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诗词艺术歌曲的美学特征初探
自古以来,诗与歌就是紧密联系的两种艺术表现形式。在世界范围内,各民族诗作的起源都可以追溯到远古巫术,而巫术的表现特点就是“歌”与“舞”的结合。
在我国,诗歌最早源自民间歌谣,后来渐渐成为一种主流的、有一整套创作范式的文学体裁。有明确文献记载的诗、歌、乐相结合的艺术表现形式出现在汉朝,汉朝时乐府的成立,是我国古诗词与音乐艺术“联袂”的里程碑。汉乐府中收录的许多广为传唱的民歌,亦是诗作中不朽的传世精品。汉朝以后,吟诗作对、填词作赋成为一种经久不绝的文坛风气,而秦淮河畔的青楼名妓们借助文人骚客的生花妙笔,用自己的艺术修养将诗词、音乐、歌舞推向新的境界。
艺术歌曲发轫于西洋乐坛,源头可追溯到十五、十六世纪欧洲的交响乐和歌剧,经十九世纪的舒伯特、舒曼、勃拉姆等音乐家的创作而广为人知。艺术歌曲简单来说有这样几个特点:第一,注重词与曲的结合,对歌词的艺术质量要求很高,所以西方的艺术歌曲多以著名文学家的经典诗作为歌词;第二,在演唱中音乐伴奏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第三,在表达主题上重抒情,侧重表现人的心理世界。
从二十世纪初开始,西方文化越来越明显地影响着中国。五四运动前后,艺术歌曲开始传入我国,当时一大批社会知名学者、文人、音乐家都陶醉于艺术歌曲的感染力,不遗余力地介绍、传播、推广,甚至直接参与创作,诞生了一大批大受欢迎的经典作品,如《教我如何不想她》《玫瑰三愿》《梅娘曲》等
等。解放以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艺术歌曲在中国乐坛更是大放异彩,涌现出了许多杰出的艺术歌曲创作大家,如郑秋枫、施光南、尚德义、谷建芬、士心等,在优秀的音乐人的引领下,这个时期的佳作《我爱你,中国》《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牧笛》《母亲河》等脍炙人口,传唱不衰。
随着艺术歌曲在我国的发展,其创作素材的广度和深度也在逐渐
拓展,歌词由最初的多选用现代诗,到后来越来越多地借鉴、采用或改编中国古诗词,如青主的《我住长江头》《大江东去》,黎英海的《枫桥夜泊》《春晓》,马思聪的《将敬酒》,陈田鹤的《春归何处》,王建中的《如梦令》等,让中国特有的文学元素与外来的艺术形式有机结合,拓展了艺术歌曲的内涵和外延。从美学视角来看,中国古诗词艺术歌曲具有如下特征:
一、丰富含蓄的意境美
文学作品中的意境是指作者主观感受与客观对象之间有机统一而形成的一种能够让人体会、领悟却又难以言说的艺术境界,因此,凡是在艺术作品中恰当表现出的意境都是具有特点美感的。中国古典诗词创作特别讲究含蓄、回味,凡是优秀的诗词都有独特的意境,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壮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的高旷唯美,“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儿女情长……尤其是抒情诗,或慷慨悲歌,或豪气干云,或相思眷恋,或意味深长,真可谓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抒情诗词在我国古诗词中占有很大比例,而艺术歌曲以抒情见长的特点正与我国古诗词有良好的契合点,
因此古诗词中的文学意境美就被音乐家们融入到了艺术歌曲之中,具有更强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我国上个世纪的著名音乐家青主,创作过很多优秀的艺术歌曲作品,其中影响最大的《我住长江头》,就是文学意境与音乐艺术完美结合的典范。
《我住长江头》是一首独唱曲,于1930年面世,歌词来自北宋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全词婉转动人,感情细腻,表现了一位年轻女子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及对心上人的无尽思念。全词为:“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青主对这首词的意境把握十分到位,用生动传神的音乐旋律打开了几百年前这个古代女子的心扉,让听众与她产生了深深的情感共鸣。
在青主的谱曲中,钢琴伴奏以十六分音符的分解和弦贯穿始终,
平稳舒缓的曲调就像风平浪静的江水一般流出,韵律质朴优美,静谧安详而深情款款。在每一句歌词的末尾,都特意留有一个或上升或下降的拖音,如低语,似倾诉,在绵绵思念之中带着一股女子相思之时特有的幽怨之情,可见创作者对原词的理解深沉透彻,真正融入了自己的感情。
二、别具一格的韵律美
我国古典诗词本身就具有可吟唱的重要特征,在创作中,其押韵和平仄的规范使得古诗词具有特定的
