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
我受律师事务所的指派,现为马加爵一案的辩护人,我的辩护词如下:
一、本案事实
2月23日下午1时20分,昆明市公安局在云南大学学生公寓一宿舍柜子内发现4具被钝器击打致死的男性遗体。作案时间初步认定在2月13日至15日,作案工具即现场遗留的石工锤。该宿舍失踪的云南大学生化学院生物技术专业2000级学生马加爵即列为重大作案嫌疑人。
2月25日,云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向全社会发出A级通缉令,悬赏15万元抓捕犯罪嫌疑人马加爵。
2月26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发出通缉令,悬赏5万元抓捕犯罪嫌疑人马加爵。
3月1日,公安部发布A级通缉令,通缉在逃杀人犯罪嫌疑人马加爵。公安机关将对提供准确线索的公民给予20万元人(和)民币奖励。
3月5日夜24时,公安部统一指挥的针对马加爵的全国大排查结束。
3月11日,云南省公安厅发出通告称,马加爵极有可能于2月17日下午乘火车离开昆明。
云南省公安厅提请乘坐当日部分车次的乘客、沿途车站工作人员及周边众,积极向警方提供情况。
3月12日,在云南大学学生公寓里被杀害的4名学生的尸体在昆明火化。其中一名广西梧州籍学生邵瑞杰的家属,也于3月13日早晨捧着骨灰盒返回广西。据悉,在4个死者家属陆续返回家乡的时候,有关单位给4个死者的家属送了8万元的慰问金。
3月15日晚,马加爵在海南省三亚市落网。
据公安机关询问马加爵时供述:
2004年2月13日,马加爵因打麻将与同学发生纠纷后,他就准备用铁锤逐个突袭4名同学:唐学礼、邵瑞杰、杨开红、龚博。当晚,只有同学唐学礼在宿舍内,邵瑞杰在别的宿舍里休息。马加爵用锤子唐学礼杀死后,把唐放到衣柜里,用报纸等物盖好。
2月14日当晚,趁邵瑞杰洗脚的时候,马加爵用同样手法将邵杀死,事后仍将尸体塞入衣柜。
2月15日中午,同学杨开红到马加爵的宿舍来邵打麻将,马说他一会就回来,并在杨看报纸等候时将其杀害。事后仍将尸体塞入衣柜。
2月15日傍晚,马加爵跑到1幢402室将龚博叫到自己的房间将其杀害。事后仍将尸体塞入衣柜。
二、 本案的反思
(一)马加爵的心理历程——贫困学生的三重世界
第一重世界:贫困家乡的城市想象
2000年7月,马加爵领到云南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平时内向寡言的马加爵显得特别高兴,还专门给每个任课老师带了水果。虽然成绩一向不错,高考时马加爵发挥较好,697分的成绩超过重点大学分数线50分,选择哈尔滨工业大学和武汉大学都够了。但考虑到太远,来去路费也贵,就选了同是重点大学的云南大学。在选择专业时,班主任卢利铭跟马加爵说,“21世纪是生物技术的世纪”,马就听了老师的建议报了生命科学专业。
马加爵考上重点大学对于马家来说,更是一辈子最大的喜事。父亲马建夫在三兄弟中是老大,在三家十几个孩子中,马加爵的小名按年龄顺序排名叫“十二”。而家里出来的惟一一个大学生正应验了老人取名时“加官进爵”的愿望。2000年秋天上大学成了马家人最远的一次出门,马建夫清晰地记得,夫妇俩带着马加爵先坐一个半小时的汽车到了80公里外的省会南宁——这也是马加爵第一次来南宁,然后坐了16小时的火车到昆明。
他还向父亲母亲保证,一定在这里好好学习,好好表现,将来个好工作。
也许是家境的贫寒使早熟敏感的马加爵变得懂事而内敛,学习成了他实现内心理想的惟一方式。随着上了初中学习压力加大,“马加爵变得内向,也不喜欢说话,我们也很少来往了”。脱离了童年的马加爵不喜欢出去玩,基本上呆在家里,“除了性格上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家里根本没有钱供他出去玩”。马加爵刚上初中时候分在普通班,后来因为这个班的成绩普遍上升,转为重点班,“这在宾阳县初中的历史上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时候他在家族眼里更多的是“好学生”的代名词。紧邻马加爵家的二叔家因为做点小生意,经济比较宽裕,但他羡慕的是像马加爵这样争气的孩子,“每次都要他指导我们学习,以他为生活的榜样”。上高中后,马加爵学习上花的力气更多。学校要求学
生中午休息,但马加爵经常到教室去看书,“他是班上少数不用别人催、很自觉的学生”。在面向全南宁地区十多个县招生的80多人班上,马的成绩一直在前20名。在家人看来,马加爵还是一个特别有志向的人,虽然曾拿过南宁地区物理竞赛第一名,却没有主动向家人提起。父亲马建夫很为孩子的“不简单”自豪:“他得了很多奖状,偷偷地压在抽屉里面,我们还是在无意中发现的。问他为什么不给我们看,让我们也高兴高兴,他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他的目标是考上大学后个好工作,然后好好地孝敬我和他妈妈。”马建夫说,高考时马加爵报的第一志愿是军校,因为将来国家给的福利好一些,家里可以少操心一点,但没有被录取,“当时他很不开心,这孩子觉得家里的负担太重了”。
当马加爵所有的努力都跟上大学联系起来时,对于农村的家人老师来说,这个寡言少语学习优秀的孩子是个绝对的好孩子。马加爵被父亲形容为“很闷”的性格似乎也成了优点,“如果有人批评他,他也很沉得住气。我从来没有见他生过气,他都闷在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说出来”。
马加爵的生活一直很朴素,在卢利铭老师印象中,他在三年高中生活中几乎没什么新衣
服,从不乱花一分钱,很多时候吃饭没有一个肉菜,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100元多一
