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生好时节
正是人生好时节
作者：茹果
来源：《绿中国》2013年第03期
        1980年，就读于冶金医专的末代工农兵大学生池莉，以一首诗《献给雷锋的歌》开始发表文学作品。
        1982你不在我不在是什么歌年，冶金医专卫生系毕业刚刚成为流行病专科医生的池莉第一篇小说《月儿好》颇受好评，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多家刊物转载。
        1987年，池莉中篇小说《烦恼人生》引起强烈反响，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被评论界誉为开新写实主义的先河之作。与此后的《太阳出世》《不谈爱情》成为当代文坛中的新写实人生三部曲。
        1998年《让梦穿越你的心》以精粹传神语言，获首届鲁迅文学奖。
        2000年，小说《生活秀》问世，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话剧、京剧等各种艺术形式，并由此兴起了新的休闲食品——鸭颈，以至发展成为一个全国性食品产业。
        1989年长篇小说《来来往往》出版即发行30万册。2004年长篇《水与火的缠绵》首版15万一直加印近至30万册。2007年《所以》首版20万后继续加印。2009年《来吧孩子》首版20万后继续加印。2011年，九卷本《池莉经典文集》出版。池莉作品多年来跟随着稳定的读者，成为许多人的人生密友以及“武汉”一个城市的名字。
        著名作家池莉，武汉市文联主席池莉，全国人大代表池莉，在初春的北京，接受本刊记者采访，讲创作历程与文学立场，谈个人成长与人生感悟。
        灰的套头毛衣，外搭紫短袖毛衫，配上薄而软宽又长的披肩，透着一种淡定的柔和，衬着一种朴素的优雅。
        不高不低的声调，不疾不缓的语速，叙述中不时闪烁的思想光芒，是那种蕴藏激情的沉静，那种不乏灵感的知性。
        开春——青而不涩
        池莉将她的创作分成三个阶段，三十岁之前是铺垫期。
        “对文字我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和酷爱，约莫五六岁还没上学就已经识字。所有游戏中最喜欢方块字，抓住什么书都要看，竖版的繁体的小薄本的大部头的包括《红楼梦》，都看。十岁，开始，父母被打倒，我也成了黑五类，受尽打击、孤立和歧视，全靠文学救命。”
        十岁到二十岁，人生成长最重要阶段，池莉始终在社会政治主流的边缘。她阅读，看所有能看到的书，她书写内心所想的一切。没有经过任何写作训练，写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不涩”呢？
        “文字与文学的涩和不涩？并非完全依靠后天训练。对于文学来说，天赋是首要的。越是从来没有想到要发表，越是觉得没有人会看到，写作就越是真实、舒展与流畅。”
        池莉笑说自己都是“末代”：末代知青，末代工农兵大学生，末代社会大学生。她从知青被推荐上冶金医专，那时候人生打算是“做一个好医生同时业余写作”。当1983年教育部告知那是最后一届招收社会大学生了，池莉还是毅然弃医从文，再度报考，进入武汉大学文学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毕业后，池莉做了武汉市文联《芳草》杂志社编辑。从少年时期开始，池莉一直都在写作，从无间断，发表了大量诗歌散文小说，被报刊杂志一再称为一颗新星在文坛冉冉升起。
        盛夏——热烈绽放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武汉坐轮渡上班的产业工人都在谈论与他们身份相同的印家厚。这位池莉小说《烦恼人生》中的主人公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共鸣。不仅如此，知识分子，也有印家厚的烦恼，而印家厚的人生，几乎是当时所有那个年龄段中国人的人生。
        一位产业工人工作和生活中的烦恼和无奈，引起了那么多读者的关注，一部反映现实生活状况的作品，让之后经历了伤痕、反思、改革、现代派、寻根等一个又一个创作潮流的中国文坛，掀起了全新的浪花，以至之后小说《太阳出世》、《不谈爱情》诞生，形成了一个新的流派——新写实主义，同时，池莉的小说招来了些诸如“市民情趣”等的批评。
        “对于文学评论界‘新写实与市民情趣’等说法和批评，我无所谓。我以为作家与文学评论之间不需要一致性。自发表开始至今，我连对于我的文学评论都没有刻意收集过。文学评论的专业是读，我的专业是写。我一种写法，可以有无数种读法，同时有表扬与批评，非常正常。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想表达什么，那些长期跟随我的读者，慢慢也知道我在表达什么所以他们才有紧跟着我的理由。反而是从理论到理论的专业做功课者，很难在短时间里翻翻作品，就弄懂一个作家，加上中国文学研究起步晚，又只是在大学学习一下当代文论文
