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发:爱好字画是一种缘(下)
杜南发:爱好字画是一种缘(下)
戚风蛋糕
作者:李怀宇
刘彻是谁来源:《收藏/拍卖》 2013年第2期
    杜南发,1952年生,祖籍福建晋江,新加坡资深报人、诗人、鉴赏家。曾先后担任《南洋商报》记者和副刊主编,《快报》助理总编辑,《联合早报》执行编辑和副总编辑,《新明日报》总编辑,新加坡报业控股属下杂志出版集团董事。现为华文报集团三大编辑部统筹总编辑,主管《新明日报》、《联合晚报》及联合新闻部。
    上世纪80年代初主编文艺副刊,开展版面设计与计划编辑新风潮,并策划多次国际华文文艺营,负责多项报章转型改革。
    早年从事诗歌创作,70年代参与校园歌曲创作实验,以诗入乐,为新马青年作者自创词曲风潮先河,所写《传灯》传诵新马各地,为南洋华社精神歌曲之一。近年研究中国书画文史。
    《收藏·拍卖》 :你在哪里访问了启功先生?
    杜南发:在新加坡,那是1997 年初,是他最后一次来新加坡的时候。启功挺有意思,学问丰富。他
的鉴定,我觉得最精彩的还是在学问上的观点,古人对文字非常讲究,这是当时的规矩,也是规律,能根据古人的规矩看书画,比较合理,但如今已不容易了。
    《收藏·拍卖》 : 你认识的几位鉴定大家各有什么特点?
    杜南发:启功的鉴定,最大的特点是学问,其他那些老鉴定家没有达到那种水平,可说是位学问型。杨仁恺的特点是看得多,他当年在全国书画鉴定组的老专家里是最勤的一位,也多次出国,老人家大概是国内外到过最多地方的一个,因此看画的数量应该最多,可说是见识型。谢稚柳本身就是画家,他对笔墨有研究,特别是跟在张大千身边的那些年,当然也看过很多古画,真真假假的花样也熟悉,他也去了敦煌,对唐画也碰过,是个实战派。徐邦达主要是跟随过吴湖帆和张珩两位大家,后来又在故宫工作,他们这几个都有自己的人生经历,经历就对他们在书画鉴定上产生了作用。
    《收藏·拍卖》 : 2011 年6月22日至7月31日,香港城市大学举办“现代文人书画手札特展”,都是潘耀明收藏的名人手迹。潘先生说,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不太可能了,现在都用email,以前都是写信。
    杜南发:那是事实。现在生活形态已因新科技的出现而改变,信札的作用早已被email 取代,所以今天即使有人写信,也已经是生活情趣大过于实际功能。因此近现代的手札,大概是流传千年的信札形式最后一批实用文物,尤其是文人和名人信札,更是一种具有浓厚人文价值的文物,反映了一种文化形式的变迁和总结。
    《收藏·拍卖》 : 你收藏那些物件是作为爱好?
    杜南发:我不敢说收藏,纯粹是爱好,所以是比较随缘的态度。我相信缘分,如果有缘,喜欢的东西就会在你能力的范围内得到。所以我参加拍卖会都会设定一个明确价位,给自己的限额是在这个价位上最多再加一口就停止,当然经常会因此对心仪物品失之交臂,但我认为这就是无缘,或是缘分没到,自己尽了力,或许感到可惜,但不会遗憾。毕竟在这个时代,缘分往往已经不是机遇而是财力,但搞到耗财伤身就没意思了,那不是爱好,而是投机或投资,即使是后者,也得根据经济规律判断,不能冲动蛮干。
    我总觉得,文物的味道就在文化,讲究的是人文之美的体会,没有这点认识,不如去买黄金股票。
    《收藏·拍卖》 : 你收集的主要是文人的书画?
    杜南发:我喜欢有文化内涵的文物,特别是具有文史意义的记录。书画是一部分,后来比较兴趣于文人书法,包括信札,我觉得这里呈现的是一个文化的世界,读着这些书法和文字,除了欣赏书法水平,还可以感受文字性情,像一首诗一样。有段时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清宫文献,如奏折等,考证这些历史实物,可以补历史的一些空白,很有意思。
    《收藏·拍卖》 : 有没有收集一些有交往的文化人的书法?
