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保险定价机制的创新：按里程付费（Pay-As-You-Drive）
——理论基础、实践概况及监管要点
陈晓峰
（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广西监管局，南宁 530028）
[摘 要] 按里程付费（PAYD）汽车保险在欧美国家正日趋流程。本文对按里程付费这一全新的车险定价方式进行了系统介绍，包括支撑其可行性的理论基础；一些国家早期对PAYD的实践及其目前的发展现状；以美国为例，介绍了PAYD监管的政策选择。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能够对我国商业车险定价机制改革和创新有所启发，同时能引起更多人对PAYD这一赋予消费者更大选择权的定价方式的关注。
[关键词] 汽车保险；定价机制；按里程付费
与传统汽车保险的按年定价方式不同，“按里程付费”汽车保险（PAYD，Pay-As-You-Drive）是按被保险车辆的行驶里程数进行定价，行驶里程越短车主缴纳保费也越少。作为一种成本
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汽车保险创新产品，PAYD在欧美国家日趋流行，不仅受到消费者的青睐，同时还引起环保组织、政府部门的日益关注。
一、PAYD的发展背景
PAYD起源并流行于欧美国家，这有其特定的背景：
一方面，最近几十年来，受人口出生率低等因素影响，欧美国家汽车保有量增长非常缓慢，汽车保险市场趋于饱和。以德国为例，根据壳牌公司（SHELL）的研究预测，德国汽车保有量将从2008年的4500万辆增加到2030年的4900万辆，年均增长率仅为0.3%。与此同时，车险保费收入出现下滑。按照欧洲保险和再保险联合会（CEA）2006-2007年报，尽管承保车辆有所增加，2006年欧洲车险保费收入同比仍负增长1%。这主要归因于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车险费率下行压力不断加大，2006年德国和英国的车险总体费率同比分别下降了3.6%和1.2%。为了应对市场竞争，许多保险公司积极创新产品和服务，努力寻求降低风险成本和提高客户忠诚度的有效途径。
另一方面，近几十年来，受温室气体排放影响，全球变暖趋势日益明显，全球气象灾害无
论是发生频率还是损害程度总体均在不断升级，对保险业的威胁也与日俱增。面对气候变化的挑战，除利用再保险、ART等“被动型”财务风险管理手段之外，一些保险公司特别是大型国际保险集团开始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应对策略，包括通过提供激励引导客户参与“节能减排”。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PAYD应蕴而生并快速发展。
二、PAYD的理论基础
（一）行驶里程——一个非常重要的风险因素
一直以来保险精算师们都承认行驶里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风险因素（CAS，1996）。行驶里程对交通事故发生率和车险赔付均有着重大影响。
1．行驶里程与交通事故发生率的相关关系
决定车险费率的主要风险因素是车辆的交通事故发生率，而车辆每年的交通事故发生率可以解析为两个指标共同作用的结果：每单位里程的交通事故发生率乘以汽车每年的行驶里程数。在假设其它风险因子均相同的情况下，比较两个行驶里程不同的车主，显然低里程数车主的交通事故发生率更小，因为其风险暴露（exposure）要小于高里程数车主。
