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真  崇高之美——评闵惠芬演奏的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
艺术之真  崇高之美——评闵惠芬演奏的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
作者: 张  丽
来源:《乐府新声·沈阳音乐学院学报》 2012年第3期
    [内 容 提 要]演奏家闵惠芬是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的首演者。从首演至今,《长城随想》不仅伴随她走过一段非常的人生岁月,也使她在艺术实践中表现出来的美学观点从感性、知性走向理性,她将艺术之真和崇高之美融入《长城随想》的二度创作中,使《长城随想》成为一部融技术与表现有机统一、具有里程碑性质的二胡杰作。
    [关键词]闵惠芬/《长城随想》/艺术之真/崇高之美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秘职责      文章编号:1001-5736(2012)03-0134-5
    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是作曲家刘文金于1979年开始创作,历时三年完成的一部饱含爱国主义深情
的作品。乐曲虽采用欧洲协奏曲体裁,但作品的音乐语言、音乐题材、音乐内容、创作技法等则与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紧密相连,是一部具有民族精神和民族神韵的民族器乐作品。
    此作于1982年5月第十届“上海之春”音乐节由当代二胡演奏家闵惠芬与上海民族乐团进行了首演。翌年,闵惠芬演奏的《长城随想》版本荣获第三届全国民族器乐作品比赛第一名。后此曲被作为我国民族器乐比赛最高奖“金钟奖”的指定曲目。二十多年来,闵惠芬与多家乐团合作演奏此曲,录制了近二十个音像版本[2]。2008年后,闵惠芬又以“长城随想” 作为音乐会之名在一些城市展开其民乐普及活动。《长城随想》已由一部器乐作品升华为她艺术理想、艺术追求的完美载体。
    一、 生命之歌——从万里长城、长城壁毯到《长城随想》
    万里长城纵横两千年,绵亘十万里,蜿蜒迂回于崇山峻岭之间。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建筑奇迹。它浸蕴着中华民族的血汗和智慧,无数次地走进绘画、塑雕、文学、戏剧、音乐,成为民族团结、民族精神的重要载体之一。
    1978年夏,在中美正式建交[3]前夜,文化部组建了一个由15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组成的“中国艺术团”。艺术团整个夏天在美国多个城市巡演。二胡演奏家闵惠芬与作曲家刘文金是这个团里的主要成员。6月的一天中午,艺术团前往联合国大厦参观,在一间休息室里,他们被一幅几乎覆盖着一面墙壁的巨型长城壁毯深深震撼:“面对着这幅饱含着中华民族伟大魂魄和光辉历史的画卷,我们这来
自太平洋彼岸的儿女们猛然沸腾了起来,似乎到了社会主义祖国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最强有力的标志。激情的浪花在每个同志的胸中开放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似乎注入了每一根血管。”[4]眼前金碧辉煌、气势宏伟的长城壁毯掀起他们强烈的情感狂澜,他们仿佛被祖国母亲召唤,强烈的创作欲望搏击着他们的胸膛,两位艺术家当场相约,要创作一部以长城为背景表现民族精神的民族器乐作品!回国后,艺术团成员们又一次亲临长城,眼前的长城断壁残峘、中张贴的大字报还在风中苟延残喘,他们痛哭失声。三十年后,性格爽朗的闵惠芬在回忆此境时说:“回来时,全车哭声一片,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开除球籍了。”
    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就在这种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下开始了蕴酿,在随后的创作活动中,身在北京的刘文金每当创作出二胡谱就寄给身在上海的闵惠芬,但伴随着二人紧张的艺术创作,不幸也在悄悄降临,1980年年底,闵惠芬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患上了黑素瘤,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恶性疾病,当时国内外都没成熟的方案,且此病又易复发和转移。1982年初,闵惠芬进行了首次手术,但手术后刀口却久久不愈合,为了能顺利完成五月份的首演任务,闵惠芬与医生打起了游击战,每天待医院查完房后,她就偷偷溜回家用纱布缠紧刀口练琴。闵惠芬恐作曲家刘文金知道她生病的消息会耽误总谱的最后完成,遂与团领导商定,封锁生病消息,但最后,刘文金还是知道了,他欲在创作中减轻演奏难度,闵惠芬知道后坚定地说“艺术怎么能向难度妥协!只要能表达出应有的气质和神韵,再大的难度我也要拿下。”
