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动画影像的历史回溯、当代表征与未来图景
作者：孙强 王春子
来源：《电影评介》2022年第08期
一、中國动画影视的发展过程
1926年，中国第一部独创动作短片《大闹画室》由万氏兄弟制作而成。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动画业迎来了快速发展期，如1955年《神笔马良》和1956年《骄傲的将军》均为优秀的动画作品。1961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水墨动画《小蝌蚪妈妈》，生动诠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1964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另一部动画片《大闹天宫》，可以说是中国动画史上的代表作，其中古典音乐的配乐、戏剧化的人物造型和艺术场景相得益彰，也代表了中国传统美术发展的一个高峰。
20世纪70年代，中国动画业处于一个短暂的低潮期。20世纪80年代，中国动画业逐渐复苏，许多民间艺术成为中国动画的创作素材，比如反映中国新疆维吾尔族风格，发行于1980年的《阿凡提的故事》;源自敦煌莫高窟壁画，上映于1981年的《九鹿》，都是民族动画的代表作。“改革开放后，我国经历了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时期，动画影视的制作逐渐受到市场和资金的影响。”[1]因此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动画作品为了追求经济效益，导致大量浅薄幼稚、缺乏深度的动画作品接连出现，使得动画影视创作进入低谷期。
2006年9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要求各级电视台频道每天17：00至20：00不得播
放动画影视，并要求儿童频道中国动画片的日播放量不低于70%，这一“限播令”的下达推动了中国动画影视作品数量的增加。2006年以后，在国家文化政策的支持下，中国影视产业得到了快速发展。2010年后，国产动画在积累了一定的数量基础上，其动画影视制作质量也有了很大提高。
进入21世纪以来，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动画影视的艺术特越来越多元。同时，受国外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动画影视在叙事上逐渐趋于类型化、完整化。动画影视的内容也有所转变，中国动画影视开始将具有一定特的日常生活等元素融入到动画影视的艺术特征中，形成了不同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多元化艺术特征。[2]中国动画创作者更喜欢参照好莱坞电影的模式设定情节，以丰富“新奇、有趣、冒险”的类型元素。同时，欧洲有成熟的经典叙事艺术动画片，美国有迪士尼动画公司量产的商业大片，日本有流行于世界各地的日本动画片均可提供参考。与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主流的电影创作理念相比，21世纪的中国动画影视产业对流派创作的实践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另外，21世纪的观众在观看动画电影时，不再仅仅将其视为一种消遣或受教育的方式，其所具有的一定的时尚和现代元素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观众的审美诉求。为满足现代都市大众的物质想象，具有中产阶层审美意识的元素成为动漫影视创作的新审美趋势，使得动漫影视在新的时代，具有世俗化、大众化
、多元化的特点。
在整个动画产业快速发展的带动下，新世纪以来的动画电影也逐渐形成了具有中国特的动画风格。[3]从2013年到2019年，中国动画影视市场出现一系列优秀的作品，比如《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归来》《大鱼海棠》《魁拔》系列等，这些作品被誉为“国漫之光”。从票房上来看，在全国放映的动画电影中，当年动画市场票房前五名的比例能够占到50%-60%之间，效果显著。
随着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中国动画产业在大量投资、创作和发行等方面都得到大力支持，这不仅为动画电影质量的提高提供了保障，也为作品风格类型的探索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中国当代动画在“数量、质量和主题”上实现了新的飞跃。
