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三千年的城市变迁——“城池”“坊市”与“城市”
我国三千年的城市变迁——“城池”“坊市”与“城市”
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城市面貌,不同的城市功能,还有不同的城乡关系。先秦两汉有“城池”而无“街市”(只有“坊市”),不存在“城乡对立”;晚唐以后才取消“坊市”而有了“街市”;宋代才出现“城乡分离”;明代正式形成了“市民阶层”,形成了“城乡对立”的格局。现将其变迁概况略述于下:
(一)周秦至西汉时期:远古至上古的城、邑与京、都,是居民聚居、保障集体安全的防御体系。城池里面住着部族头领,也住着大量的部族成员。城体大小不同,却都有城墙、城壕等一套强大的防御设施,是部族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这时,无明确的城乡之别,只有居民区规模大小、功能高低之差。最高大的城池称为“京”,京是天子所居之城,从里到外是宫、宫殿、宫城、王城、京城、京郊、京畿(京辅),层层套设,为的是安全防卫;其次为“都”,是诸侯国的都城,住着本国君王,城内“四民分居”,士农工商各处于城中指定的“坊里”之内;第三为“邑”,邑是缩微了的“城”,一般卿大夫、贵族所居处。“京”、“都”和“邑”均按“前朝后市”、“四民分居”、“坊里封闭”的原则设计。城廓坊里的墙垣层层套设,实行静态管理。城池中的士农工商居民分片居住,有坊闾之墙将其分隔包围着,人户按“什”、“伍”编组,
“三年易其居”。闾里各有安全保卫人员与设施。“士”的居住区安排在城之中心,与政府单位所在之“坊”相邻近;农人平时住在城邑中的四边坊里中,不许向大街开门,不许非时出入,除务农外需出劳动力参与守城和公益劳动,农忙时农夫们必须住到郊野的“庐”中去,以便耕作收获;手工业工人集中居住于特定的“坊”、“闾”之中,组织起来为国家工场劳作,制造各种消费品与生产工具、兵器、礼器之类;商贸之家也集中住在指定的“坊”、“里”之内,定时、定点、定位、定货进行交易,叫做“坊市”,坊市必需“日中经营”,商贩不得走街串巷。这时的京城、都城中都有“贯城通道”,道两旁居民住在“坊闾”之中,不得向大街开门,不得向大街“出污秽”,因而这时的“街道”上是没有“街市”的。城邑外围,有小乡聚或村寨,寨有寨墙、寨栅。“邑”是“都”的卫星、简化;“寨”是“城”的缩微、附庸。这时没有“城乡对立”之说。
古代建城时,先勘探地形地势、地质地貌,优先考虑的是攻守形势,以进可攻、退可守为先决条件,还要综合考虑水源与植被,考虑周边可耕地面积之大小,为城池的长期发展预留生存空间。选定城址后,按严格的宗法等级制作好全城规划,优先建造城墙、城门、护城河、桥梁,城中的政府宫室、府库、官道等主体建筑,造好要害部门的建筑(粮库、兵器库、国库……),逐步推及民居。凡城市所需的“功能空间”,一时不能建成的,也要规划
清楚,留待将来逐步“填充”,这就保证了城市建设的整体性。先秦时住在城里的叫“国人”,亦即“城中人”,住在四郊的叫“野人”,住在边远处的叫“鄙人”。鄙野之人的文明程度自然要比“国人”差些,享受的政治经济权利也少些,受教育的机会更少;但是,“礼失而求诸野”,鄙野之人的精神境界倒可能更高。汉代兴起的京都赋是对周秦以来都市生活的立体勾画。《京辅黄图》是对秦汉都会形态的科学介绍。
(二)东汉魏晋南北朝时,广大国土上出现大地主的“庄园”(北朝时称为“坞堡”),庄园是封闭、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庄园内有各种手工作坊,生产酒、酱、油、布匹、农具、家具之类。由庄园主与其依附人口一起,构成以庄园为单位的“小社会”,自行组织生产与生活,又能武装自卫。所以,庄园成为门阀统治的社会基础,又往往向基层行政权威挑战。庄园的出现,使以“庄园、农业、农民”为背景的地主生活从周秦贵族的“城市生活”中剥离出来,形成田园诗般的生活境界,它更贴合中国士大夫的审美生活理想与生活情趣,大富豪石崇就是其代表。城中贵族则以大建私家花园、别墅来作补充。六朝山水诗、骈文,便是这种社会生活形态的记录。这种追求,也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延滞了古代城市生活形态的演进,因为有钱的贵族地主不热心于向城建投资,而是致力于营造山村庄园别墅去了。贵族府第作为城里的主要建筑,是国家投资兴建的,不当官就得退回,很难靠这种建筑来改