    重疾没能阻挡住闵惠芬探索艺术的脚步,几个月后,闵惠芬如约进行了成功首演。首演后的5年,闵惠芬又经历了4次手术15次化疗,1987年9月17日,她以顽强的毅力站胜病魔重返舞台,以一曲《长城随想》拉开她“第二个艺术春天”的帷幕,她更是以此曲回报病中关心、支持、热爱她的观众,演出后掌声久久不息,这是对她的艺术创造、艺术精神的肯定和致敬。
    一曲曲生命之歌铸成万里长城,一曲《长城随想》铸出一首感人肺腑生命之歌。
    二、民族画卷——山行、烽火操、忠魂祭、遥望篇
    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以诗人的情怀为主线,通过诗人漫步关山的思索、历史沧桑的回顾、英魂祭典的缅怀、未来生活的展望,传达了赤子情、展现了民族魂。《长城随想》不仅谱写了一曲生命之歌,也谱写了一部恢宏的民族画卷。
    本文使用的音响资料是1993年由中国唱片上海公司发行的版本[1]。下面以乐章的先后顺序,针对闵惠芬在各个乐章中最具表现力的演奏,进行相应的分析。
    第一乐章《关山行》复三部曲式[2]。独奏二胡是从第27小节的“诗人主题”进入。诗人主题位于插部性中位,由三个乐段组成:第一乐段位于第27~32小节、第二乐段位于第33~49小节、第三乐段位于第50~128小节。这段音乐深沉内敛,绵延不绝。下面是“诗人主题”的第一个乐段(第27~32小节)。
   
    在这个乐段中,有六个慢长弓音(包括五个三拍半的长音和一个二拍半的长音),这是诗人漫步关山、极目远望、思绪万千的意象之笔。演奏这段旋律,必须让人们感受到气宇轩昂之神韵。要想演奏好这段音乐,慢弓是表现好这一主题的关键,不仅右手运弓要“沉、稳、深、长”,左手按弦需“绰、注、揉、滑”等技术手段,而且,在节奏、力度、速度、音等感性材料上要做到高度的统一与对比。闵惠芬的慢长弓技术在此表现得相当到位,其运弓缓慢、简洁,却凝聚着一股坚毅、深刻的内蕴之力;音响凝重、深稳却传达出深情、宽广的艺术力量;融技与艺、形与神、气与韵完美统一。
海鲜有什么种类    这种在艺术表现上的炉火纯青、随心所欲的境界,首先得益于闵惠芬的艺术天才,闵惠芬的成名与包装无缘,对于首批由新中国高等专业音乐院校培养出来的二胡家,初次出道,即在20世纪60年代的全国首届二胡比赛中击败众多年长的优秀选手揽获头奖,让台下的贺绿汀说“别看她年龄最小,她的演
奏最有音乐。”可见其艺术天份之高。但更得益于她对“器乐演奏声腔化”所作的探索。1975年,她在京剧泰斗李慕良[3]先生的教导下用二胡演奏了八段京剧唱腔[4],这次特殊经历促成了她的“器乐演奏声腔化”艺术理念的确立。但她的艺术眼光更加开阔,不仅向传统声腔艺术学习“润腔”技法,还向传统器乐(如古琴、筝、阮)学习“润腔”技法。因为在中国传统“润腔”技法中,每个音都被视为一支“微型旋律”,即每个音都具有音高、力度、音、速度的变化与发展。对这种音乐观念的坚持与实践,促使她成功建构了自已独特的二胡语言,使她将二胡演奏的整体艺术置于细节的精雕细琢和千变万化中。她的二胡演奏不仅有丰富的表现力,而且也传达出民族的气质和神韵。
    第二乐章《烽火操》复三部曲式[1]。一度创作使用了描绘性和造型性的音乐语言。描绘性主要在于营造人嘶马鸣的战斗场景,以大块的半音阶、三连音、颤音、密集节奏形式表现,具有概括性描写的性质。造型性主要用于对英雄性格的刻画,属具体性描写。如第87~90小节和第110~111小节。
    二度创作与一度创作相呼应,闵惠芬分别采取了概括性音乐思维和具体性音乐思维,如对战斗性场景这种描绘性音乐语言的演奏,没有因大量快弓的运用流于炫技至上失却艺术表现;如对英雄性近景这种造型性音乐语言的演奏,她能在短暂的几小节中就能刻画出恰如其分的音乐形象。这两类性质迥异的处理彰显了她艺术智慧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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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对造型性音乐片断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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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1.《烽火操》第87~90小节
   