学概论之类书本，你让他们怎么办？我只看见我的日本研究者法国研究者，他们年复一年把我书都翻烂了，贴了无数便签，一趟趟到中国来，对照着我的小说在武汉大街小巷行走、观察吃热干面，然后再写厚厚的硕士或博士论文。研究者要能够首先走进作家个人世界，这个很重要。我的写作要旨，都在我的字里行间。现在要我说，我只能简单归纳一下大致：由于我20岁之前对政治口号和假大空话语的深刻记忆，深受其害与极端反感，一直唤醒着我要真实写作的渴望。我一直认为，对于一个民族的历史记忆是由两个体系构成的，一个官方主流史册，一个是民间个体话语，后者完全是千姿百态的真实自我任由个体生生灭灭；这个只能由作家来记载了。尤其十年，民间话语体系完全被宏大的政治话语淹没，这就给之后的文学留下了巨大的空间，也成就了我的写作。我将永远专注民间个体。至于这个是否就是‘市民情趣’，从文学理论上，我不准备作这个研究。”
        《烦恼人生》以后，池莉成为专业作家。她保持着良好的创作状态，创作了大量作品《你是一条河》、《预谋杀人》、《凝眸》、《看麦娘》、《一夜盛开如玫瑰》、《请柳师娘》等等。这些作品反映历史，关注当下，讲述城市，描绘乡村，人物有男有女，职业有教授，有医生，有工人，有农民，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一幅幅又苦又甜的生活图景，及至《生活秀》被改编成各种艺术形式，全国到处做起鸭颈生意。池莉的文学生命绽放出了瑰丽
的彩。
        武汉是她一再书写的城市，而当年张之洞在中国最早建筑的城市民居吉庆街，就是池莉《生活秀》的背景。“我要写一个吉庆街的女人，她是中国城市文化诞生以及走到今天的代表人物。我给她选了一个少有的姓——‘来’。她要干净美丽地坐在吉庆街，不能是烟熏火燎油渍麻花的，她的生意道具一定也要独特，我不要大路货什么花生米酱牛肉。那么我让她卖什么才能让她保持外表的风韵与内心的高傲呢？我观察吉庆街十年了，我反复琢磨，忽然发现了那些卤牛肉鸡鸭的卤锅边边上，总有一两根鸭脖子闲置着，我灵感一动：好！这个好！很新颖很独特：我立刻就让吉庆街最有历史感的漂亮女人来双扬，而且惟有她一个人，在大街上摆一只小摊干干净净仅仅只卖卤好的鸭脖子，她靓丽的手都可以不沾油的，她身后就是她的久久饭馆。”
        池莉反复观察生活产生的灵感，让“来双扬”这个虚构人物做起了她虚构的“精武鸭颈”生意。而让池莉没想到的是，她的虚构变成了现实，她的突发奇想兴起了一个产业。随着《生活秀》纷纷转载、获奖，被影视话剧改编，明星们一拨拨来吉庆街体验生活，吉庆街的商人这一次抓住了机遇，卖起了鸭脖子，吉庆街有一个叫刘琼的人，站出来对号入座，就说她自
己是来双扬的原型，她连续去央视做了个人专访，闯入北京簋街开了首家“来双扬鸭颈店”，于是效仿者辈出，鸭脖子食品在中国诞生了并且生意越来越红火。应该说这还不止是《生活秀》一部小说的因素，此前，池莉的《来来往往》就在吉庆街拍摄了，濮存昕、许晴、吕丽萍等明星在吉庆街已经掀起了一股热潮，还有梁天、谢园、葛优公司拍摄的《不谈爱情》，也频频来到吉庆街。正如网上一位青岛网友说：我多希望我的家乡青岛在外面被人说起来，就像说池莉写的“武汉”那种感觉。
        这句话也许道出了作家与她书写的城市的一种灵魂的关联。
        立秋——滴水成珠
        池莉的身体也会出毛病，要进出医院做各项检查，同时有了更多的时间回顾思考。家庭生活也会发生变化，感情也会遭受痛苦。久久鸭脖子，精武鸭颈，这项生意单湖北省一年就有几十亿的产值，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已经不记得这食品的来源了：这就是生活。
        “我并不觉得《生活秀》催生一种食品产业是必然的，这里头偶然性太大了。人们就是善忘的，历史就是不断变化的：这就是生活。”池莉思考着文学与生活的关系，也更加懂得文学对社会的影响或者改变都不是作家想去做就可以做到的。
        就在池莉的创作最丰厚的时期，2000年池莉当选武汉市文联主席包括换届连任主席至今，尽管有了行政职务，但是武汉市委对她的专业写作给予了极大保护和妥善的工作安排。此前1998年池莉还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迄今连任三届。所有行政工作对池莉并没有造成写作上的困难与困惑，池莉把所有职务转换成了深入社会生活的平台。而事实上近十年来池莉反而采取了远离热闹的生活方式，她不再申报任何文学奖项，不再露面电视媒体，连清华世纪大讲堂的邀请，她都谢绝了。央视“艺术人生”，凤凰“鲁豫有约”，或一些颁奖嘉宾之类，她都谢绝了。与媒体记者的接触少而又少。因此，池莉获得了更多的冷静与理智，也使得她更加细腻观察体会和洞悉人生，加上她内心一直保持的敏感与激愤，她的修炼获得了收获，《熬至滴水成珠》一书写出了这种感悟。现在的池莉，站位更高，视野更开阔，胸襟更博大，更善于站在社会与族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分析现象和理解人物。
        近十年来，池莉已经很少参加集体采风，她认为那样很难看到和接触真实生活。她在独自行走，坐火车坐长途公共汽车住小旅馆，当然也包括大饭店飞机头等舱。任何类型的生活，池莉都不拒绝，以期使得自己获得最广泛的视野和体会。同时拿出更大块的时间，坚持阅读。经济，哲学，科技，她涉猎广泛，思考深入。她说：“实质上我最喜欢的游戏一生未变，还是方块字：读或者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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