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考虑加入CPTPP的收益辨析
比较与研究丨COMPARISON & RESEARCH
中国考虑加入C P T P P的收益辨析
高标准的投资规则和市场开放，有利于我国与CPTPP成员国之间的深度经济一体 化，拉动双边贸易和投资增长。
文/东艳张琳编辑/吴梦晗
2020年11月20日，习近 平在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表示，中国将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 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2020年 12月16日至18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 会议，再次明确提出“要积极考虑加入 CPTPP”。这是继2020年5月28日两 会记者会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表示“对于参加CPT PP，中方持积极开放 态度”之后，我国对加入CPTPP再次 释放的明确且积极的信号。
根据区域经济一体化理论，区域贸 易协定的达成，可以给各成员经济体带 来贸易创造、规模收益递增、加强市场 竞争、刺激投资增加、拉动经济增长等 传统收益。此外，美国学者拉科尔•费 尔南德斯指出，区域经济一体化还存在 显著的非传统收益，包括：保证政策的 连贯性、明确国内改革方向、向国际 社会释放开放信号、增强谈判中讨价还 价的能力和建立良好的政府间协调机制 等。本文将从传统收益和非传统收益两 个维度来分析我国积极考虑加入CPTPP 的原因，并基于现实国情，提出在部分 议题上，我国或将面临的挑战。
加入C P T P P的传统收益：经济收益从关税水平比较，CPTPP是高标 准的自贸协定，加入CPTPP可大幅提 升我国贸易自由化水平。11个成员国 承诺协定生效后立即实行零关税的产品 比重均超过80%，其中加拿大、澳大利表1 2019年我国与CPTPP成员国双边贸易情况
(单位：亿美元>
出口额
(比重）
进口额
(比重）
贸易额
(比璽）
澳大利亚
482.3
(193)
1212.9
(5.84)
1695.2
(3.70)
新西兰
57.4
(0.23)
125.6
(0.60)
182.9
(0.40)
加拿大
369.3
(1.48)
281.5
(1.35)
650.8
(1.42)
墨西哥
147.1
(0.59)
4,63.8
(2.23)
607.2
(1.33)
智利
85.1
(0.34)
1,47.1
(0.71)
409.4
(0.89)
秘鲁
143.3
(0.57)
85.1
(0.41)
237.1
(0.52)
文菜
6.5
(0.03)
4.5
(0.02)
11.0
(0.24)
曰本
1432.4
(5.73)
1717.7
(8.26)
3150.1
(6.88)
马来西亚
521.4
(2.09)
719.1
(3.46)
1240.5
(2.71)
越南
978.7
(3.92)
641.1
(3.08)
1619.9
(3.54)
新加坡
5,48.0
(2.19)
352.4
(1.70)
900.4
(1.97)
合计
4771.6
(19.09)
5751.0
(27.67)
10704.5
(23.38)
数据来源_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作者计算而得。
亚、新西兰、新加坡、文莱、智利六国
的零关税比重超过90%。而我国已签署
的区域贸易协定，如中韩F T A实施一
年后，零关税比重为57%；区域全面经
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 )生效当年，
立即实现零关税的产品比重也要低于
C P T P P,10年过渡期后才能最终实现
90%产品的零关税。
从贸易规模来看，C P T P P成员
大多是我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国，加入
C P T P P有利于进一步扩大与成员国
之间的经贸合作。2019年，我国自
C P T P P成员的进口占我国总进口的
27.7%，我国对CPTPP成员的出口占我
国总出口的19%。其中，发达成员国如
曰本、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东盟成
员新加坡、越南、马来西亚均是我国排
名前十位的重要出口目的市场和进口来
源国。2017年CPTPP成立后，11国与
我国的双边贸易联系紧密程度不降反
升（见图1 ), 2019年我国与CPTPP
成员的贸易量占全部对外贸易规模的
23.8%。此外，CPTPP成员中的日本、
新加坡、加拿大和马来西亚还是对华投
资的重要东道国；新加坡、澳大利亚、
越南和马来西亚则是我国对外投资流量
排名前20位的重要投资目的国。
另一方面，如果我国加入
C PT PP，将为我国与加拿大、墨西哥
之间的经贸往来搭建桥梁，填补双边互
惠贸易安排的空白。尽管美国的退出，
使得加入C P T P P的经济效应有所降
低，但我国若与美洲国家“跨太平洋”
