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风老莺雏|周邦彦|注释|翻译|赏析|讲解
【作品简介】
《满庭芳;风老莺雏》由周邦彦创作,被选入《宋词三百首》。周邦彦于哲宗元八年任溧水(属今江苏)县令。此词正是作者被贬时心中愤愤不平,而又求自我解脱的一首抒情之作。上阕系凭栏所见,有自然恬淡的初夏景致。“地卑”两句转写卑湿之地令人不适。“人静”三句又描画出一种风景宜人的境界。“凭栏久”将自己的处境与被贬江州的白居易相比较。下阕写凭栏所想,写逐客之悲。以飘流的“社燕”自比,将为宦亦喻为寄人篱下,可见词人孤愤与凄凉心境。只好在酒里去寻求暂时超脱。此词表现了词人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矛盾,无论是寄情山水还是以酒麻醉,都不能使自己完全忘却现实。所以总是陷于沉郁顿挫之中。更多宋词赏析文章敬请关注的《宋词三百首》专栏。
【原文】
《满庭芳;风老莺雏》(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作者: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注释】
溧水:今江苏省县名。
风老莺雏:幼莺在暖风里长大了。
午阴嘉树清圆:正午的时候,太阳光下的树影,又清晰,又圆正。
卑:低。
炉:熏炉,用来燃香去潮湿之气的。
江州是现在的什么地方乌鸢:泛指飞禽。
新绿:指河水。
疑(ni三声):通“拟”,比拟。
黄芦苦竹:白居易《琵琶行》:“住近湓江地低温,黄芦苦竹绕宅生。”这句和“地卑山近”都是说自己所住的地方和白居易谪居江州时所住的地方很相似。
社燕:燕子春社时飞,秋社时归去,故称。(社:春秋两次祭土神的日子。)
翰海:沙漠。 这里泛指遥远、荒僻的地方。
寄:托身。
修椽(chuán):长的椽子。 屋顶盖的长大木条,此指屋檐。
身外:指功名利禄等。杜甫《绝句漫兴九首》第四:“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簟(diàn):竹席。
【翻译】
风使春季的莺雏长成,夏雨让梅子变得肥美,正午茂密的经树酒下圆形的阴凉笼罩的地面。地势低洼靠近山,衣服潮湿总费炉火烘干。人家寂静乌鸦无忧自乐翩翩,小桥外边,新涨的绿水湍流激溅。久久凭靠栏杆,遍地黄芦苦竹,竟仿佛我自己像遭贬的折居易泛舟九江边。年复一年。犹如春来秋去的社燕,飘飞流浪在大漠荒原,来寄居在长长的屋檐。且不去想那身外的功名业绩,还是怡心畅神,常坐酒樽前。我这疲倦、憔悴的江南游子,再不忍听激越、繁复的管弦。就在歌宴边,为我安上一个枕席,让我醉后可以随意安眠。
【题解】
周邦彦于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年任溧水知县。本篇作于知溧水县任上,词人内心颇有贬谪之愁苦,笔下故作旷达,其实颓唐。
【句解】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
黄莺的雏鸟在和风中长大了,梅子也在雨水的滋润下日益成熟。中午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树木更见美好,叶子清亮,给人珠圆玉润的感觉。“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
圆”三句,固然是写景,但也点明了时令。溧水在长江南岸,背山而居,进入梅雨季节,湿气太重,身上的衣裳总是湿漉漉的,自然要花很多工夫在炉火边将它们烤干。贾谊《鵩鸟赋》里说“谊既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白居易贬谪江州司马时所作《琵琶行》诗里说“住近湓江地低湿”。“地卑”“衣润”,暗寓贬谪之苦。然而,不说衣“湿”,而说衣“润”,便有许多情致。
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偏居近山卑湿之地,难免心境萧条,来往宾客也很少。唯有乌鸦鸟雀往来,小桥流水,在新绿的掩映之下,欢快流淌。乌鸢,就是乌鸦。溅溅,是象声词,形容水流的声音。一个人百无聊赖,想起白居易《琵琶行》里“黄芦苦竹绕宅生”的诗句,此情此景也真是像白居易当年在九江写《琵琶行》的时候啊。“拟”字,在这里是“似”的意思。“黄芦苦竹”和“九江船”,自然是用白居易写《琵琶行》的典故。《琵琶行》序云:“元和十年,余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船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
下片转到说自家身世,感叹自己如社燕一般,年年奔波,四海漂流,终究还是寄人篱下。社燕,指春社之燕。古人以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春社,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燕子在春社飞来,秋社飞走,所以称社燕。瀚海,即是“翰海”,《史记索引》引崔浩语“北海名,鸟之所解羽,故云翰海”。“飘流瀚海”,是说燕子漂流到边远寒荒之地。“修椽”,指房屋里的长梁,燕子一般选择在梁下做窝。身世已是如此了,还不如不考虑这些烦心的事情,还不如喝下眼前的这杯酒。尊前,同“樽前”,指酒樽之前。“莫思身外,长近尊前”八个字,自杜甫诗中来。杜甫《绝句漫兴九首》有云:“莫思身外无穷事,且近生前有限杯”。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对酒”总是“当歌”,奈何借酒浇愁愁更愁,身为江南倦客的我,形容憔悴,酒筵上的急管繁弦之音,只能让我脆弱的内心更加不堪。有心思的人,是最容易喝醉的。我且豁出去吧,你们在酒席歌筵边,先给我准备好凉席和枕头,我醉了的时候,就让我一个人好好地躺一会儿。
【评解】
本篇为触景生情之作,上片写江南初夏风景,下片抒江南倦客之情,其间有无限身世之感,几回欲说还休,中有哽咽回环,然而下笔却闲雅含蓄,素为人所称道。梁启超《艺蘅馆词选》说本篇“最颓唐,语最含蓄。”陈廷焯《云韶集》说本篇“起笔绝秀,以意胜,不以词胜。笔墨清高,亦凄恻,亦轻狂”。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美成词有前后若不相蒙者,正是顿挫之妙。如《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上半阕云:‘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正拟纵乐矣,下忽接云:‘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樽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枕簟,容我醉时眠。’是乌鸢虽乐,社燕自苦。九江之船,卒未尝泛。此中有多少说不出处,或是依人之苦,或有患失之心。但说得虽哀怨,却不激烈。沈郁顿挫中,别饶蕴藉。后人为词,好作尽头语,令人一览无余,有何趣味?” 陈廷焯此说,最得本篇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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