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雷雨”下的周萍雷雨周萍
漫谈“雷雨”下的周萍雷雨周萍
1934年，年轻的曹禺创作出了中国现代话剧史上的扛鼎之作《雷雨》，剧中八个人物，可以说个个都成为中国现代话剧史中的经典，无数的剧评家、理论家们对他们的兴趣从未衰减过，而对于周萍的诠释，可以说是仅次于周繁漪、周朴园的。在多数的读者眼中，周萍只是一个孱弱的纨绔子弟，他在精神上、情欲上放纵着自己，怯懦而冲动地混沌着，最终也将自己坠入了地狱。但实际上，周萍却并不是那样的一个被简单化的人物，无论是作家在创作他时的良苦用心，还是反复细读作品文本，分析周萍自身的成长生活历程，都会发现这一形象是有许多的耐人寻味的地方，我们可以从以下几处一见端倪。
一作者良苦用心的形象塑造
在整个剧本中，虽然作者自己说:“我最早想出的，并且也觉真切的是周繁漪，其次是周冲”，还说过:“我欢喜看繁漪这样的女人”之类的话语。但当我们细读话剧文本，会很奇怪地发现，在作者对所有剧本人物的描述中，周萍却是曹禺描述得最多的人物。
作品中，对四凤、鲁贵、大海、周朴园、侍萍等的描述大多是在二三百的文字中完成的，最早想出的周冲，作者着重描述了他的年轻单纯，爱穿着“打球的白衣服”、“白西服”，爱说着“白的帆”、“两三片白云”的梦话，也是极简单地就介绍完毕了。作者最“欢喜”的“果敢阴鸷”的周繁漪，一出场，作者便细细描述她的脸、嘴唇、睫毛，强调她的忧郁、抑制、痛苦和怨望，告白了独具特的周繁漪式的“爱”与“恨”：
像“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她最喜欢的骨头”的爱,“像只恶狗狺狺地，不，多不声不响地恨恨地吃了你”的恨。但却仍不能与对周萍的描述相比。
曹禺用了近一千五百字来阐述他所要塑造的周萍。不仅在开篇不久，就从大海的口中提到:“刚才我看见一个年轻人，在花园里躺着，脸发白，像是要死的样子，听说这就是周家的大少爷”，让读者先对周公馆的大少爷有了一个概念性的认识。而在周萍正式出场后，更是写到“他
约莫有二十八九，颜苍白，躯干比他的弟弟略微长些。……”对周萍，从他的外貌的“面目清秀”的“美丽的空形”，到他的性格中“不定，犹疑，怯弱同冲突”，以及周萍内心情感剧烈波动、挣扎与矛盾，曹禺都很作了非常细腻的描述，并在这些文字的描述中，有意无意地倾吐着周萍的无力、无助与无奈，也似乎在暗含着作者的“设法替他到”的“同情”。
对周萍，作者不仅在文本的描述中煞费苦心，甚而在1936年1月写的《雷雨•序》中，曹禺也还反复地强调着:“周萍最难演”，因为“他的行为不易获得一般观众的同情，而性格又是很复杂的。演他，小心不要单调”。还提出，对周萍,“希望有个好演员，化开他的性格上一层云翳,……演他的人要设法替他到同情，不然到了后一幕便会搁了浅，行不开”。
然而，对周萍的这一层“同情”，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到的。在《雷雨》中死了疯了的几个人物中，许多的人物都能到人们扼腕叹息之处，如侍萍、四凤、周冲这几个弱势的人物身上，本来就发生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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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愿看到的一出出悲惨故事，自不用一一细说对他们的从头至尾的同情，就连乖戾阴鸷得让人可怕的周繁漪也有着被玩弄凌辱的女性的冤屈。但对于在剧末同样死去了的周萍，大多的读者的情感上是憎恶的――这种憎恶甚至超过了对卑鄙无耻的小人鲁贵的情感。因此要理解周萍，像曹禺所说的设法替周萍同情，单从剧本中所表现的剧情是很难实现的，不过，却还是可以从周萍的成长，以及他内心的理智、情感的矛盾中，揣度出他的几分可怜与可悲。
二成长中的厚重的自卑与沉重的恋母仇父心结
周萍三岁“丧”母，对于年幼的周萍，所能获得的亲生母亲的信息是――已死亡，而父亲周朴园因为长年在外办工厂、开矿山。母爱，从未有过，父爱，对他而言也是一片空白,“父亲”似乎仅仅只是对一个陌生人的称谓罢了，直到二十五六岁他才从家乡来到父亲的家中。对于成年后才接近的父亲，周萍不仅是陌生的，而且是抵触的，甚至是仇恨的。
飞机失事赔偿年幼时的周萍，是在家乡无锡那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长大的，内心是孤僻忧郁的，虽然贵为周家的大少爷，没有父母的陪伴护佑的成长，使他有着浓烈的《红楼梦》中林黛玉式的寄人篱下的自卑。年幼的周萍虽
然知道亲生母亲已经死了，但幼儿对母亲的天性依恋，使得母亲的死因，以及能获悉的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都成为年幼的周萍内心最最好奇的悬案。他很本能地、敏感地收集他能获得的一切信息。当
然，在他的生活圈里，没有人会正面给他答案，更不会有人告诉他真相。在剧本中的第二幕有这样一组对话:花海歌词
周繁漪萍，你再听清楚点，你就是你父亲的私生子!
周萍(惊异而无主地)你瞎说，你有什么证据?
周繁漪请你问你的体面父亲，这是他十五年前喝醉了的时候告诉我的。(指桌上的相片)你就是这年轻的姑娘生的小孩。她因为你父亲又不要她，就自己投河死了。
周萍你，你，你简直……好，好,(强笑)我都承认。你预备怎么样?你要跟我说什么?
