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陷落前后民众心理探析
Vo l.32No .8
Aug .2011
第32卷第8期2011年8月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
J o urnal of C hifeng University (S o c.S ci )中国自晚清以来,首都3次为敌寇攻陷,其中
烧杀淫掠无所不用其极,尤其以南京大屠杀为剧。诚如时人所言:陷落后的南京仿佛人间地狱。人民情状难以用痛苦言说。剖析南京民众在南京陷落前后的心理,揭示日本侵略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心灵创伤与心路演变无疑是有价值的。
七七芦沟桥事变后,消息迅速传遍南北。但一
般南京民众认为北平距离南京有一两千里远,战火不会很快燃及南京,战争不会迅速危及自身。当时,南京一位糕点店的许老板说:“鬼子在东三省打了好几年,后来又到上海打,都没有打赢。上海离南京有六七百里路,对南京没有影响。”[1]店内的小伙计的感觉更具有普遍意义:“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我们,眼前又感觉不到战争对我们有什么威胁,精神上一点也不紧张。”[2]
八一三抗战爆发后,日军派飞机轰炸南京,南京民众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日军的轰炸在“9月25日那天最残酷。”[3]市民们目睹了血腥,开始明白
战争的残酷,显得异常恐慌。南京周围的村庄也是同样的气氛。浦口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同样人心惶惶”[4]。
鉴于形势,南京政府决定西迁到武汉办公,大批军政人员相继迁出南京。虽然如此,民众还是认为南京是国民政府的首都,绝对不会轻易陷于敌手。国民政府内部以唐生智为主的主守派占据上峰,部署了南京保卫战的作战计划,一时中国军队有十几万云集。唐生智对外宣布要死守南京3个月,要与南京共存亡。一位服务于军中的女护士说:“当时,我们都觉得南京是我们的首都,终不会有什
么事变,纵然敌人所必攻,而我们也会死守的。”[5]
变乱来临之间,“人心日惶惶,全城顿鼎沸”[6]。
但是举棋并不一定。“富者举室迁,贫者及身避。”有钱人纷纷携妻带子逃往长江上游,许多市民则逃往江南江北乡下,但仍然有“年老之男女子,甘与财产存亡,而不愿离开故居者”[7]。许多人认为:“日本人也是人,不会那么不讲理,特别是不会不问清是什么人就把人打死。”[8]尚且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是和平居民,日寇决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劫杀。郭岐在《陷都血泪录》中写道:“早先,我们也曾不断
的告诫南京市民,日本人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淫暴,如何的焚烧,如何的劫掠,苦口婆心,费尽口舌,
叵耐听者大都如秋风过耳,置若罔闻。”[9]其实,这也是未经世乱者的普遍心理,不可苛责。再加上国民政府在战时举措也有失当之处,把南京民众的心理
理解为正常的也是无可厚非的。
上海失陷后,日军大举进攻南京,南京危在旦夕。许多未及逃离南京的民众开始搬到安全区,但是“难民区,又因屋价昂贵”,许多人被迫“裹足不前”[10]。有些人则不顾有无房屋,“不到房子,在路
上睡”[11]。事实上,“私人的房子已经开放了,或租或借”[12]。这时,南京城开始混乱,“城南那边有抢劫了,没有秩序了,街上没有东西卖了”[13]。“现在人心
不安,日军快进城了”[14],难民们四处逃难,仿佛潮涌一般。“洋车没有了,路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自己挑抬,飞机声、大炮声他们也不管,真是凄惨。”12月12日,南京城陷前一天,“街上行人没有,卖东西也没有,只有难民逃命”[15]。那天“街上许多市民打早涌出,背被子的,提包袱的,拖儿带女的络绎不绝,边走边骂声不绝”[16]。“经过新街口,看到南京陷落前后民众心理探析
任智英
南京大屠杀是什么时候(忻州师范学院,山西忻州034000)
摘要:南京大屠杀是日本帝国主义制造的灭绝人寰的大惨剧。南京城陷前后民众由对战争陌生、对日军残忍估计不足,演变为对日军屠杀的极度恐慌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理,战前对战争漠不关心的态度,转变为家国民族意识的增强,总之,南京城陷后民众心理极度复杂,心路演变也有不同取向。
