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一种无奈叫“翻坝”
作者:李明月
来源:《珠江水运》2011年第05期
作者:李明月
来源:《珠江水运》2011年第05期
这是你无法在汉语词典里到的一个词汇。“翻坝”,就是一条河流被发电的闸坝封堵,运载货物的船舶只好被迫停靠码头,将货物转卸到岸边的汽车上,通过陆地运输绕过闸坝,再从闸坝的另一侧的码头转卸到船舶上,继续水路运输。这种基于水电闸坝阻隔的水—陆—水的运输方式就叫“翻坝”。
凭空新建上下游码头、货场,凭空新建绕坝的公路,凭空增加卸货与上货的支出,凭空增加汽车转运的费用,凭空增加时间成本。而所有的这一切,都被闸坝的所有者与经营者撇得一干二净。闸坝,高高地、冷冷地盘踞在上,傲慢地目睹这一切。好像全然与己无关。
翠绿翠绿的江水,自云贵的南盘江、北盘江汇入红水河,奔流300多公里,至离广西天峨县城15公里处一个叫龙滩的地方,就再也流不动了。公元2006年9月30日,一道壁立千仞的巨
坝,拦腰斩断河流,大牌央企中国大唐集团公司龙滩水电开发有限公司历经5年建设的中国第二大水电工程——红水河龙滩水利枢纽正式下闸蓄水。
巨坝拦河水运休。36年前,红水河下游的大化水电枢纽下闸“锁喉”,红水河从此结束有据可考的自云贵抵大海的2000多年船通水畅的历史。36年间,包括龙滩在内,又有5座水电枢纽一次次将红水河梯级开发,分段拦截。算来,红水河断航已经36年。
撬不动的“水电”?
2011年3月4日,珠江航务管理局以协调者的身份,率黔桂两地政府、交通港航官员察看龙滩水利枢纽。在200多米高的坝上,贵州一位港航局局长对本刊记者自嘲地说:“我不记得这是多少次站在这个坝上了。这个坝一定在问:你怎么又来了?”
3年前就是这个景象。高高的塔吊树在大坝一侧,一副“说干就干”的临战状态。这个“临战状态”一直没有被改变,与远处的三个引船磴一样,成为一种假模假式的象征。打通这个枢纽的水运关键设施——闸坝升船机,始终没有开工建设。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水电枢纽应与过船设施同步建设。龙滩水电枢纽的过船设施建设既没有“同步”,也没有“事后补过”。正式发电已经3年有余,升船机仍然躺在设计图纸上。
对此,龙滩水电枢纽的负责人给出的理由是:现在水电枢纽完工的一期工程蓄水位(黄海高程,下同)375米,二期工程要蓄水到400米,可迟迟没有获批,因此通航设施无法修建。
看来,龙滩水电枢纽升船机的建设只有寄希望于蓄水400米工程的国家批复。可知情人告诉记者,蓄水400米将牵涉沿岸大批移民,以及发电的利益分割和补偿机制,是一场望不到底的“持久战”。龙滩水电枢纽升船机“同步”建设被“400米蓄水”再次“借口”挪位。这是一个没有期限的挪位,令人绝望。
从龙滩水电枢纽下闸断航的那天起,黔桂两省、交通运输部省部级官员协调、敦促过无数次,但都无功而返。这个情形与记者了解到的右江上百水电枢纽的升船机建设久拖不建相仿,上游投下巨资兴建的云南文山富宁港,迄今成为一个欲哭无泪的“死港”。
果真是谁也撬不动的“水电”?就在3月4日这一天,全国人大代表、贵州省交通运输厅党组书记彭伯元带着《加快龙滩水电站通航设施建设,早日恢复红水河通航》的议案,心急如焚地走进了全国“两会”。
彭伯元又真的能够给龙滩水电的通航设施建设以及整个红水河的水运带来命运的转机吗?
