘀咕咕吐出的气泡
在林荫道上吹过期末
教授们也骑上自己的气泡
朝下漂像手执丈八蛇矛的
辫子将军在河上巡逻
河那边他说“之”河这边说“乎”
遇到情况教授警惕地问口令:“者”
学生在暗处答道:“也”
中文系也学外国文学
着重学鲍迪埃学高尔基,在晚上
厕所里奔出一神慌张的讲师
他大声喊:同学们
快撤,里面有现代派
中文系在古战场上流过
在怀抱贞洁的教授和意境深远的
月亮下面流过
河岸上奔跑着烈女
那些头洞里坐满了忠于杜甫的寡妇
后来中文系以后置宾语的身份
曾被把字句两次提到了生活的前面
现在中文系在梦中流过,缓缓地
像亚伟撒在干土上的小便,它的波涛
随毕业时的被盖卷一叠叠地远去啦
李亚伟(1963- ),重庆酉阳人,莽汉诗人之一。1982年开始现代诗创作。1983年毕业于四川南充师范学院(西华师范大学)。1984年与万夏、胡冬、马松、二毛、胡钰、蔡利华等人创立“莽汉”诗歌流派。作为80年代最有名的地下诗人之一,李亚伟的诗歌最早多以在酒桌上朗诵的方式发表,后以一首《中文系》被传抄遍全国各大学的中文系。
赏析《中文系》是李亚伟最出名的诗。把传统严肃无比的中文系喻成功利的鱼网,在网里都是些功利
的家伙,总之在中文系里没有一个好人,唯有逃课,撒一泡尿写下“俺到此一游”的字句跳将出去。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与传统诗风大不一样的放肆语气,但与此同时受到的挫折感也有所加强。试图打倒一切,但即便打倒一切也未能心如所愿。当李亚伟的野气在诗歌里纵横良久却还是不到合理的解构之时,后来的作品少了以前的干脆和直爽,多了一些哀婉的情怀,象一个迟暮的侠士怀念往昔的年少轻狂。《中文系》已经成为经典,内容癫狂而又充满黑幽默的力量。虽然他有不成熟的一面,但是也正是这种不成熟才更加有力。李亚伟自我评价:“其实,我写出这类作品时,还很年轻,那时,胡冬已写出了《我要乘一艘慢船去巴黎》、于坚也写出了《罗家生》、《尚义街六号》等,我相信,我们当时都认为自己到了一套新的诗歌方式,到了非常新奇的诗歌语言,现在看来,那时的感觉和实验是成立的,但它不能代表我们后来,尤其是现在的创作水平。当年我们20来岁,肯定不会炉火纯青。但今天谈到这些作品,我仍然有赞同这些诗歌的无数理由。比如我自己的《中文系》,它是写大学中文系学生们生活的,几乎可以说它不留余地地讽刺和批判了我国的大学教育。并且以一个较为完整的文本形式,大大地挑战了当时人们对诗歌形式的陈旧认识。80年代,很多诗人都具有文本上的开创意义,这里不一一例举。”
致中文系
白寅
你必须是静悄悄地
在全校最古旧的一幢楼里
在别人发飞信的时候
用笔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明信片
你必须是揣着馒头夹榨菜
在别人逛步行街的时候
坐在阴凉的山北
看整整一天的红杜鹃
你一定要在草坪上开班会
却在教室里化装跳舞
嚷的多音字组词你一定要在咖啡馆里争论乾坤阴阳却在中央广场上伫立
走神
你肯定在走进大学校门的时候满以为可以把天空涂蓝
然后可以尽情地享受
落花时节的悲切
月上柳梢的激情
不料在大二的时候发现
这个世界上除了林黛玉和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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