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黄州寒食帖》上的跋语是夸东坡还是夸自己?
黄庭坚《黄州寒⾷帖》上的跋语是夸东坡还是夸⾃⼰?【编者按】
《书艺东坡》⼀书选取了苏东坡的五件富有代表性的书法作品:题跋最多的《天际乌云帖》、
评价最⾼的《黄州寒⾷帖》、内容最为⽞妙难解的《李⽩仙诗卷》、尺幅最长的《洞庭春⾊》
《中⼭松醪》⼆赋合卷,以及临终前数⽉写成的《答谢民师推官论⽂帖卷》,再加上现存最古
⽼的南宋东坡诗集编年注解——《施顾注东坡先⽣诗》,串起了苏轼在杭州、定州、黄州和岭
海的故事。
其中,《黄州寒⾷帖》被称为是继王羲之《兰亭序》和颜真卿《祭侄⽂稿》之后的“天下第三⼤
⾏书”。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谪黄州,《寒⾷帖》是在黄州写的吗?《寒⾷帖》的黄庭坚题跋
说:“它⽇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佛处称尊也”,黄庭坚这是在夸苏轼,还是在⾃夸呢?
本⽂摘编⾃《书艺东坡》第⼆章《我书意造本⽆法:〈黄州寒⾷帖〉》,由澎湃新闻经上海古
籍出版社授权发布。
《黄州寒⾷帖》
北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因为“乌台诗案”⽽被贬谪的苏轼在黄州(今湖北黄冈),度过了第
三个寒⾷节,写下了两⾸五⾔古诗《寒⾷⾬》:
⾃我来黄州,已过三寒⾷。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苦⾬,两⽉秋萧瑟。卧闻海棠
花,泥污燕⽀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
春江欲⼊户,⾬势来不已。⼩屋如渔⾈,濛濛⽔云⾥。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
⾷,但见乌衔帋。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书写《寒⾷⾬》的《书黄州寒⾷诗卷》(简称《黄州寒⾷帖》或《寒⾷帖》,台北故宫博物院
藏)被誉为继东晋王羲之《兰亭序》、唐代颜真卿《祭侄⽂稿》之后的“天下第三⼤⾏书”。
《寒⾷帖》在苏轼书迹中评价最⾼,研究的论著也最多。
结合《寒⾷⾬》的诗情和《寒⾷帖》的笔意,线条随诗思变化起伏。《寒⾷⾬》开篇即点出时
间:“⾃我来黄州,已过三寒⾷。”苏轼⽤寒⾷节计算贬谪黄州的岁⽉,因为寒⾷节有扫墓之风
俗,⼈们往往在此时缅怀故去的先祖亲⼈,是具有死亡和⾝份归属意味的节⽇。诗⼈感时伤
春,留不住韶光,“年年欲惜春”的“年”字竖画特地拉长,第⼆个“年”字以点交代,表⽰叠字,⼀长
笔,⼀停点,⼀舒⼀顿,⽽后托出“欲惜春”的渴望。今年和往年⼀样,⼜是春⾬绵绵。长达两个
⽉的⾬,使得本应⽣机蓬勃的春⽇,犹如秋季寥落寂寞。这是⼼理温度,也是⽣理感觉。“卧闻
海棠花”的“卧”字,暗⽰诗⼈的⾝体状态,“闻”字表⽰诗⼈并未出门赏花,想象红⽩海棠坠于泥