节奏感和律动。
押韵是古诗词中一部分句子末尾的那个字必须使用具有相同或相近的韵母的字,因此,押了韵的诗句读起来尾音相似,产生了声和音美、铿锵和谐的效果,如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平仄,简单地说就是古诗词念诵时的声调,因为古诗词在字数、格式上都有明确的规范,所以其声调的运用也就随之有了一定的规则,这就产生了格律。古汉语中有平、上、去、入四种声调,其中上、去、入三声具有高低不同的变化,于是被统称为仄声,平声调被称为平声。如五言绝句以仄声起,首句押韵的一首诗——卢纶的《塞下曲》:“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其格律为: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我国著名的音乐家、作曲家黎英海,也喜爱创作古诗词艺术歌曲,他的《登鹤雀楼》就充满了古诗词的声韵美。他在创作中注重西洋乐法与中国诗词格律的结合,既遵循了古诗词的平仄旋律,又进行了灵活处理,整个作品匠心独具,风格鲜明。《登鹤雀楼》中,平声多采用哆、咪、嗦的音,仄声采用发、瑞、啦、西的音。音调的升降上,同样的仄声谱曲方式不尽相同,比如首句“白日依山尽”的“日”与“尽”,在诗的读诵中均为高音,但在艺术歌曲中前者音调下行,后者音调上行,体现了黎英海先生对古诗词韵律的独到理解。
三、演唱中的个性美
艺术歌曲在西方乐坛的特点比较明确、固定,在唱法上,使用的都是美声唱法。这种演唱方法在遇到歌曲中的高音时,常常不用自然
气息强烈冲击来发声,而讲究运用气息的技巧,以柔和、流畅的方式发声,让气息从下腹处凝聚、发出,逐渐上行,然后从头部放送出来。美声唱法区别于其他类型唱法的主要特征在于,前者属于混合声区唱法,也就是真假声混用、并用,因此美声唱法有一种其他唱法所没有的音响特。
当发源于西洋乐坛的艺术歌曲传播到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时候,必然要与当地的文化传统、民族心理和艺术风格发生碰撞,在此过程中,艺术歌曲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嬗变。那么演唱艺术歌曲时不用美声唱法,其是否仍属于艺术歌曲的范畴呢?这在音乐界尚有争议,于是有学者提出狭义艺术歌曲与广义艺术歌曲的概念,把只要具有西洋艺术歌曲基本特征的音乐表演形式统一纳入艺术歌曲的范畴。因此,艺术歌曲在我国增添了民族唱法的新元素。
前文已述,中国古诗词与歌唱关系紧密,有不少作品本身就是为了演唱而作,比如柳永的词。古代歌曲的演唱,经过成百上千年无数民间艺人的创作、积淀,形成了蔚为壮观的戏曲、曲艺、民歌体系,这些艺术表演形式中的唱法经过融合、改良,演变成了今天我国独特的民族唱法。
民族唱法一方面继承了中华民族传统唱法,一方面借鉴了西方的美声唱法,其声调多嘹亮高亢,咬字清晰,甜美悦耳,讲究对气息的控制,同时也混用真假声,是我国音乐人长期努力探索、研究结出的
硕果。民族唱法培养出了一大批人民众喜闻乐见的歌唱家,如、阎维文、吴碧霞等,他们演唱的艺术歌曲都有鲜明的民族特,充满了个性美。
古诗词改编的歌曲四、雅俗共赏的和谐美
西方的艺术歌曲诞生于欧洲上流社会的聚会、沙龙,演奏于达官贵人的客厅府邸,远离普罗大众的世俗生活,是非常高雅的艺术。在中国,音乐一向与黎民百姓打成一片,虽然皇亲国戚、富商巨贾养得起专门的戏班,但它们与混迹于市井的民间戏班并无艺术内核上的不同。中国自古以来并没有西方封建社会中特有的贵族阶层,也没有形
成与这个阶层相适应的西式贵族精神。这种社会形态和文化传统的差异表现在我国的艺术歌曲上,就使其具有了西洋艺术歌曲没有的雅俗共赏的特点。
黎英海创作的艺术歌曲《春晓》就是雅俗共赏的音乐精品。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诗作《春晓》是我国家喻户晓的名篇,它不重抒情,而是用清新质朴的语言描绘出一幅生机盎然、生活气息十足的早春图,非常“接地气”。黎英海先生在创作中以庄重舒缓的增四和弦乐段启幕,用单二部曲式谱写出了略带惆怅,婉转悠扬的旋律,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生活之美。
五、结束语
中国古诗词艺术歌曲是我国新时代表演艺术领域的奇葩,它从遥远的历史中走来,披上了异域音乐艺术的外衣,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它从诞生以来,就继承了千年文脉的厚重,这是它具有强劲、长久生命力的基本保证,曾经的辉煌是它新的起点。我国的每一位音乐人,都可以从中汲取营养,获得灵感,传承与创新并重,不断创作出更优美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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