    例2.《烽火操》第110~111小节海南风景图片
   
    以上两处造型性音乐片断虽只有短短的四小节和两小节,但是对音乐处理“惜音如金”的闵惠芬,不浪费每一个音。她赋予此处为“京剧铜锤花脸的气派”这种统一的艺术形象,借用京剧唱腔的润腔技术,运弓沉稳、强健;力度饱满、厚实;速度适中;如同画家用粗犷的水墨寥寥数笔即构勒出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形象,成功塑造了预设的艺术形象。
    第三乐章《忠魂祭》是个组曲性的乐章[2],是全曲最深挚、最动情的乐章,也是充分发挥二胡抒情性的乐章。
    在这一乐章中,闵惠芬充分融合二胡的抒情性和自我的情感美学演奏特征,秉承“以情入曲,以曲传情”的艺术理念,为了表达出源于内心的对英雄的祭典和怀念,她从理性认知上进行设计,视“情”为全曲的情感略图,从三个方面推进:一是在微观层次上以“声腔化”技法处理每个音;二是在中观层次上,通过力度的抑扬顿挫、速度的轻重缓急对高潮、低潮预以精心安排;三是在宏观层次上,追求“大布局”、“总方向”、“整体性”的艺术创造原则。
    如高潮段的第29~43小节,高潮点在第36小节,为了突出高潮段,推出高潮点,她使用了“欲速宜先缓、欲扬宜先抑”的情感保留、力度保留的手法。而在退出高潮时,她在速度、气息、感情上是“一点点松下来,一步步地和缓”。使高潮的退出显得极为自然,同时又为下一段的音乐做了准备。对于这个高潮段,闵惠芬说:“演奏到这里,我每每异常激动,尽情地抒发中华儿女的爱国情、赤子心、民族魂”[3]。
    第四乐章《遥望篇》是一个合头式[4]的具有再现性质的乐章。
    音乐从锣鼓节奏开始,舞蹈性节奏随后出现,它体现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新时代气息。当“长城”、“诗人”再这一乐章首次出现时,让人明显地感觉到性格上所发生的变化,诗人主题由第一乐章的气度深沉、格调古朴、思绪凝重,走向喜悦舒展、抒情幻想。长城主题己由第一乐章时的庄严肃穆、恢宏大气走向跳跃、舞蹈。诗人主题融入崇高的气质,长诗主题融入抒情气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融。吸尘器什么牌子好
    速度是这一乐章表现时代精神的主要感性材料。这一乐章中闵惠芬的艺术处理也很鲜明地体现在速度的安排上,如在乐曲的垛板段(第65~103小节),闵惠芬以中国传统戏曲中“抢板”方式处理,“慢起渐快,渐快的方法是在每一次休止符时,随着情绪的自然高涨而抢快一些。”经过多层推进,推出全曲的高潮音(第104小节)。这种处理方式即自然又有表现力。
    三 、艺术之真
    艺术贵真,中国传统音乐在先秦时期就有“唯乐不可以为伪”的美学标准。在当代音乐美学研究中有“以真入美、以美成善”的学理性要求。“真”成为探索音乐美学问题可信性的起点。
    《长城随想》二度创作的出发点就是“真”。
    一是“现实诗意之真”。美学之父鲍姆加登(Alexander Gottlieb Baumgarten 1714~1762)在《美学》一书中将“积极的、诗意的可然性”视为艺术必备的品质。他认为“只有诗意的求真方式才适用于艺术创作”。闵惠芬在二度创作中把存在于社会和自身中的积极的、健康的因素予以肯定与诗意化。《长城随想》的创作萌生于结束的第二年,当时国家百废待兴,闵惠芬以“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感”做为处理《长城随想》的第一个空弦音的情感基调,表达了她对祖国未来积极而坚定的诗意求真方式,并将这种对祖国母亲积极的诗意可然性的情感贯穿全曲。
    二是“情感之真”。
    从演奏流派上看,闵惠芬在演奏上倾向于“浪漫主义表演流派”。浪漫主义表演流派重要特征是“情感性”。着重以激情感染听众,李斯特曾说:“对大师来说,音乐作品实际上无非是他的情绪变化的悲壮动人的具体化,他是被召唤来使他们诉说、哭泣、歌唱和叹息,并根据自已的理解来重新创造它们的。在这方面,他和作曲家一样也是创造者,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必然具有那些他如此迫切渴望抒发的激情。”[1]聆听她的演奏能使人在情感上经历着从最初的“入心入肺”到“揪心揪肺”以至于掀起“撕心撕肺”的情感狂澜。闵惠芬说她每一次演奏都很累,这个“累”字,不是“手之累”,而是“心之累”是情感的无限付出。小泽征尔听完她演奏的《江河水》后伏案恸哭良久,说其:“诉尽人间悲切,令人痛彻肺腑”。这种情感体验和情感爆发是闵惠芬二胡演奏艺术“情感美学”倾向最贴切的举证。艺术家也只有在每一次具体的演奏中赋予作品以“真情”才能达到这种艺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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