一系列研究表明，每年的交通事故发生率随汽车里程数的增加呈现上升趋势（Litman，2001）。Balkin和Ord（2001）研究发现季节性里程数变化和高速公路致死率之间存在相关关系：在1981-1982年经济萧条时期，加拿大卑诗省（British Columbia）汽车行驶里程数减少了10%，而车险赔付也减少了12%（ICBC，1998）。女性车主的低交通事故发生率对应的是较少的年均行驶里程数（Butler，1996）。一项对年轻车主的研究也表明行驶里程是影响汽车交通事故风险的一致显著因素（Bath，1993）。另外一项研究发现，交通事故发生率常常随着失业增加而下降，这很可能是因为车主在失业后减少了驾驶（Mecer，1987）。类似地，年纪大的车主尽管每单位里程交通事故发生率更高，但由于他们每年的驾驶量较少，因而全年的交通事故发生率也较低（Cooper，1998）。
然而，汽车里程数与交通事故发生率之间并非简单的线性关系。例如，每年行驶里程在2.5-3万公里之间的车主驾驶量为每年行驶里程小于5000公里车主的6倍左右，而前者的交通事故发生率却仅为后者的2.4倍（Janke，1991），这主要是因为存在着许多抵消因素：例如，机械安全性能更高的新车年行驶里程数往往比旧车多；城市车辆的交通事故发生率更高，但行驶里程数却较少，等等。
由于不同车主间的每年交通事故发生率存在显著差异，因而直接用“行驶里程”替代其它费率因子向所有车主收取相同的每单位里程保费在精算上是不准确的。很多风险因素可以在车主年龄、驾龄、车型、行驶区域等费率因子中得到反映，通过将这些费率因子与行驶里程进行整合，PAYD的每单位里程保费可以体现不同车主的风险状况，这使得PAYD定价的精确度大大提高。
2．交通事故及车险赔付成本对行驶里程的弹性系数
汽车里程数的减少会促使交通事故成本更大比例的下降，因为大约70%的交通事故涉及多辆车，平均每起交通事故导致1.5起索赔（Vickrey（1968），Litman（2005））。因此，如果一个车主每年行驶里程数减少10%，其自身风险将减小10%，与此同时其它车辆面临的风险也相应减小；如果一个车主年行驶里程不变，而所有其它车辆行驶里程数均减少10%，该车主的风险仍将减小7%；假如所有车主行驶里程均减少10%，那么该车主面临的风险实际将减小17%。换一种说法，车辆行驶里程数的减少降低了道路交通密度，从而降低了交通事故发生率。
Edlin（1999）研究发现行驶里程的变化的确会带来交通事故成本更大比例的变化。他对美
国各州的车辆行驶里程和保险赔付数据进行了分析，分析结果显示保险赔付对行驶里程数的弹性系数在1.42-1.85之间，这意味着行驶里程缩短10%，保险赔付将减少14-18%。他对Lundy（1964）的一项关于不同交通密度高速公路路段的交通事故发生率差异的研究进行了再分析，发现交通事故对行驶里程的弹性系数为1.7%，每英里交通事故发生率和保险赔付随着交通密度的上升而增加。
当然，交通事故发生率还受到与驾驶人、汽车、路况等因素影响，所以里程数减少对交通事故发生率的影响取决于减少里程的具体类型。如果只是减少低风险里程（例如高速公路驾驶），交通事故减少量可能相对较小，而如果侧重于减少高风险里程，交通事故减少量则相对较大。PAYD将能够产生更大的交通事故减少量，因为高风险车主比低风险车主有更强的动力去减少行驶里程。
（二）“按里程付费”定价方式的主要类型
“按里程付费”的车险定价方式在具体实施当中可以有多种选择：
1．“里程费率因子” （MRF）方式
在这一方式下，保险公司将年里程数或替代指标（例如上下班往返距离）作为车险的费率因子之一，为行驶里程数低于特定水平的车主提供一定的保费折扣。由于确定保费折扣的依据是车主的自报里程数，而车主无法准确预测自身的行驶里程数，保险公司在保险保单合同期结束后又无法对里程进行验证，显然车主会倾向于低估自身的行驶里程。其结果是MRF定价方式缺乏精确性，因此保险公司在实际费率厘定当中只能选择赋予行驶里程较小的权重（Schwartz，2004），最终车主通过减少驾驶节约的保费十分有限。
2．“每英里保费”（PMP）方式