关键词:南京大屠杀;民众心理中图分类号:K2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1)08-00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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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市民拖儿带女,哭哭啼啼地走进难民区里。”这时候的难民心理应该是“一片凄惶,令人心酸”[17]。仓促之间,南京城陷于混乱和恐慌之中。
12月13日,南京失陷。大批日军从中华门涌入。谷寿夫下达“解除军纪三天”的命令。日军开始屠城。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留在南京人的头上。在此之前南京周围的村庄就已经死亡枕籍。浦口一村庄“北街沿路摆着新棺材,哭声不断。”城内更是血雨腥风,简直是“阿鼻地狱”。
日军进城后,“摆开杀气腾腾的战斗队形……划定区域,明确任务……日本军有计划有组织地”屠杀我军民,“倾刻间街头巷尾,居民门口一个一个活人被无辜打死,血肉狼藉,尸体纵横,伤者惨呼,呼天喊地。而追上来的日本兵残无人性,不管活人还是死人都一一补刺一刀,决不饶过一个活人”[18]。屠杀一直在持续。“大街上尸身横躺竖卧,血流满地,暴露日久,有些被狗吃了,肚肠拖地,尸首不全,真是惨不忍睹。”[19]“难民区外,虽七十之老弱老妇,无一幸免的。”[20]各种虐杀手段令人发指。南京沦陷期间,我南京居民被屠杀者在30万以上。其实因为日军暴行而死去的中国民众绝对不止此数。许多人在忧惧中死去,有“黄姓父女二人,黄先生约五十出头,生性胆小,一听飞机大炮之声,就浑身发抖,终于因忧成疾……一命呜呼……幼女举目无亲……吊死在(父亲坟头,笔者加)附近的一株小树上。”他俩本不至死,但是在战争迫近之间,无辜死去,“当然仍是日本军阀的暴虐所造成”[21]。因为无医无药,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染病死去的也不少。以金陵女大为例,难民有上万人,又是寒冬,不少人住在走廊里,甚至坐月子的妇女与婴孩“也苦,只能睡在地上”[22]。12月23日那天下雨,程瑞芳说:“睡在外面走廊里的人真不能睡了。”“病人真多”[23]。程瑞芳日记中关于死亡的记载几乎每日都有,从12月11号到1938年3月1号一共死亡小孩26个。
许多人意识到日军“简直把中国人不当人”[24],“原来日本人真是这样凶狠毒辣”[25],“天啊,这畜生们!”[26]一位老人在无力挽救自己的亲人时,泪流满面,悲愤欲绝地说:“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活了,这么大,也,活够了!”[27]他们发出控诉“这是什么世道!”
死亡成为难民的日常记忆,可以说恐惧感始终萦绕在难民心头。活着的人还经常听到遇害军民“悲惨的哀号,那人类生命中最后挣扎出来的一种尖锐的无望的呼声,抖散在波动的空气里,远在数里之外,我们尤可以隐隐听得”[28]。
大火燃烧,是难民心里的第二个难以磨灭的记忆。“瞻望南城,尽湮灭在弥漫的烟雾里。”[29]“十六日今日望南城一带,有七八处在燃烧中。夜间,火光照耀的如同白昼,一缕缕的红光中夹杂着房屋折断塌倒的那种哔爆声。”[30]有些火是由国民政府部队出于战争原因点燃,但是更多的是由于日军有意大规模纵火造成的。“此次日寇纵火之军队,从雨花门而入,于是经过之广楼大厦,无不化为灰烬。”[31]12月21日那天“纵火情状,更为剧烈,计有十几处火舌,冲天飞腾;又不知有多少同胞的生命与家计[什],都荡于此了”[32]。日军还由于天冷,烤火烧屋。大火连续烧了有3个月之久,所谓“烈焰腾霄一烧3月”[33]。以至于很多地方“几乎是一片瓦砾场”[34],“市政及建筑被破坏殆尽”[35],有人估计“合日寇所焚南京之房屋,不下万户”[36]。事后许多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一位80岁的老翁,“眼望大火,泪流满面的说:‘长毛造反,曾国荃攻克南京的那一回,南京也起过一次大火。可是,那一次的损失,就连现在的万分之一也没有啊。’”一生连续“两次目击南京名城惨遭浩劫,我可以想象到他的心情。”[37]人
民生计受到严重威胁。
日军还大肆劫掠。日军进城后,每天都有大量的财物被劫走,大卡车运物到下关,用船带走。“难民区外财物既全抢尽,敌兵又假借搜查为名闯入难民区内,翻查衣箱。”难民们“恐慌异常,然一般赤手空拳之难民,对此暴举固无法阻止……每人所有钞票及财物亦皆被夺无存。”甚至连“街上遇着有稍好之衣装者,更不免剥夺之祸”[38]。“兵(指日军)什么都要,外面抢得一塌糊涂”[39],“他们真是贼,什么东西都拿,现在南京一座空城了”[40]。日伪将抢来的东西高价出售。由于日军的抢劫一空,“难民号寒啼饥”[41],每天都有一无所有的难民饿毙在街头。
更是不可避免,日军对于中国妇女的凌辱可以说是与禽兽无异。被奸杀的妇女不计其数,妇女被奸淫以后,往往杀死,乳房被割掉,甚至会从下体起剖腹,鲜血横流,其状残不堪言。安全区外,中国妇女遇害极大,据说几无贞节可言。在安全区内,日军也肆无忌惮,公开白昼劫掠女子宣淫。