⼟,不忍卒睹。苏轼另有《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有海棠⼀株⼟⼈不知贵也》诗,写黄州⼀
株宛如幽⾕佳⼈的海棠花,诗⼈设想她是鸿鹄衔⼦,从家乡西蜀来到黄州落地成长,苏轼与花
在异乡相见,分外亲切,寄寓了个⼈的⾝世怀抱。被泥⽔溅污的海棠花,和寒⾷节困守黄州的
诗⼈同病相怜,诗⼈感到年华逝去,光阴似被偷⾛,犹如⼀个⽣病的少年,⼤病初愈却已满头
⽩发。“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句的“偷”和“夜”字字体较⼤,强化了时间不可掌控的感受。
《黄州帖》局部
《寒⾷⾬》第⼀⾸作为时空背景,节奏稍微平缓,进⼊第⼆⾸,聚焦于黄州住处,诗⼈的情绪
跌宕激越,随滂沱⾬势⽽翻涌。⼤⾬⼏乎侵⼊室内,明明是春⾬,诗⼈却称之为“春江”,显⽰⾬
⽔滔滔。⼩屋宛若渔⾈,飘摇于洪⽔云雾间,不知⽅向。空空的厨房只有⼀些蔬菜可以烹煮,
将被⾬⽔淋湿的芦苇放进残破的炉灶⾥,寒⾷节本不⽣⽕烹煮,民俗的主动“寒⾷”和诗⼈⽆奈地
煮寒⾷形成对⽐,“破竈(灶)”的“破”字结体⽀离;“竈”字由于笔画多更显巨⼤复杂。看见乌鸦衔
着祭拜⽤的纸钱,才晓得今⽇是寒⾷节,由此呼应第⼀⾸起始的“⾃我来黄州,已过三寒⾷”。
从“已过三寒⾷”到“那知是寒⾷,但见乌衔帋”,似乎有着倒叙的效果。寒⾷节祭祖扫墓,诗⼈却
距家乡万⾥之遥,不先写“坟墓在万⾥”,⽽写“君门深九重”,突出了因果关系,正因为⽆法和君
王沟通,被拒绝于九重门外,导致落魄他乡。“乌衔帋(纸)”的“帋”字末笔刻意拉长,穿刺挤
压“君”字,开合⾃如。这凝重的⼼情,如不能复燃的灰烬,连像阮籍⼀样在⽆路可⾛时痛哭的⼒
⽓也没有了。愈⾄诗末,笔法愈加恣放张扬,看似和低沉的诗意悖反,却更突显按捺不住的抑
郁纠结。
苏轼《⽯苍舒醉墨堂》云:“我书意造本⽆法,点画信⼿烦推求。”黄庭坚(字鲁直,号⼭⾕道
⼈)以“⽯压虾蟆”来形容苏轼书法,因其经常出现横扁的结字。《寒⾷帖》中的“秋”“卧”“空”字是为实例。黄庭坚⼜说苏轼不善悬腕,故书写时的活动范围较局促,字的右侧不易舒展,如⼽勾就容易成为病笔,形成“左秀右枯”的状况。《寒⾷帖》的⽂字向右上倾斜,例如“君”字即为⼀例。
《黄州帖》局部
黄庭坚对苏轼的书艺颇有见地,他在《寒⾷帖》后的题跋内容如下:
东坡此诗似李太⽩,犹恐太⽩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它⽇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佛处称尊也。
关于这段跋语末句“应笑我于⽆佛处称尊”的含义过去探讨较多,各家见解不同,归纳⽽⾔,可有三种说法:
1.佛(东坡)不在,则我可称尊。⾃谦不如东坡,但除了东坡,⾃⼰就是天下第⼀。
2.称东坡为“佛”,⾃许为“尊”。以“尊” 向“佛”,带有抗争意识。
3.颜真卿、杨凝式、李建中等书家均已谢世,佛不在,独推尊东坡,五体投地。