点。班上当时最有钱的是一个姓钟的同学,一个月开销400元以上,“他们俩的关系一
直比较疏远”。
云南大学位于昆明闹市区,学校本部与鼎鑫校区分别建在老的一环路一二一大街两侧,
与周围的云南师范大学、昆明理工大学和云南民族学院集中构成了高校区。在风景秀丽
的翠湖边,离市中心不到3公里的高校区内有兴旺的经济消费,各超市、卡拉OK厅、
服装店、体育用品店沿街而立,裹夹着浓烈的都市气息。
昆明作为大都市的繁华显然超过马加爵见过的城市,也超越了他的想象。对于一直长在
农村的马加爵来说,家里那座建于1986年的平房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一部旧彩电是
仅有的电器,还是亲戚送的。甚至打个电话回家也要打到二伯家里,再让父母过去接。
父母除了种地,主要帮助附近的成衣店老板烫衣服,多的时候一个月收入500元,一般
也就200多块钱。为了送马加爵上大学,带到昆明的6000多块钱花光了家里多年的积蓄
,还向亲戚凑了点。在交完学费之后,父亲给你留下了尽可能多的生活费,就揣着几十
块钱离开了你,临走时,笨拙的父亲告诫你要好好学习,要用钱了就跟家里说一声,要
跟同学好好相处,人穷可不能志短啊!这时候你身上仅仅剩下不到一千块钱,可是那却
是你一生中最富有的时候。
考上云南大学让平时低调的马加爵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关于繁华都市的向往和报效父母
的心愿几近实现。马建夫说,“他考上我们就满意了,上了好大学就有好工作”。
然而当马加爵春风得意地跨进大学时,他没料到,正在努力摆脱的贫穷会成为自己最大
的标志。
第二重世界:美好大学的现实落差
云南大学生科院2000级的124名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海南、河北、重庆、吉林、浙江、
江西等地都有,其中云南本省的生源占到1/3左右,广西来的考生有四个。由于学号的
排序把同一地区的学生放在一块,从广西梧州来的邵瑞杰、云南的唐学礼、杨开红、陕
西的龚博和马加爵分在了一个寝室。宿舍中马加爵家庭条件最为困难,因此他也是最拮
据的一个。
刚刚进入大学的马加爵兴奋而激动,一位同学回忆说,在路上碰到他,老远就伸手打招
呼。“感觉是一个与大家相处和谐的人。”这种印象也留在了老师林志强(化名)的记
忆中,“马加爵参加了新生篮球赛的训练,虽然最后因为水平不高没有参加正式比赛,
我发现他也认真地站在旁边当啦啦队。”林老师当时想,“这个学生还是很有集体荣誉
感的。”
马加爵的默默无闻对这个青春世界的诱惑与差别有些始料不及。农村长大的他并不具备
任何类似的优势,虽然以前偶尔玩篮球,也仅限于纯业余水平,英语或文艺特长更是不
可想象。在大众场合的他总是“挺腼腆的,不起眼”。与此同时,马加爵发现贫困似乎
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而马加爵每天所面对的是一个越来越彩斑斓的交际世界。同学们评价说,昆明本地的
学生最突出,一般家境好,消费高,“新款手机、摩托车从大一就有了”。有的同学一
次就买几百块的游戏碟,专挑正版的。云大校园本部通向东二院宿舍区的近500米的圆
西路是学生们最集中的消费场所。近百家饭馆、服装店、咖啡屋永远生意红火,3公里
外的“昆都”夜总会也是一些同学的光顾地。
不管马加爵愿不愿意面对,贫困的经济状况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决定了他的生活方式。同
学见到的他“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别的消费”。而敏感好强的马加爵是不愿意让同学看
到自己的吃饭内容的。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中,他偶尔打打篮球或踢踢足球,在大学里
都是不需要花钱的活动。马父也说,为了省钱,马加爵有时几个月才打一次电话,简单
回答家里学了什么新课程,再问问家里有什么新情况。
第三重世界:艰涩苦闷的心理空间
对繁华都市与大学生活曾经充满想象的马加爵并没有将自己的失望情绪告诉家人。农村
家人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许成了他们沟通的一个屏障。马父说,孩子最爱他母亲了,母
亲为他操心很多,身体虚弱。他经常说努力学习是为了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虽然不愿
意相信孩子会犯罪,几乎一夜愁白头的父亲说,“这些天我也常回忆他”,从他上初中
住校离开家,一直到上大学,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个好人。“但在学校具体怎么样,还真
不知道。”“反正他读书以来,还没有一位老师来家访过。我们只是到学校开家长会以
及听乡亲们说,我们生了一个好儿子,心里感到骄傲。”
而有心报答父母的马加爵也一直想维持家人的骄傲,把改变命运的担子偷偷压在自己身
上。堂弟马加盛说,有一次马加爵放寒假回家,他母亲不小心丢了100块钱,在家里埋
怨和伤心,“100元钱相当于烫200件衣服的收入”。马知道后,拿出100元钱丢在过道
马加爵事件经过
,还故意问他妈妈:“这不是你掉的钱吗?”虽然母亲知道儿子哄自己开心,心里也十
分安慰。马父提到,有时候马加爵半夜醒来,发现父母还在烫衣服,偷偷流了好几次眼
泪。“虽然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我感到他的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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