乍暖还寒的风从坝前的巨大湖面吹来,不禁令人颤栗。
等不起的水运
贵州的贫穷和渴望以发展改变现状的急切心情等不起。守着丰富的资源,铁路、公路运输早已越过运能极限的贵州,等不起。
这个拥有“两江一河”(南盘江、北盘江、红水河)、河道纵横的省份,眼巴巴望着“一江春水‘枉’东流”,官员和老百姓心里都仿佛在滴血。
在此次珠江航务管理局召集的龙滩枢纽煤炭“翻坝”阶段性工作会议上,贵州航务局局长韩建波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贵州多么想出山入海!贵州穷啊,可是贵州有资源优势,适宜水运的煤炭至少就有92亿吨,磷矿11亿吨,重晶石6300万吨,铝土矿1200万吨,这些资源正是下游广西特别是广东渴求的,30年、50年,都运不完。谁能够打通红水河,哪怕能过500吨、1000吨的船舶,谁将功德无量!”
韩建波痛心地说,30多年来,尤其是近10年西部大开发以来,因为断航碍航,贵州水运已远远落后了。尽管在航道建设方面,贵州和广西都是不遗余力。贵州段航道整治工程已经完工,“两江一河”贵州段航道扩能工程目前基本建成南盘江、北盘江和红水河360公里Ⅳ级航道,广西段航道(曹渡河口至桥巩段)扩能建设也于2010年6月开工建设,按内河Ⅳ级双线航道标准建设,航道全长450公里,预计也将在2012年底基本完工。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打通龙滩水电枢纽阻航这个闸坝,整个红水河就将是一条淌金流银的河。
彭伯元在他的议案中也指出,红水河水运通道对区域经济发展作用重大。作为《全国内河航道与港口布局规划》“两横一纵两网十八线”骨架航道之一,红水河是贵州省南下珠江和出海最便捷的水运通道。利用红水河上连云贵、下通珠三角的水运大通道,可提速滇、黔、
桂、粤以及港澳地区之间的经济交流,利于西南经济落后地区与沿海发达地区形成互补发展,尤其对区域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红水河沿线既是布依族、苗族、壮族、瑶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又是革命老区,总人口1000万人,其中少数民族600万人。由于处于山区峡谷之中,陆路交通不便,水运成为沿江人民生活生产习惯的交通运输方式。红水河长期断航造成区域闭塞,严重阻碍了当地经济社会发展。至今,红水河流域内30个县中尚有22个国家重点扶贫县,是少有的连片贫困地区。断航严重影响了沿河产业布局和贵州省工业化、城市化进程,已经成为少数民族地区社会不稳定的主要因素之一。
2008年,黔桂两省区沿岸21个县市联合一致要求龙滩水电站加快通航设施建设进度,腹地内人民众也强烈要求龙滩水电站早日建成通航。
断航的36年,给贵州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记者从贵州有关方面了解到,红水河航道建设和水路运输每万元对贵州GDP的贡献336.24万元、就业岗位86.21个、政府税收53.66万元。保守估算,红水河断航36年给流域经济造成了1.7万亿元损失,累计减少就业岗位4389万个,减少税收2624亿元。
“翻坝”,白层港壮歌
在苦苦等待无果之后,地处龙滩水电闸坝上游220公里,对贵州红水河资源具有左右逢源地理优势的贵州白层港开始了艰难的“翻坝”之旅。而挑起这个大梁的就是白层港新港港务有限公司。
新港副总经理凌启明告诉记者:“去年,我们首开龙滩水电枢纽‘翻坝’。但一年间,我们在龙滩闸坝实现‘翻坝’的总煤炭量不过2万吨。大批合同都不能履约。原因有几个,一是大坝上下游驳船的码头和翻坝公路都没有修建,我们的‘翻坝’只能因陋就简。二是运力远远短缺。造船厂对红水河复航没有信心,不愿落户。三是白层港本身的吞吐量也远远不够。货物转运,需要堆场和输送设施。这些对一个设计规模小、长期闲置的旧港口提出了崭新的要求。”
事实证明,“等”和“靠”,对于红水河复航就是漫漫无绝期,就是绝望。白层港的“自救”行为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在白层港,记者看到,这个“峭壁夹一河”的老旧港口,于今可谓热闹非凡。在河的一侧,