在这一方式下，保险公司按每单位里程向客户收取保费，高风险车主每英里支付的保费要多于低风险车主。在保险合同期初，车主先预付一定里程数的保费。在期末，保险公司根据实际行驶里程数测算出总保费，向车主返回未使用里程对应的保费或要求车主补交超出部分里程对应的保费。
PMP方式依赖于汽车里程数的可靠性。最简单的方法是由车主自报里程数，保险公司通过随机抽检进行验证。其次，也可以由经许可的第三方机构进行里程审计。审核机构可以是政府、保险行业组织或经个别保险公司许可的机构。很多人关注里程计篡改问题，但事实
上大部分的篡改在里程计审核和事故调查过程中都能够被发现，而里程数欺诈则意味着保障无效。
3．基于GPS的定价方式
这一方式是利用安装在汽车上的GPS转发器传输行驶时间和方位等驾驶数据并据以测算保费。这一定价方式的精确度相对较高，但每年的运营成本显著增加，且容易触及车主的隐私问题。
基于GPS定价方式的一般操作流程为：客户投保PAYD后，保险公司在其车辆上安装一个车载远程通讯设备，车辆行驶过程中该设备通过GPS传输汽车驾驶情况相关的数据。保险公司利用专门软件或通过第三方运营商根据不同的参数对GPS数据进行分析，这些参数包括：实际行驶里程数，行驶道路类型（高速公路还是乡村道路，主干道还是市中心道路），行驶区域类型（城市还是乡村），行驶的时间段（周末还是工作日，是否高峰时间），平均速度，“猛加速、急刹车”次数等。通过将GPS数据与按照参数建立的数据库进行比对，可以确定被保险车辆的驾驶信息，再根据预设的定价模型测算出客户须缴纳的实际保费。
几种定价方式的总结
表1
定价方式 | 描述 |
MRF | 里程数被作为一个费率因子 |
PMP，强制 | 所有汽车均按照行驶里程定价 |
PMP，可选 | 车主可以选择按年缴费或按里程缴费 |
基于GPS | 根据车主日常驾驶的时间、方位测算当期保费 |
（三）PAYD的效用分析
与传统的车险定价方式相比，“按里程付费”具有诸多优势：
1．提高精算准确性。与传统汽车保险相比，PAYD保费能更加客观地反映客户的实际风险和赔付成本。精算准确性提高的好处在于通过减少一个体（低风险车主）对另一体（高风险车主）的交叉补贴增加了公平性（Litman，2002），保险费率对于客户而言将更加合理。
2．消费者成本节约。由于PAYD仅是可选方式之一，只有当消费者认为PAYD优于所有其它定价方式时才会选择。另外，也只有当消费者认为预期里程的边际价值小于PAYD给他们带来的成本节约时，消费者才会选择减少行驶里程。例如，一个车主由固定保费方式转为每英里6.5美分保费的PAYD方式，相应地车主将每年的行驶里程由以往的1.25万英里减少到1.1万英里，根据交通经济学理论，车主将可以获得近50美元的消费者剩余。
3．让更多车主“买得起”保险。传统付费方式下，低收入、高风险车主有三种选择：无视高额保费负担选择投保无限制里程车险，无保险驾驶，或者把车卖掉。而PAYD则为车主提供了第四种选择：投保并通过减少驾驶最小化保费支出。与传统车险的保费预付制不同，PAYD采用的是保费后付制方式（或者预付与后付相结合），即在保险期限结束后根据被保险车辆的实际驾驶情况测算当期的保费，因而客户对保费支出具有较大的自主权和控制权。
在传统付费方式下，“买得起”保险（affordable）意味着确保高风险、低收入车主有能力支付无限制里程车险的保费。为实现这一目标，保险公司不得不向低风险车主多收保费（Butler（1993），MacDonald（2000））。这对低风险车主来说是不公平的，并且鼓励
了高风险车主，PAYD则将“车险保费计算买得起”界定为车主应根据自身的保费支付能力限制他们的风险暴露，正如人们把用电、长途话费等消费限制在家庭预算范围内一样。PAYD是通过减少意外事故及其成本来实现“买得起”目标，而不是简单地转移成本，这使得整个低收入体可以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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