    杜南发:这些前辈师友相赠的书画或来往信札,有些是当年保留,有些却是没有意识地留下来了,多年后才偶然发现,如金庸、古龙、三毛、蔡志忠、余光中、郑愁予、林清玄等,都是带有我生命经历和感情的记录。《收藏·拍卖》 : 金庸好像晚年也喜欢学佛。
    杜南发:金庸的兴趣其实很广,他在1980 年前后一度想学梵文,因为当时他想了解佛学,也认真去读了一阵子,后来发现梵文也没有那么容易,大概就没有继续下去。但他想通过梵文来认识佛学的看法是对的,因为佛学传入中国后,已演变为汉式佛学,和印度原始佛学已有不同,当然再深究下去,梵文也仅是原始佛教的语言之一,还有所谓古代半摩揭陀语、巴利文等等。或许也因为如此,中国汉式佛学后来才会提出“一心念佛”和“直指本心”的观念,跳出文字障的纠缠。我去年去了广州光孝寺,为了到著名的“风幡之辩”现场,所谓幡动、风动、心动是千百年来的热门论题,但敦煌唐代手钞本《坛经》记录的是以上皆非,而是“法本无动不动”。所以一切只是当下情境,情转境变,原不必拘泥。
崔健演唱会    我的好朋友蔡志忠也告诉我说,释迦牟尼最重要的佛法就是“觉悟”,能让自己明白,就是悟,就行了。
    《收藏·拍卖》 : 这可能跟六祖的思想更接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杜南发: 是的,这可能也的确比较接近佛法的“觉悟”说。但大家也应该知道,神秀和六祖的两派禅
法,其实是殊途同归,只是方法不同,是对象和当机的问题,没有高低之别。严格说来神秀禅的苦修渐进法,比较务实,比较可以检验,六祖禅是要真正高慧根的人才能领悟,但容易被人利用,例如一个人弄虚作假,说他悟了,你也不容易验证。
    当然要做到真正的悟,是很难的。连庄子也做不到,他太太去世,家人哀泣,他却笑着鼓盆而歌,表面上好像他已经十分豁达,完全看开,其实鼓盆而歌还是一种动情的宣泄。
    我觉得真正的豁达就是顺其自然,因为来去生死,本来就是自然的事。但明白这点很容易,事到临头,往往是另一回事。
    《收藏·拍卖》 : 新加坡有一位广洽法师,他和丰子恺都是弘一法师的学生?
    杜南发: 对,但两人师事弘一法师的时间不同,丰子恺是他早年的学生,广洽是在厦门的南普陀才和弘一结缘,弘一法师在办闽南佛学院,他是督学,随侍弘一处理生活琐事,前后有十多年。我父亲和广洽是方外之交,有一回广洽告诉我说他和丰子恺一样,都是从小沾不得荤,因此很投缘,两人分居浙闽两地,虽因为处理弘一的事而很早就通信,但直到弘一去世多年后才见面。广洽战前就到南洋,两人终身保持联系,丰子恺经常书画相赠,数量很多,广洽全都用心保存下来。我认为他保存弘一法师和丰子恺的书画,并不完全是为了收藏的价值,而是一种尊重师友情谊的观念。当年他在新加坡,经常把丰子恺的书画送给喜欢的人,甚至还代人写信向丰子恺索画,他认为这是一种结缘,就和
弘一法师当年以书法与人结缘一样。
    《收藏·拍卖》 : 你收的这幅丰子恺画作上,他女儿丰一吟写的字怎么跟她父亲很像?
    杜南发: 这是丰一吟在新加坡薝蔔院见到此画后,感慨思亲,特别为我题写的,我后来把她的题书裱在画下,让他们父女书画同聚,她很高兴,说还没有人这么做。她的书画是临仿其父的,乍看很像,但一比较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两人的笔法神韵,都有不同味道,可说形似神异。
    《收藏·拍卖》 : 你收的溥儒的书法很特别,董桥很喜欢他的作品。
    杜南发: 溥儒的字有两种,一种是比较潇洒的行书,另外一种是比较工整的成亲王楷书体,那是晚清王室贵族学习的标准书法。但我较不喜欢成亲王体,没性格,他写这种行草,秀逸疏劲,有其独特风格,看起来比较随意,有文人的味道,能显示他的性情,流露着他那种悠闲自适的贵族气质。
    《收藏·拍卖》 : 你认不认识溥儒的弟子江兆申?