……
第四幕还有这样的两句:
周繁漪(愤怒地)什么，你忘记你自己的母亲也是被你父亲气死的么?
周萍(一了百了，更狠毒地激惹她)我母亲不像你，她懂得爱!她爱她自己的儿子，她没有对不起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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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萍与周繁漪在避开了所有的人后，所交流的最隐秘的对话，而从这些对话的细节中，可以很轻易地从周萍的“惊异而无主”和“强笑”中，感受到充溢了周萍内心二十几年的浓烈的自卑；感受到周萍的内心对自己母亲形象的维护，狂叫着“我母亲不像你，她懂得爱!她爱她自己的儿子，她没有对不起我父亲”；以及这二十几年来他对自己的父亲是何等仇恨，甚至愿他死。而在对组话的后半截，周萍之所以要“更狠毒地去激惹”周繁漪，主要是因为周繁漪第一个证实了他二十几年来揣度的痛苦，也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最心虚的隐私曝了光，这种如同当众扒下了衣服的尴尬，以及被周繁漪抓住了软肋的威胁，也是周萍很本能地要对周繁漪产生反感和反抗，甚而发展到“恨一切经些教育陶冶的女人(因为她们会提醒他的缺点)”。而去“爱上”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粗”的四凤。
三为己所不愿为的悔者
曹禺在对周萍的文字描述中，说过周萍的性格是“永远在悔恨自己过去由直觉铸成的错误”,“因为当着一个新的冲动来时，他的热情，他的欲望，整个如潮水似地冲上来，淹没了他”,“他昏迷似的做出自己认为不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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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析周萍在来到周公馆后，之所以会与自己的继母周繁漪之间发生私通，虽然不排除两人之间的年龄悬殊不大，情趣相投，以及情欲的宣泄等很实际的原因，但更深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周萍在家乡成长的二十几年中，积攒下的对父亲的难以排泄的“恨”，以及周繁漪对周朴园也同样怀着的“恨”，因此，
在周萍刚到周公馆的时候，与继母关系的发生，并没有让周萍和周繁漪背负有的罪恶感。更主要是两人都恨周朴园，除了获得自身的满足外，更多的是获得了以如此的方式报复周朴园的复仇的快感。
但周萍毕竟是接受传统的封建式的教育长大的，也一直生长在封建的家庭中，在他的内心，是渴望自己成为一个沉稳、果敢、专断、冷酷的封建典范。但由于自身性格上的怯弱，使他只能去“羡慕一切没有顾忌，敢做坏事的人”，也“羡慕一切能抱着一件事业向前做，能依循一般人的‘道德’生活下去，为‘模范市民’‘模范家长’的人”。而周朴园，他的父亲成为了他崇拜的偶像,“于是他佩服他的父亲”，而周朴园身上最具封建家长代表的特性――倔强冷酷(也可以说是专横冷酷)，更是构成了周朴园在他心目中一个完美无暇的男子不可或缺的要素。随着与父亲的接近，也许他还是不怎么爱他的父亲，但基于这种羡慕和佩服，使他对父亲的“恨”已大大地减弱。所以与周繁漪――父亲的妻子，自己的继母的私通，在后来才使他有愧疚感，产生了“像老鼠在狮子睡着的时候偷咬一口的行为”的心理。所以他要逃，逃脱出这个难堪的境地，让自己忘却与继母的过去。无论是处处躲避周繁漪，还是与四凤的“爱”，以及主动要到父亲的矿上，都是为着这个目的的。
剧本的第二幕中这样写道:
周萍所以我就要走了。不要叫我们见着，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
事情。
周繁漪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
周萍(不得已)我想，我很明白地对你表示过。这些日子我没有见你，我想你很明白。
周繁漪很明白。
周萍那么，我是个最糊涂，最不明白的人。我后悔，我认为我生平做错一件大事。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弟弟，更对不起父亲。
周萍想摆脱出来，但周繁漪却不愿放下他，时时处处地想出各种办法缠着他，留下他。夹在父亲与继母间的无助，使他拽上了四凤这根救命的稻草。
钱谷融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来诠释周萍,“在作者笔下，周萍是被作为一个由于屈从于当时的统治势力，由于竭力想效忠于这个统治势力，因而变得精神卑下，意志薄弱，无法解开他面对的重重矛盾，终于只能既损害了别人，也葬送了自己这样一个形象来处理的”。
从意识层面上说，周萍对周朴园的“佩服”，实际上是因为周萍自身一直就是那个封建制度所培育的一个继承者，他从来就臣服于这个制度，所以对于他的父亲周朴园――这个制度中的典范，周萍自然而
然地也会从骨子里臣服。正如钱谷融说的“都是一个‘怕’字在作祟：对他父亲的怕，对社会舆论的怕，对整个统治阶级的怕”。而“怕”字的表现，也会自然而然呈现为屈从、恭顺、崇拜。
因而他与四凤之间的“爱”，并不能证明他具有冲破门第、阶级，是追寻平等自主的爱情。四凤存在的更多意义，是他规避社会舆论、规避父亲和继母，无处可遁时的临时避风港。另外，也因为周萍放纵冲动的性格，使四凤同时也是周萍在周繁漪那儿的情欲的延伸。因此周萍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和感受，这在一定程度上，周萍也是周朴园的最佳翻版。
“他抓住四凤不放手，想由一个新的灵感来洗涤自己。但这样的不自知地犯了更可怕的罪恶，这条路引到死亡”。但与四凤之间的恋人关系，让他踩响了另一条更为不齿的地雷的引线――他们是同母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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