笔者以为此三种说法各能⾃圆其说,然仍有未尽之意。“⽆佛处称尊”见于禅宗典籍,⼭⾕深谙禅理,礼拜临济宗黄龙慧南弟⼦晦堂祖⼼,也与祖⼼弟⼦死⼼悟新等禅师交游,⾔采禅宗之语,应该不会仅浮于表⾯,值得深加玩味探索。
《黄州帖》黄庭坚题跋
所谓“⽆佛处称尊”,⼀般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在没有能⼿的地⽅逞强”;“⽐喻没有突出者,则普通⼈物也可称尊”,如同“时⽆英雄,遂使竖⼦成名”、“蜀中⽆⼤将,廖化作先锋”。⽤于⾃称,则有谦虚之意。
⼭⾕跋《寒⾷帖》“它⽇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佛处称尊也”,假使是⼭⾕单纯⾃谦不如东坡之辞,东坡的“笑”似有些于理不通。以东坡和⼭⾕之交情,即便⼭⾕尊礼谦逊,东坡含笑相对,谅不会如此⽣分。因此,⼤约⼭⾕在⾃谦之余,还带有⾃信⾃满的意味,故⽽推想东坡“应笑我”。前述的第⼀和第⼆种说法,都是以“佛”指东坡,以“尊”⾃称,差异在于⼭⾕是否还有与东坡相抗衡的争胜⼼理。
⽽第三种说法,把已经谢世的前辈书法⼤家指为“佛”,认为“没有佛陀可称敬的地⽅,只好称敬菩萨以下的尊者”,此尊者即东坡。说前⼈去世,后⼈独步,会使东坡笑⽽责怪。这样的理解,是将“称”从“⾃称”
转为“称他”;将“尊”字解为“尊者”,⽽⾮“世尊”。
笔者尝试不从“佛”与“尊”的指涉关系切⼊讨论,⽽是回到⼭⾕题跋当时的情境和背景,考察“⽆佛处称尊”的语⽓。
⼭⾕于哲宗绍圣⼆年(1095)因修纂《神宗实录》得罪朝廷,被贬黔州(今重庆彭⽔)。元符元年(1098)迁戎州(今四川宜宾)。元符三年(1100)得赦。据《寒⾷帖》卷后南宋张的题跋(约题于1180前后)得知,⼭⾕是在得赦后,省其姑张⽒于四川青神,受张浩(永安⼤夫,张的伯祖)之请,为其收藏的三件东坡书迹作跋,《寒⾷帖》即其中之⼀。张浩是⼭⾕旧友,其⽗张公裕和⼭⾕的舅舅李常(字公择)为同僚,⼭⾕因李常⽽结识张浩。张浩家族是现知《寒⾷帖》最早的收藏者。哲宗时期,东坡和⼭⾕各⾃都处于逆境,但仍然有书信往来,并在书信中互通其他师友的消息。
绍圣四年(1097),东坡谪徙儋州,元符三年(1100)获赦,五⽉北归,七⽉⾄廉州。九⽉初三⽇,⼭⾕在给王蕃(字观复)的书信中,抒发对于东坡还返的欣慰⼼情:“昔合浦吏贪,珠还交阯,及孟尝政清,去珠复还。东坡胸中有百斛明珠。昔迁于儋⽿,今还合浦,盖天公之政清耶!”
⼭⾕和东坡于同年获赦,在东坡的家乡四川得观东坡书迹,睹物思⼈,⼭⾕不禁落笔挥洒,字体⼤于东坡,⽓势明快,并且设想东坡既然北还,可能⽇后也有机会再见到旧作和⾃⼰的题跋,届时,东坡将有怎样的感受呢?这篇题跋,或可博东坡⼀粲。
《黄州帖》落款
从⼭⾕的书艺⽣涯观之,绍圣年间谪居四川后,笔⼒逐渐登峰造极,尤其是草书。在《书草⽼杜诗后与黄斌⽼》中,⼭⾕分析道:
予学草书三⼗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年抖擞俗⽓不脱。晚得苏才翁⼦美书观之,乃得古⼈笔意。其后⼜得张长史、僧怀素、⾼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
