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名句考辨
古诗词名句考辨
古诗文名句流传甚广,人们对其部分的理解尚有不妥之处。本文择其十者作一辩析。 古文名句网
(一)“屋漏”不是屋子漏雨
杜甫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其中“屋漏”二字历来被解释为屋子漏雨。如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杜甫草堂诗注》就说:“床头的屋顶漏雨,使整个卧室没有一点干的地方”。1988年版高中语文第六册《教学参考书》也说:“大雨屋漏床湿,夜不成眠……”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唐诗选注》也说“床头屋漏,雨水沾湿被褥”。
这样解释,在字面上似乎没有问题,但从情理上分析,却问题不少。既然是大风卷走了“屋上三重茅”,那大雨之时怎么会只是床头漏雨而别处不漏呢?如果只是床头漏雨,那“无干处”应该只是说的床头,不能说是“使整个卧室没有一点干的地方”。如果“无干处”真的只指“床头”,那“无干处”又成了废话,因为漏雨自然就会湿,只床头一个地方湿,不应该说是“无干处”。再说,只床头漏雨,还可以把床移动一下,躲开漏雨的地方,用容器接住漏雨,也不至于“床湿,夜不成眠”。又,从写作上说,如果“屋漏”是屋子漏雨,那下句的“雨脚如麻”开头又说雨,
在意义上也是不无重复之嫌的。诗贵精炼,诗圣的名作出现这种欠精炼的地方,不得不令人深思。
“屋漏”二字,现在似乎很浅显,连小学生也知道是屋子漏雨。但是,根据一些工具书的释义,“屋漏”首先是一个名词,它是屋内西北角的特定名称。如《尔雅?释宫》:“西南隅谓之粤,西北隅谓之屋漏,东北隅谓之宦,东南隅谓之@①。”《辞源》修订本“屋漏”条的第一个义项是:“房子的西北角。古人设床在屋的北窗旁,因西北角上开有天窗,日光由此照射入室,故称屋漏。《诗?大雅?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疏:‘屋漏者,室内处所之名,可施小帐而漏隐之处,正谓西北隅也。’后称不欺屋漏,即不欺暗室的意思。《礼?中庸》‘尚不愧于屋漏’,唐孔颖达疏:‘言无人之处,尚不愧之,况有人之处,不愧之可知也。言君子无问有人无人,恒能畏惧也。’”
本诗中的“屋漏”也当是室内处所之名,指屋子的西北角。这句诗以借代的修辞方式,举出室内的两个具体地方,“床头”和“屋漏”,代指整个屋子,是列举部分以代整体。两句诗是说:整个屋子都没有干地方了,但还是雨脚如麻下个不停。不直言漏湿而说“无干处”,下句的“雨脚如麻”才无语义重复之嫌。从写作艺术上分析,这样理解也比较好。
也许有人会说,“床头”一作“床床”,那“屋漏”就只能解作屋子漏雨了。我们说,那是当然的。但是,近年来出版的选本,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的《唐诗选注》,均不取床”而取“床头”,这自有其优劣之分。试想,一个小茅屋能摆得开多少张床?贫寒之家,大都缺铺少盖的,有可能几人分床而睡吗?从“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两句分析,很可能只有一床被子。有的版本作“床床”,或许是因为有人不明“屋漏”是指室内处所,觉得床头屋子漏雨不合情理,自作聪明将“床头”改为“床床”也未可知。
(二)“惶恐”并非惊慌害怕
文天祥诗《过零丁洋》:“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古诗注本对“说惶恐”中的“惶恐”都解释为“惊慌害怕”义。如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宋诗一百首》注:“惶恐——惊慌害怕。公元1277年,作者在江西被元军打败,曾经从惶恐滩一带撤退到福建去。”在一般工具书如《辞源》、《辞海》等,“惶恐”也只有“惊慌害怕”一个义项,所以人们对这样的解释也信而不疑。
可是,认真思考起来,便会觉得这样解释似有于理未安之处。文天祥是名垂千古的民族英雄,他在被俘之后还作了宁死不屈的《正气歌》,说“鼎@②甘如饴,求之不可得”(即使把
我放在@②里去烹煮,我会觉得像喝糖浆一样甜)。他在被元蒙统治者囚禁的3年中, 受尽了各种折磨,经历了种种恶毒的威胁利诱,但他始终铁骨铮铮,坚定地选择了杀身报国的道路。正是由于他有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才写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名句。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会因失败撤退就“惊慌害怕”呢?