金陵女大位于安全区,大量收容女性难民。日军闯入后,即使所谓维持风纪的日本宪兵“还是将姑娘拖到院子里奸,不是人,是畜生,不管什么地方”[42],甚至在遍地屎尿的环境下也要强行。
不顾道德廉耻,逼迫子烝母。对于八旬老媪则逼迫起其脱掉下衣,老太太凄哭骂道,我都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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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奶奶了。一日军懂汉语竟然无耻地回答:“我又
不让你生孩子。”[43]日军闯入民宅后,即命令丈夫离开,要奸宿妻子,“丈夫不走就一,女的不从也是
一”[44]。在难民的记忆里,“妹妹是在床上,赤身露体的仰卧在那儿,身上也尽是血,尤其下身,天啊,
这畜生们!”[45]一位女护士则痛述:“那地方是邻近新街口的一间民房,一进屋,我们的衣服就立时被剥光,稍挣扎,就是捱打,我是在暴力下被污辱了,而且一连是三个哩!”[46]南京妇女忍受了奇耻大辱。
日军在南京灭绝人性的行为,突破了人类道德
的基本底线。南京民众可以说是生活在非人的世界
里。“这些[日本兵]猖狂极了,无所不为,要杀人就杀
人,要奸就奸,不管老少。”[47]面对日军的暴行,不乏有奋起反抗者。但是,对于手无寸铁的多数难民而言,只能是为保全性命而苦苦挣扎,一位句容逃到南京的男子的话或许可以代表一部分人的心态,好死不如赖活着[48]。一些南京民众在南京陷落前拒绝逃亡的战士进入家里避难,说:“你不能住在我这里,我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连累了我一家子!”[49]在对日军认识不足和保全性命的想法支配下出现这样的心理是不奇怪的,也是很多平民的想法。但是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是多么错误。
南京陷落后,一切战前的正常生活中断,取而
代之的是血记忆。他们只能“如同瓮中之鳖,他(指日军)爱怎样就怎样”[50],“每日提心吊胆,不死也要被气死”[51]。面对日伪的暴行“百姓苦死,敢怒不敢言,有苦无处诉”[52]。人们对于世界的善良认识瞬间被粉碎,一切道德伦理均已失效,中国民众的心遭到极大的创伤。
在变乱面前,一些难民甚至在门口插日旗,肩
上缠日徽,以求自保。另外一些则铤而走险,为匪为
盗,趁乱杀人放火抢劫财物,甚至甘心附敌,做了汉
奸。在金陵女大甚至出现了日本女人巡视之后,中
国部分难民围抢日人施舍的苹果及铜子事件,这些
人的丑恶与自私可见。[53]种种情形不一而足。
另一方面,则是难民爱国心理的升腾。在“恐惧
与悲伤”之后,开始痛念自己的同胞。“我真的流泪
了……或许稍微了一点以后,我才恢复了一点
人性的感情。”[54]日军把中国人哀哭自己同胞的权利都剥夺了,在那样的环境中,自顾尤不暇,不敢及别人。流泪成为难民民族心理觉醒的第一步。对于自己的国家和军人开始思念与关怀,当然其中寄托着解生民于倒悬的心理。刺探日军情报的中央军“在我国同胞面前尽可以公开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南京难民一听说他们是中央军派来的,顿时欣喜万分,忙着给他们烧饭吃,住处,供给消息,担任掩护。连老太太和小孩子都想跟他们攀谈两句,亲热亲热,就好象自己家人回来了一般”[55]。有利于我方的消息四处流传,其实有些是谣传。所以,只是中央军5名便衣潜入城内杀死几个日军就引起全城难民的大兴奋,以为中央军反攻入城了,有些人甚至燃放鞭炮[56]。南京附近的红会和游击队的抗日行动也被传得神乎其神。一位老太太甚至相信蒋介石会在4个月内反攻南京的传言[57]。陶德曼指出:“战争给中国带来道义上的好处。中国觉醒了。日军使埋藏在中国人民心中的、以前没有发觉的爱国主义萌芽了。”[58]在日军的暴行面前,中国人的民族国家意识觉醒,很多人走上了抗日救国的道路。
然而,南京陷落于敌手是事实,为保生存,难民还是要活下去。日伪组织登记,伪组织成立,恢复所谓的秩序。许多人在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劫难之后,只能忍辱负重的活下去。南京大屠杀后的中国幸存者在亡国奴的屈辱中捱过了8年直到抗战胜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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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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