关于⼭⾕在草书艺术⽅⾯的进步,曾敏⾏《独醒杂志》云:
元祐初,⼭⾕与东坡、钱穆⽗同游京师宝梵寺。饭罢,⼭⾕作草书数纸,东坡甚称赏之,穆⽗从旁观⽈:“鲁直之字,近于俗。”⼭⾕⽈:“何故?”穆⽗⽈:“⽆他,但未见怀素真迹尔。”⼭⾕⼼颇疑之,⾃后不肯为⼈作草书。绍圣中,谪居涪陵,始见怀素《⾃叙》于⽯扬休家,因借之以归,摹临累⽇,⼏废寝⾷。⾃此顿悟草法,下笔飞动,与元祐已前所书⼤异,始信穆⽗之⾔为不诬。
绍圣四年(1097)正⽉,苏轼为黄庭坚写的草书陶渊明诗作跋:
昙秀来海上,见东坡,出黔安居⼠草书⼀轴,问:“此书如何?”坡云:“张融有⾔:‘不恨⾂⽆⼆王法,恨⼆王⽆⾂法。’”吾于黔安亦云。他⽇黔安当捧腹轩渠也。
《南史》卷三⼗⼆《张融传》载:
融善草书,常⾃美其能。帝⽈:“卿书殊有⾻⼒,但恨⽆⼆王法。”答⽈:“⾮恨⾂⽆⼆王法,亦恨⼆王⽆⾂法。”……常叹云:“不恨我不见古⼈,所恨古⼈⼜不见我。”
南朝张融对⾃⼰书法的志得意满,表现于⾃认超越王羲之和王献之。过去被钱勰嫌俗⽓的⼭⾕草书此时⼤为精进,达到了⾃成⼀格⽽“龙蛇⼊笔”“鳌⼭悟道”的境地,令东坡激赏不已,于是将张融对⾃⼰书法的夸耀援引来褒奖⼭⾕。语未毕,东坡还加上“他⽇黔安当捧腹轩渠也”的后话,对照《寒⾷帖》的⼭⾕题跋——“它⽇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佛处称尊也”,仿佛是回应三年前东坡的戏⾔。
东坡说⼭⾕“当捧腹轩渠”;⼭⾕说东坡“应笑我”,相知相惜,个中深意或堪琢磨。笔者以为:如同东坡在题跋⼭⾕草书时谈到了法度的问题,《寒⾷帖》的“⽆佛处称尊”也关注法度,不过⼭⾕谈的法度染上了禅宗⽞理的⾊彩。
禅宗典籍中的“⽆佛处称尊”,诸如:
天不能盖,地不能载。虚空不能容,⽇⽉不能照。⽆佛处独称尊。
这是禅宗经常使⽤的“反常合道”的表述⽅式。天/地之所以存在,或者说天/地之本质,便是笼罩/承载整个空间,如果天/地都不能笼罩/承载,那会是怎样的超越天/地实相的存在?佛法⾄⼤⾄空,⼴阔⽆边,通透⽆碍,不是空间能够完全容纳,也不是⽇⽉能够完全照耀的。禅宗以反语强调不可执着于习以为常
寒食节有什么风俗活动的现象,三千⼤千世界⽆可定限。譬如⼈于佛前称尊,⽆佛之处还称什么尊?⽽既已⽆佛,还能称尊,此“佛”便不是概念上的“佛”。赵州和尚云:“有佛处不得住,⽆佛处急⾏过”,重点不在“佛”之有⽆,⽽是⽆论有佛⽆佛都不偏废拘泥,⽽当不滞不留。
就本义⽽⾔,“⽆佛处称尊”强调的是佛法⾮空⾮有,即空即有,参禅者当亲⾝体会,以直观觉悟;就⽅法⽽⾔,“⽆佛处称尊”是“以有法说⽆法”的⼀种⽅便⾏事。
回到《寒⾷帖》的⼭⾕题跋,⼭⾕起⾸便云:“东坡此诗似李太⽩,犹恐太⽩有未到处。”以东坡⽐李⽩,固然像是推誉备⾄,可是北宋⽂⼈对于李⽩并⾮全然⼼悦诚服,指责李⽩沉溺于醇酒美⼈的微词,影响了李⽩的⽂学地位。再者,观东坡《寒⾷⾬》诗,内容接近⽩居易《寒⾷野望吟》《寒⾷卧病》,也有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风格,为何⼭⾕以为“东坡此诗似李太⽩”呢?