变城市建设面貌与城市体生活面貌。六朝城市规模与城市功能有所拓展,金陵千帆聚集,百业辐辏,成为古今有名的“烟粉地”、“销金窟”,便是一例。总之,周秦汉唐时期,“城池”并不必然地与提供商品交易的“市场”相联系。晚唐有诗曰:“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是说一个“野人”昨日进了“城市”,看到一片繁华,受了刺激,心里不平衡,发出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抗议。这里讲的“城市”,已经是安史之乱后,“坊市”被打破,自发形成的早期“城市”,与宋代以后的“合法城市”有别。
(三)唐中期以后(安史之乱后)到五代宋辽金元时期,封闭式“坊市”解体,实行“街市一体化”。北宋成立后,宋太祖下令拆除了坊墙,让沿街设“市”,买卖商品,连勾栏瓦舍一条街,茶楼酒馆一条街,甚至妓院、当铺一条街都出现了,这才有了后人说的“城市”、“街市”、“市容”、“市貌”之类的概念。宋初“街市”的开放,变政治中心为多功能的经济、文化、交通、教育中心等,实现了城市的大转型:出现经济都会(商埠、产业),出现“专业街道”,有了公共生活设施(水井、照明、集会)、公共安全设施(消防)、公共消费场所(歌馆、酒楼、茶室、妓院、赌坊)、公共娱乐场所(勾栏、瓦舍)、公共活动场所(街市、庙宇、赛会)、公共(自由)择业场所(手工工场、服务行业)、公共服务场所(如理发、沐浴、出租交通工具车马舟船、出租餐饮器具、出租婚丧嫁娶仪仗之类)。《清明
上河图》就忠实地记录了这个变化。至此,周汉时期的“道德”如何能维持得住!作为市场主体的行商坐贾、作坊主们,不仅有生产权、贸易权、经营权,而且拥有私家武装甚至铸币权。于是掠夺有功、弱肉强食便成了“真理”。这个背景下,许多历来视为社会伦理学的美德,被“商业利润”这么一漂白,便转换了它的原有内涵:信用、诚实、勤苦、冒险,都不过是为了“做别人钱袋的主人”。唐宋传奇故事反映了这种“人心不古”的世情演变。
这时,城乡生活形态分化。乡村生活以小农之家的自然聚居为主,形成自然村落,散布于有农田的地方。消闲性、游乐性节日活动与体聚会增多增大增广。唐诗、宋词与传奇、话本便是这种社会生活形态的生动记录。
(四)明代,大批“经济都会”和专业商埠出现了,以工场劳动者为主体的市民阶层开始形成。以特产业、规模产业为依托的城镇星罗棋布,城乡生活形态进一步分化。手工业工人可“自由出卖劳动力”,业主们按行业组合起来,进行资源配置、产业配置、商品配置。农村以务农为主,但各具特的地方性家庭副业(如养鱼、养羊)、家庭手工业(如编织、刺绣)发达起来,作为农业经济的补充,也作为城镇“工场手工业”的后备而存在,构成城乡间的新的经济纽带。明人小品、传奇戏、小说、笔记文反映了这个时期的生活面貌。“商人
重利轻别离”,商人讲商德,市民有市民的是非标准,高额利润征服了脉脉温情。他们的思想意识远远不同于已往的士农工商了,所以明代的社会思潮含有更多的民主化成分,思想文化界也特别活跃,倡个性、倡人欲是当时社会进步的突出表现;罢工罢市、罢学罢教、游行示威、集会结社成了明代社会的新景观,中国知识分子通过市民阶层到了与广大民众一起共同斗争的路,在“正统”人士看来,便是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
(五)清末以降的城市转型:有了由现代建筑形成的宽阔街道,有了自来水、公交车、现代公厕、邮政、电灯、电话、下水道、消防、垃圾站之类公用设施,有了大型商场、大型旅馆、大型游乐场、游艺厅、电影院、戏院、公园之类,有了体育场、大会堂、公共图书馆、博物馆、展览馆之类。有了现代教育体系:幼稚园、小学、中学、技校、高等学府;在公共管理上,除政府行政力量外,有了“公民自治”系统,比如“董事会”、“行业公会”之类。《老残游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包身工》、《围城》等对此有准确记录。
“钱”是城市生活的灵魂。从上古“习惯交换物——一般等价物”到中古的“自然货币—仿生货币—金属信用货币”再到近现代的“纯信用货币(纸币、证券、电子信用卡)”的整个货币链条的演
进来看,“道德”的发展与社会生产方式、交换方式的变更是同步的。有人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如果仅从“质朴”与“求利”的角度看,此说似乎有理;但若从历史发展、人的生命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人的生存状态越来越合理、人的生活质量越来越提高的角度看,这话就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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