合作，也有利于我国从墨西哥和加拿大
进口矿产品、矿物燃料、矿物油等生产
性原材料。
总的来看，高标准的投资规则和
市场开放，有利于我国与CPTPP成员
国之间的深度经济一体化，拉动双边贸
易、投资增长。根据社科院国际贸易团
队的测算，在考虑了全球价值链和削减
非关税壁垒等因素的前提下，我国加入
CPTPP后，出口的贸易转移将比未加入
92
中w外r. FEB 01.2021
时减少4.75%，进口将增加2.74%，就业 将增加1.04%，总体福利将提高0.02%。
加入C P T P P的非传统收益：规则收益“规则收益”是指通过对标国际规 则，提高我国政策制定“干中学”的能 力，以及在参与国际经贸规则重构的过 程中，提升我国的国际话语权，使我国 逐步由规则的参与者转变为重要的影响 者和制定者。CPTPP被公认代表了当 前诸边经贸规则的最高水平，因此，与 传统的经济收益相比，我国加入CPTPP 的非传统收益更为显著。具体包括：加 入CPTPP要求对接国际高
标准经贸规 则，可为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改革 方向提供参考，有利于形成“开放的、相互促进的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 局，并对外发出明确的进一步扩大开放 信号；加入CPTPP后，可以形成面向 太平洋的另一个巨型自由贸易协定，可 与RCEP共同构成我国“面向世界、高 标准”的自由贸易区网络，增加对其他国家贸易谈判讨价还价的能力；加入 CPTPP，还可以开放促改革，促进我国 在知识产权、竞争政策、电子商务等领 域的改革，有助于与日本、加拿大等发 达经济体建立政府间的协调机制。以下 将基于文本条款，对加入CPTPP的规则收益展开详细分析。
CPTPP以TPP文本为基础，修改和
增加了一些附件，对22款富有争议的条
款进行了搁置。最终协定共包括30章，
内容不仅覆盖传统的关税减免、贸易便
利化措施等要求，还在政府采购、国企
和指定垄断、知识产权、劳工、环境等
方面设定了更高的标准。除去包括初始
条款、机制条款、一般条款和最终条款
在内的常规设置，核心章节大致可以分
为四类：货物贸易管理、服务和投资开
放、横向议题和能力建设（见表2 )。
第一，货物贸易的原产地规则。
CPTPP规定了严格的原产地规则，要
求对生产中原材料进行属地划分，同时
还规定了区域累计规则，有助于加强
区域内生产关系的黏性。以纺织品为
例，纺织品从纺纱（纺线）开始确定
原产地，所有的产品原材料必须都在
CPTPP成员内购买，否则就不享受免
税政策。我国加人CPTPP可为纺织服
装业提供有利的发展机遇，将进一步促
进我国与越南、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间
“局部生产网络”的融合，形成“纺
线-布料-印染-缝制-设计-成品”的
产业链分工，加速各环节在区域内的布
局，最终成品返销我国、日本等市场。
此外，该规则还可促进我国纺织机械设
备的出口，总体上有利于扩大我国纺织
服装产业的竞争优势。
第二，跨境服务贸易和投资条款
的市场开放。CPTPP有利于为投资者
营造自由、稳定、透明、可预见和非歧
视的投资环境，将改善我国的营商环境
和制度环境，提高我国对亚太地区主要
投资的吸引力。同时，准入前国民待遇
和最惠国待遇等规则，提高了对外商投
资者的保护，也有利于我国企业“走出
去”。另外，CPTPP冻结了T P P中部
分高标准且较敏感的条款，对发展中国
家的加入有利。例如，CPT PP冻结了
“不允许邮政服务提供者通过垄断服务
而获得额外的营业收入”的规定，就金
融服务“最低标准”延长了发展中成员
国的过渡期限，并在电信服务中保留了
复议的权利。总体上看，在服务贸易和
投资领域，我国可以接受以负面清单方
式推动市场开放，部分条款的搁置也降
低了我国加入的难度。同时，近年来我
国持续在金融领域扩大开放，电信业增
值业务开放也正在上海自贸区推行，这
些开放举措的推进将有利于与CPTPP
高标准规则的衔接。
第三，竞争政策和监管一致性等
非传统安全包括哪些内容要求。CPTPP协定的竞争政策旨在建
立有效、透明的竞争政策体系，鼓励
----对CPTPP成员的出口比璽----自CPTPP成员的进口比重—与CPTPP成员的贸*比重
2010 2011 2012 2013 2014 2015 2016 2017 2018 2019
图1 2010-2019我国与CPTPP成员的贸易情况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不加入CPTPP■加入CPTPP
图2我国加入C P TP P的经济效应预测
数据来源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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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与研究 COMPARISON & RESEARCH
表2 C PTPP 文本条款：分类及影响
类别
章节
新特点
对我国的影响
货物贸易自由化/ 和便利化措施>f    2.货物贸易
3. 原产地规则
4. 纺织服装
5. 海关管理和贸易便利化
6. 贸易救济
7. 卫生和植物卫生措施 L  8.技术性贸易壁垒