⼭⾕欣赏李⽩,尝云:“李⽩歌诗度越六代,与汉魏乐府争衡,岂不肖之所敢望。”在⼭⾕⼼⽬中,李⽩的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尾,不主故常,⾮墨⼯椠⼈所可拟议。”庄⼦以闻乐⽐喻得道的过程,见于《庄⼦·天运》“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以及《庄⼦·⾄
乐》“《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约“⽆⾸⽆尾,不主故常”是李⽩诗⾼妙之处,⼀般⼈难以通过学习企及。
除了崇拜李⽩的诗作,⼭⾕也特别褒举李⽩的书艺。《跋李太⽩诗草》云:“观此诗草,决定可知是胸中潇洒⼈也。”崇宁元年(1102)⼋⽉,⼭⾕有《次苏⼦瞻和李太⽩浔阳紫极宫感秋诗韵追怀太⽩⼦瞻》诗:
不见两谪仙,长怀倚修⽵。⾏绕紫极宫,明珠得盈掬。平⽣⼈欲杀,耿介受命独。往者如可作,抱被来同宿。砥柱阅颓波,不疑更何⼘。但观草⽊秋,叶落根⾃复。我病⼆⼗年,⼤⽃久
不覆。因之酌苏李,蟹肥社醅熟。
此诗将东坡和李⽩并列为谪仙,两位谪仙不见容于世俗,其才华横溢亦⾮世俗⼈可相⽐。⼭⾕认为东坡的书艺和李⽩的诗艺均已臻化境,提出:
东坡书如华岳三峰,卓⽴参昴,虽造物之炉锤,不⾃知其妙也。中年书圆劲⽽有韵,⼤似徐会稽。晚年沉着痛快,乃似李北海。此公盖天资解书,⽐之诗⼈,是李⽩之流。
在《跋东坡铁柱杖诗》中,⼭⾕云:“《铁柱杖》诗雄奇,使李太⽩复⽣,所作不过如此。”《寒⾷帖》所谓“东坡此诗似李太⽩,犹恐太⽩有未到处”,更是⽆以复加的赞美了。
⼭⾕从《寒⾷帖》的笔迹,寻思东坡书艺之法脉,就书法的题跋写作惯例⽽⾔,本⽆可厚⾮。可以说,中国书法的品评正是⽴⾜于树⽴、仿效典范和⼒求新变的谱系,因此不能误以为罗列当时不在世的书家
作为⽐拟带有戏谑或消遣的意思。相反地,将被品评者的书艺置于过去的书家传统之中,为其定位,才是正格。所以⼭⾕注意到《寒⾷帖》有颜真卿、杨凝式和李建中的风格,便在题跋中标⽰其⼀脉相承的系统。
然⽽,说《寒⾷帖》诗意和笔意似李⽩⽽更胜李⽩,不能仅⽌于继承法脉。东坡天资横逸,⾮⾷⼈间烟⽕者可以⾔诠;《寒⾷帖》⼜有⼀种灵动之⽓,出神⼊化,不是凭借经营布置⽽来,正如李⽩诗“⽆⾸⽆尾”,仿佛天外飞来,其随机性仿佛禅家开⽰,凌空⼀棒,当下彻悟,⼭⾕认为:“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恰似三圣推僧,保寿打之,只可⼀回,下不为例。
东坡《寒⾷帖》,在⼭⾕看来,⼀落⾔语指陈,便偏离第⼀义,但是应友⼈张浩请托,⼜不可不强作解⼈,班门弄斧,⾃以为是。“于⽆佛处称尊”,不过是“以有法说⽆法”的⽅便⾏事,东坡与⼭⾕惺惺相惜,灵犀相通,⽇后倘若见此⼤放厥词的极端恭维,当会⼼⼀笑也。
由此,黄庭坚在四川青神欣赏《寒⾷帖》,⼤为钦服,运⽤禅宗典籍⾥“于⽆佛处称尊”之语,强调⾃⼰评价苏轼的这幅真迹,是“以有法说⽆法”的⽅便⾔说,表达对苏轼的尊崇。
作者:⾐若芬
(责任编辑:安梁_NN2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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