    杜南发: 他曾到新加坡办展览,主办单位原来想安排我和他见面,刚好我得出国,就没约见。我觉得他的山水画有自己的面目,笔墨设可得“秀润清俊”四字,亦颇有拙稚之趣,但他的画看几件会觉得很精彩,看多了就似乎会有点平,艺术要讲厚度,有些作品厚度好像不够。
    《收藏·拍卖》 : 你收了何绍基的对联,董桥说他小时候是练何绍基的。
造句什么像什么    杜南发: 何绍基对晚清民国书法影响很大,南洋许多老一辈除了学正宗的颜柳王体之外,都喜欢学他的行书,因为有另外一种味道。当然也有人不喜欢他,觉得太散了一点,不正宗。他在变化中有很强的个性,柔中有刚,显得潇洒,而有些人在求变中会显得有点造作,像郑板桥。思想汇报2011年9月
    《收藏·拍卖》 : 郑板桥有他自己的风格。
    杜南发: 当然,而且风格强烈,但看起来会显得造作,所谓“乱石铺街”,正说明随处可见他用心铺陈的痕迹。
    我觉得艺术创作还是要讲性情,能随性最好,太过执着容易造作。
    或许只有弘一法师例外,因为他修的是律宗,讲究一丝不苟,他写字是一种修行,看他的书法,一般人说是没有火气,我感觉那只是表面,他书法真正精彩处其实是一种高度自觉的追求,是很认真的安静,犹如禅修,表现的是定力和投入,说是清静似水,却非止水,而是静水流深,生机无限。
    《收藏·拍卖》 : 你这里收有郑孝胥的书法。我访问过张充和,当年张充和曾对胡适说:“你的字有点像郑孝胥的。”胡适说:“对,我是学过郑孝胥的,你怎么知道?”张充和说: “我写字的,一看就知道。”胡适说:“当初那一辈人都学郑孝胥,很潇洒的。”
    杜南发: 胡适说得很明白,郑孝胥的书法在民初名气很大,许多商务印书馆出版物都请他写题签,
也加强了他对年轻人的影响,在他的日记中就有胡适、徐志摩等新青年常到他家“来观作字”的记录,胡适也曾求他书写其父的墓碣文字,他的书法受郑的影响是很自然的。郑孝胥书法个性鲜明,尤其以他的捺笔最具特,在晚清实有一席之地,只是后人常以“人品”代“书品”对他作评价。
    《收藏·拍卖》 : 你这里也有周作人的书法,他和郑孝胥二人所谓的“气节”问题耐人寻味。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杜南发: 这两人的气节问题,是上世纪中期以后的主流评价,但经过时间的沉淀,或许可以有比较客观的看法,以郑孝胥而言,或许就应从“遗老心态”的角度去看,他以清朝为正统,到“满洲国”去帮他效忠的皇帝,为了维护小朝廷和日本人周旋,其思想观念或许是落后于时代发展的愚忠,但和汪精卫还是大有不同。我觉得评价历史人物,应有这点考虑,才会比较全面。
    周作人的情况又不太一样,他更多的是性格问题。周作人在一个伪政权当官,我觉得这个决定当然是错误的,但他并没有为非作歹,只是认识不清,性格懦弱,做了糊涂事。一般可能不太注意的一点,就是此事发生在他的人生消极时期,他早期的思想原是新潮的,后来的转变,可能和他的好友李大钊有关。李大钊被张作霖杀后,没有人敢给他收尸,收尸的是周作人,这点显示他有勇敢仗义的一面,但或许是吓怕了,或许是对人性感到灰心,此后他就从积极转为消极,性格也很被动。
    还有一点,他当个小官的错误,却几乎变成十恶不赦的民族罪人,可能也是受盛名所累,或许也和鲁迅有关。这是一种爱之深变责之切的心态,他的下海,使鲁迅的信徒受不了,鲁迅的敌人更恨不得
拿他来报复。我觉得如果他不是鲁迅的弟弟的话,后果可能就没那么严重。至少当年蒋介石把他列入南京审讯的汉奸名单,就说过他是鲁迅之弟而断不能赦的话。如果以罪行论,他和其他汉奸实在相差甚远。
    早期我也不太喜欢周作人,现在倒很喜欢他的文字,淡中有味。他的书法最大特是“稚拙”,这种有点随性的风格,似乎说明了无论积极消极,他在艺术上的思维和心态,依然是我行我素,坚决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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