新港公司投资6000多万元,正在扩建码头。建设规模为500吨级泊位2个,建设工期2年,预计至2011年10月可以投产,届时百层港吞吐能力将从现在的60万吨增加到200万吨。
在河的另一侧,贵州金州港船舶运输公司投资3000多万元,正在建造的首批5艘、4500载重吨的船舶,几近下水。金州港船舶运输公司兼营造船与运输,董事长宋晓宏来自江苏南京,是迄今为止黔西南州乃至贵州引进的最大的造船民营企业。
宋晓宏告诉记者,“我们一下子砸进3000多万元,就是看好这里的货源市场,看好这里的航道条件。打通龙滩枢纽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但现在我们等不起啊,即便是‘翻坝’,我们也希望尽快提高‘翻坝’的运量。”
在诸多要素具有不确定性的情况下,一个扩建码头,一个建造船舶,凌启明和宋晓宏在白层港展开了一场颇为悲壮的突围。凌启明的态度更加决绝。他告诉记者,在龙滩枢纽的上下游他已经考察10余次,如果天峨那边的“翻坝”码头建设还没有落实,新港愿意投资,担当起这个角。
白层港的热闹与龙滩水电枢纽港口建设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此次专程考察的广西河池市政府副秘书长覃献生站在白层港施工现场不禁感叹:“你们是真下了决心。天峨有压力啊。”
天峨隶属河池,是国家级贫困县。要让天峨拿出几千万元,修建“翻坝”港口和“翻坝”公路,确乎难上加难。这也是天峨至今在“翻坝”码头和公路建设上“零起步”的关键原因。
钱难倒了天峨,但难不倒怀着打通龙滩水电枢纽的梦想者。在天峨县召开的龙滩“翻坝”运输战略研究调研座谈会上,风尘仆仆从广西平南闻讯赶来的平南永佳船务有限公司董事长黄永佳,揣着天峨港投资计划书成为会场的一个“不速之客”。在他看来,无论是将来闸坝打通,还是目前不得已而为之的“翻坝”,天峨港必定能够成为一个枢纽港。在会议上,他甚至迫切地“逼问”当地官员:“我的投资计划,你们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回复?”
白层港有幸,为“翻坝”孤注一掷的凌启明和宋晓宏有幸,更多的投资者正在加入这个悲壮的“翻坝”队伍。
“翻坝”的消息不胫而走。合山电厂驻黔西南荣达煤焦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陆洪杜,在车皮
奇紧的“铁老大”那里吃了闭门羹后,转而到凌启明,请他助一臂之力。合约一个接着一个,这让凌启明感到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他深情地告诉记者:“为了打通红水河与右江,云南省前两任省长费尽了心血,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了。历史的重任就落在我们的肩上,作为港航企业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为西南出海中线通道实现协调发展、加速发展、跨越式发展奉献自已的一份力量。”
他还告诉记者,2011年,新港就是克服天大的困难,也要使“翻坝”运输量实现一个飞跃。目标确保30万吨,冲击50万吨。有一种水叫做眼泪是什么歌
“翻坝”,难逃的宿命?
不仅仅是龙滩水电枢纽,“翻坝”在中国内河水电闸坝上比比皆是。
在此次“翻坝”工作会上,已届古稀、交通运输部水运局原总工程师刘书伦说:“我搞‘翻坝’十几年了,经历过三峡、金沙江翻坝运输工作。三峡目前年‘翻坝’量最大。金沙江今年的目标是200万吨。”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仅供演示用,请勿用于商业和其他非法用途。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QQ:729038198,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