二、中国当代动画的发展特征
经历了一系列的探索，动画艺术创作者希望以其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满足观众探讨精神世界需求的愿望。本节对中国当代动画的发展特征进行分析，在分析时避免脱离实际的超然判断和空洞赞扬，努力做到实事求是、客观评价。经过梳理发现，中国当代动画主要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古代英雄神话的蜕变，生命救赎的探讨
新时代几部国产动画片取得了良好的票房成绩，刷新了人们对国产动画片的认知。影视的好评度和其商业性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它们与20世纪传统的叙事主题和叙事略有不同。就票房而言，根据网络公开的数据，2015年上映动画电影《大圣归来》的票房为9.54亿元①，2019年上映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票房为50.35亿元②。从外部因素来看，票房的差异与电影的上映时间有关，然而就故事的叙事主题和人物塑造而言，票房的不同之处在于情节的合理性和人物形象的成功建构。
中国传统动画片中的英雄大多深沉果断、大气凛然、神秘宏大。例如《大闹天宫》（1964）中的孙悟空拥有上帝赋予的超自然力量。他生于石头，生长于江湖，他反对天庭的统治和压榨，立场明确，关心底层民众（猴子猴孙）的痛苦，是一位具有坚定信念和坚强外表的革命者。《哪吒闹海》（1979）中，哪吒是一位为维护公众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典型英雄。他生来就有非凡的命运，显示出其勇敢和正直的品格。他一出生就表现出与家人的不同，受到神仙的启发，完成了从人到神的涅槃。他想独自消灭世界的灾祸（作威作福的四海龙王），并通过自尽完成了人格的升华和凤凰涅槃，这是古代神话的英雄范本，展现了高大上的人格。
但进入21世纪，随着国内改革开放和西方动画的涌入，传统的动画形象逐渐被发展和完善。从美国动画片中英雄形象的变化可以看出，20世纪八九十年代西方的社会文化呈现出多元化和后现代化趋势，美国动画片中的英雄也逐渐由经典英雄转变为凡人英雄，摆脱了神性，摒弃了过去牺牲自我、救赎他人的精神，而是主张追求自身价值和个性，颠覆了过去“伟大”的英雄形象，体现出一定的不完善性和世俗性。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中国当代动画中传统的英雄角设置也发生了明显变化，更接近电影中的角设置模式。当代英雄并没有先天性的优势，相反他们的性格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例如《大圣归来》的孙悟空前期比较胆小、无能，《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哪吒前期调皮捣蛋，被大家排挤，内心孤独苦闷。当代神话动画影视注重戏剧需求、现实基础和心理逻辑，以行动和表演完成角塑造。《大圣归来》（2015）中的孙悟空不再是超级无敌的英雄形象，而是一个更具人性，经历成长和最终进行自我救赎的完整角，他有自身的弱点，如怀疑自己、缺乏勇气等。《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是吊儿郎当、叛逆成性的混世魔王形象，这更是对传统《哪吒闹海》中英雄的再次塑造，但是这种解构和重组受到当代人的热烈欢迎，也全面抛弃了高大上和十全十美的人物形象。
这种变化反映了动画从神话向生活的转变，同时也是中国动画发展之必然。随着大众意
识的崛起，传统“高大上”的神话英雄越来越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许多导演将目光转向普通人，从普通人的视角挖掘神话人物的性格、生活冲突和情感困境。尽管外在形式仍用神话的形象呈现，但其主题选择和主题核心越来越接近普通人。例如《哪吒传奇》中塑造的哪吒是传统视域下的神话英雄，他正义凛然、英勇善战、顶天立地;《十万个冷笑话》中的哪吒在日常生活中更是插科打诨、荒诞搞怪;而《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却是个扎着丸子头、画着烟熏妆、念着打油诗、手插裤兜、吊儿郎当的孩童形象，像极了现在不好好学习的叛逆儿童。《哪吒之魔童降世》抛弃说教，通过普通家庭、普通父母与孩子的生活游戏，体现了人文关怀，给人以亲切感，更加容易获得观众的共鸣。
（二）聚焦普通人性，关注生活之美