“惶恐”在宋元时期的作品中有作“惭愧”解的。如:(1 )“白拿这利物,惶恐!”(《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2 )“自谓功名垂手可得,岂知累科下第,惶恐难归!”(《竹叶舟》剧楔子)这两例中的“惶恐”都不能解作“惊慌害怕”,很明显有“惭愧”之义。陆游的《老学庵笔记》卷六介绍,有一个教官根据一本有文字错误的《易经》出题说:《乾为金,坤亦为金,何也?”有一名考生觉得可疑,拿出善本《易经》查对,原来是“坤为釜”。教官因此“惶恐”,“乃谢曰:‘某当罚!’”教官在考生面前不至于“惊慌害怕”,“惶恐”只能解作“惭愧”。
文天祥诗中的“说惶恐”,应是“说惭愧”的意思。本来忠心报效国家,但却遭到失败,回忆起来总觉得惭愧。这正是英雄本质的一个方面。如果理解为“惊慌害怕”,那就与诗意大相径庭了。
(三)“沧海一粟”的“粟”并不是小米
苏轼《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周大璞等《古文观止注译》译为:“寄托蜉蝣一般的短暂生命在天地之间,渺小得像大海里的一粒小米。”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注释说:“这是说人在宇宙中小得像大海中的一颗小米粒”。阴法鲁主编的《古文观止译注》将“粟”译为“谷粒”。
苏轼的话后来演变出成语“沧海一粟”。一些成语词典,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汉语成语小词典》、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汉语成语词典》、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汉语成语大辞典》等,也都将“粟”解为米粒、谷粒。
只要认真想一想,我们就会发现这样解释不妥当。大海并不是农田,海里不生长谷子,哪里来的谷粒、米粒?成语有“九牛一毛”、“大海中的一滴水”,因为牛身上有毛,大海中有水,所以人们觉得合情理。大海与米粒根本没有内在联系,将二者扯在一起,是不合情理的。苏轼是名垂千古的大文学家,怎么会写出这样违背情理的话呢?即使写了,这样违背情理的话又怎能被概括为成语而流传呢?
实际上,“粟”由谷粒之类的意义可引申为指颗粒如粟之物。沙粒如粟,故粟可以指沙。《山海经?南山经》:“英水出焉,西南流注于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郭璞注云:“细丹沙如粟也。”中华书局出版的《实用大字典》“粟”的第四义项是“沙也”,即以此为例。《康熙字典》“粟”字条也有“沙谓之粟”的解释。
据此,“沧海一粟”当是说大海中的一粒沙。海中是多沙的,一般海滩都是沙滩,这是人所共知的。
《辞海》、《辞源》的修订本大概也意识到将“粟”解为米粒之类不妥,在“粟”字的“颗粒如粟之物”义顶中举上述苏轼的句子为例,遗憾的是没有说明就是沙,真可以说是失之交臂。
(四)“羊很狼贪”的“很”并不通“狠”
《史记?项羽本纪》:“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许多古文注本都说“很”是“狠”的通假字。如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注:“很,通狠。”成语“羊很狼贪”是由上面的话演变来的。由于认为“很”是“狠”的通假字,所以近年修订的《辞海》、《辞源》及一些成语词典都将成语写作“羊狠狼贪”,甚至将其出处《项羽本纪》中的“很如羊”也引作“狠如羊”。
实际上,羊性善良,并不凶狠,这是人所共知的。因此,把“很”解作“狠”的通假字,在情理上讲不通。
“很如羊”的“很”应是“执拗、不听话”的意思。《说文》:“很,不听从也。”《玉篇》:“愎,很也。”“愎”就是执拗、不听命令的意思。《易经?@③卦》:“牵羊悔亡,闻言不信。”王弼和孔颖达的注释都说:“羊者,抵很难移之物。”意思是说羊是一种倔强、执拗的动物。
在人们的心目中,羊是比较温顺的,怎么又说它是执拗不听话的呢?其实,这是羊性情的两个方面。在两羊相斗、碰头的时候,人是很难将它们分解开的。有个人所周知的童话故事说,牧羊老汉的两只羊,在一个独木桥上顶架,互不相让,最后都掉到河沟里去了。这就是“羊很(执拗)”的证明。
羊性情的两个方面,实际上和鸡一样。“好斗的公鸡”是人们常说的话,但初中语文第二册《桓灵时童谣》中又有“高第良将怯如鸡”一句。这鸡决不是单指母鸡,母鸡有时也像公鸡一样好斗,而且常斗得毛落血流。笔者家中多年养鸡,对此非常了解。“怯”只是鸡在斗败后的表现。无论公鸡、母鸡,斗败后都缩颈垂尾而去,不敢再斗。“怯如鸡”就是指怯得如斗败后的鸡。好斗,斗败则怯,是鸡性情的二重性。平时温顺,斗起来执拗,也是羊性情的二重
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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