快速、大幅度地削减关税壁
垒，提高贸易便利化水平，
减少出口成本；促进区域内
价值链、供应链融合
农产品关税削减可能面临一 些阻碍
投资、服务
的市场准入
1
f  9.投资
10. 跨境服务贸易11. 金融服务12. 商务人员自由流动13. 电信14. 电子商务 L  15.政府采购
负面清单模式、纳入投资 者和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 (ISDS  )、电信（移动通讯 商）、金融、源代码和商业 信息跨境流动等新规定
跨境服务贸易中关于国有企 业不能享有其他成员国优惠 待遇的“歧视性”条款；电 子商务中的源代码等要求， 与我国现有法律存在冲突
横向议题
(边境后措施）〈
f  16.竞争政策
17. 国有企业和指定垄断18. 知识产权19. 劳工 ^ 20.环境创建透明、公平的竞争环
境；加强对互联网服务、制
药等领域的知识产权保护；
严格的劳工保护标准和可执 行的环境保护承诺机制
国有企业和指定垄断对我国
国有企业的发展形成制度性 约束；劳动条款部分内容与 我国现有法律存在冲突
能力建设与发展<f  21.合作与能力建设
22. 竞争力和商务便利化
23. 发展
24. 中小企业
25. 监管一致性26. 透明度 ^ 27.反腐败促进教育、文化和性别公平 等，提高成员间政策监管一 致性，提高政策透明度，建 立了反腐败和反贿略的最高 标准
多为框架性内容，没有具体 约束力，发展和中小企业议 题体现发展中国家诉求，符 合我国的立场
资抖來源.作者根据CPTPP 文本整理
以市场机制为导向的竞争机制，反对 垄断行为；监管一致性章节旨在推行 良好的监管实践，加强监管合作，从 而确保CPTPP 市场上的商业主体享有 开放、公平、可预期的监管环境。我国 加入CPTPP 有
助于加强与各成员国之 间的法律互助、执法合作和国际监管合 作。最新签署的RCEP 代表了我国竞争 政策对外承诺的最高水平，其中对反竞 争执法的规范化提出了具体、明确、有 约束力的要求，对政策的透明度有一定 的要求。总体来看，CPT P P 中非约束 '性、没有纳入争端解决机制的政策合作 要求，基本符合我国对外谈判的基本主 张，与我国深化改革的方向相一致。加入C P T P P 的制度性约束
与之前参与荇方谈判、最终达成自 贸协定不同，C PT PP 已经生效运行， 我国作为“后来者”加入，除需经过各 成员国批准的程序性约束，更面临着已 生效规则的“制度性约束”。由于缺席 了“事前谈判”阶段，未参与到规则制
定，因此要全面接受CPTPP 的所有规 则比较困难，甚至在一些议题上与我国 实际国情存在冲突。这在一定程度上削 弱了加入CPTPP 的正向规则收益。我 国加入C P T P P 、接受现有条款面临的 挑战主要来自以下议题。
第一，国有企业和指定垄断章节。
CPTPP 规定，“政府超过50%股份资
本，或通过所有者权益、实际超过50% 投票权和表决权”的企业，均为国有 企业，需确保国有企业在实施商业采购 和销售行为时都出于商业性考虑，提高 国有企业运营的透明度，建立健全有效 的争端解决
机制，针对国有企业建立强 大、可执行的行为准则。上述内容涉 及政府补贴、国有企业纪律、监管中 立、透明度等敏感问题。需要注意的 是，CPTPP 约束范围既包括央企，也 包括地方国有企业；条款还认定所有国 有制银行发放的贷款均属于补贴和非商 业性支持，对国有企业实行了“所有制 歧视”。这与我国国情以及近期签署的
RCEP 第13.3.3款中“每一缔约方应当
对所有从事商业活动的实体适用其竞争 法律和法规，而不考虑其所有权”的内 容不完全一致。
第二，知识产权。CPTPP 条款规 定了 “全面、超高标准”的知识产权 规则，集中体现了以美国为代表的发
达国家对于药品、计算机、专利、版 权的保护及执法力度的强化。我国如 对CPTPP 条款照盘全收，则需要对专 利法、著作权法、反不正当竞争法、刑
法、民事诉讼法等国内法律进行大规模 的修订。另外，CPTPP 知识产权章节 适用于投资者与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
可能会造成知识产权争端案例的上升， 需谨慎对待。
第三，劳工章节。劳动条款同样体 现了发达国家的利益诉求，核心内容包 括实施要求、劳工权利、对外立场、保
障机制和争端解决等。CPTPP 条款涵盖 了国际劳工组织规定的所有权利，包括 最低工资、工时和职业健康与安全，也 明确规定了保障劳动工人集会、结社、 游行等权利。相对而言，我国目前尚未 加入涉及强迫劳动和自由结社问题的国 际公约，而且，由于按照CPTPP 条款规 定，劳工条款适用于争端解决机制，还 会加强对执行条款的约束力，可能会扩 大政治性劳动权利争端的不利影响。
第四，电子商务章节中开放网络、 网络访问和使用、源代码、个人信息保 护、计算设施本地化等方面的接受难度 也较大，与国内《网络安全法》规定存 在一定的冲突。
总之，我国加人CPTPP 整体上利 大于弊，非传统收益大于传统收益。战 术上，我国应当综合评估各项条款的约 束，设立底线思维，避免过分“削足适 履”，利用协定中的例外条款或过渡期安排，更好地满足我国的利益诉求。圃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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