随着大众力量的崛起，传统古典式、精英知识分子化的动画影视作品，已被世俗大众文化所取代。在这种文化浪潮的影响下，中国当代动画更关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成长过程。这些动画作品通过描绘生活中最阳光、最灿烂的人和最明亮、最自然的情感，在丰富现实主义发展的同时，也为后期现实主义动画创作实践提供了方向。
比如，《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是反映中国家庭生活的代表作。其系列影片《大头儿子
和小头爸爸之秘密计划》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大头儿子的梦想是成为优秀的宇航员，爸爸的梦想是在山上为孩子们架起一座桥，母亲的梦想是为贫困地区的“彩虹工程”捐款，这些梦想跟传统英雄人物拯救世界的梦想相去甚远，并不宏大。影片也用家人之间的温馨互动以展现家庭的温暖之处，比如为了参加社区最美丽家庭的比赛，围裙妈妈仔细录制了生活录像并打扫了房间，小头爸爸帮助编辑视频，大头儿子展示了他弹钢琴的天赋……通过这些家庭小事件，反映了当今时代父母和孩子所面临的生活问题和成长问题。
《喜羊羊与灰太狼》动画系列是中国当代动画的代表作，反映了现实生活中普通人的追求，现实中的大众也会像灰太狼一样为生计和家人奔波，为保护红太狼和孩子而殚精竭虑，父亲的身份使得灰太狼冷漠贪婪的人物形象有所转变，塑造出一家之主对家人强烈的爱，十分贴近当代人的生活。另一方面，通过喜羊羊的反抗，展示了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我们应该利用自己的智慧，提防身边各种人为陷阱。《喜羊羊与灰太狼》拓宽了现代生活主题，将普世的主体意志、道德、情感和审美理想融为一体。
德国接受美学家尧斯认为，在审美欣赏的过程中，接受者与客体是互动的，在这种互动中，有五种审美互动模式：联想、欣赏（仰慕）、同情、净化和讽刺。[4]动画片《喜羊羊与
灰太狼》开创了一种世俗化、平民化的讽刺娱乐模式，广泛采用联想和讽刺两种审美互动模式，在动画中包含对现实生活各种暗示和讽刺。例如将热门话题“环境保护”“三聚氰胺”“房地产征地开发”等社会事件融入其中，观众喜欢和需要关心的社会热点话题出现在荧幕上，具有时代特征。《喜羊羊与灰太狼》以时代信息推动人们对动画题材需求的提升，让观众在轻松自由的剧情中获得愉悦，与动画中的人物融为一体，体会轻松但又能引发现实思考的故事情节，从而达到主体认同的效果。可以说《喜羊羊与灰太狼》在观众的笑声中，生动地展现了现实生活的痛苦与悲伤，引发了大众的精神共鸣。
中国动漫发展史 总之，这些聚焦普通人性的作品，在创作趋势、题材选择、人物塑造上都十分贴近现实生活。它们饱含真实性和对人们生存状态的深刻探讨，其通过主人公积极关注生活、直面生活、勇于斗争、团结互助等人格特征，以宣扬人性的美好。
（三）现代文化的融合，从一元到多元
进入21世纪，由于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和搜索引擎的强大功能，知识垄断格局已经被打破。任何人都可以在互联网上获得自己想要的知识。因此，多元文化共存不仅在西方艺术中存在，中国动画影视产业也形成了越来越明显的多元文化共存局面。[5]动画影视的主题因时
代、民族、地区和文化的不同而有所不同，观众通过动画影视的巨大画框了解世界。传统动画影视的精英意识被一种新的、全面的、更具现代性的形式所取代，惊险探险、讽刺挖苦搞笑、反传统、个性化角、梦幻虚拟时空等也是中国当代动画的表现主题，中国当代动画正处于多元文化融合的时代。这些变化也导致了审美形式的多样化。
例如，《熊出没》系列电影（2012-2017年）的角设定就十分新奇，熊大和熊二摆脱了一般动画影视中角必须是“英雄”和“帅哥美女”的印象，熊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行动笨拙，这种“不完美”让这部电影充满了欢乐、轻松和幽默的氛围。熊大足智多谋、勇往直前，他总有好主意阻止光头强，而熊二贪婪、又容易上当。在熊与光头强的不断争斗中，创造了一系列笑话，也刻画了一对有趣、愚蠢、搞怪、善良的笨熊形象。
2012年-2019年播放的动画系列片《侠岚》没有拘泥于正统的武侠剧，而是将现代人的戏谑、调侃的语言风格带进故事中。在《画江湖之侠岚》第5集中，丑妹等人来到望虹阁，主人说到“三位来到望虹阁，是消费啊是消费啊还是消费啊？”颇具现代商业意识，此时的武侠故事已经不再拘泥于传统单一的文化背景，而是有更多穿越和现代感的要素融入其中，将古代和现代时空融合在一起，使其全新的世界观成为作品重要的审美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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