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周期规律与大国的兴衰
政治周期规律与大国的兴衰
（宋洪磊，山东师范大学管理与经济学院，250014，济南）
摘要：政治周期决定了近代以来的大国的兴衰。国家间表现出发展不平衡，主要是由于不同国家在同一时期处于各自政治周期不同阶段导致的。中国近代以来百年的屈辱历史主要是由于中国在遇到西方列强挑战之时恰处于政治周期的末期；欧美之所以在金融危机之后陷入困境也是由于他们已经处于政治周期的末期。政治周期几乎无法破解。
关键词：政治周期 利益集团 大国兴衰
一、曼瑟.奥尔森的分利集团理论与政治周期规律
我提出政治周期规律主要是受到了奥尔森分利集团理论的启发。
曼瑟.奥尔森是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他所提出的集体行动的逻辑、国家的兴衰理论等在经济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国家的兴衰》这部著作中，他提出了一生致力研究的核心问题：为什么有的国家兴盛发达，而有的国家不断衰落？他认为，这主要与分利集团在社会中的分布有关。
在曼瑟.奥尔森看来，在边界不变的社会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形成大量的分利集团。这些分利集团通过两种形式对社会成员进行巧取豪夺，“一是通过游说活动，以赢得符合特殊利益集团利益的立法和法规；二是通过卡特尔或共谋行为以操纵价格和工资。”分利集团的这种行为将降低社会效率或总收入，并且加剧了政治生活中的分歧。同时，分利集团会减缓社会采用新技术的能力，减缓为回应不断变化的条件而对资源的的再分配，并因此降低经济增长率。换而言之，这些分利集团由于自己的特殊利益，阻碍了整个社会的变革，导致了经济社会的僵化，进而促使社会的衰落。曼瑟.奥尔森以此来解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发达民主国家美国、德国、日本等经济迅速增长，而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经济增长缓慢的原因，并进而指出，大量分利集团的存在可能会成为一个国家衰落的充分条件，而不存在或很少存在各种分利集团是国家繁荣的必要条件。
我认为，曼瑟.奥尔森将经济社会的僵化作为分析国家衰落的突破点无疑是正确的，但是经济社会的僵化却不一定全是分利集团意图对社会其他成员进行巧取豪夺导致的。在我看来，分利集团的行为只是一部分原因。社会之所以出现僵化，还有更加深刻的原因。
经济学上在分析人的经济行为的时候，提出了一种称之为“失去厌恶”或者“损失厌恶”的行为心
理，即认为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损失带来的痛苦远大于收益带来的满足。变革往往意味着我们要暂时放弃一些眼前利益，以此来换取将来的更大收益，但是由于存在损失的可能，所以人们在一无所有或者拥有很少的时候，比较容易接受变革，但是当人们存在许多既得利益的时候，人们往往不愿意面对变革。这种心理是普遍存在的，只不过在分利集团身上体现更为明显看来。在我看来，某一社会在长期之后，由于社会财富总量的增长，社会成员的平均财富也有较大增长，所以阻碍社会变革的不仅仅是那些对于社会其它成员进行巧取豪夺的分利集团。除了这些分利集团之外，普通的利益集团，即使没有能力对社会进行巧取豪夺，也有可能出于对既得利益的维护而反对变革；那些不被划入利益集团的的大部分的普通社会成员也可能由于担心既得利益的失去，对变革存在的不确定性的恐惧，而排斥反对变革，这才是导致社会僵化衰落的主要原因。
在综合以上分析之后，我提出了政治周期规律。即一个社会，主要是现代民主社会，在各个基本方面（包括社会制度、外部经济环境、安全环境等等）保持相对稳定的情况下，政治周期的不同阶段是决定其兴衰的根本原因。在政治周期的初期，社会总财富较少，社会中没有或者很少分利集团存在，社会成员比较容易接受变革，社会财富增长较快；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总财富增加很快，社会中形成了越来越多的分利集团，同时社会成员的平均财富也
得到很大提高，而社会变革往往要求人们要放弃一些眼前利益，或者要求人们进行必要的利益调整，出于对于潜在损失的厌恶，既得利益者们抵触这种变革，于是社会进行变革的难度越来越高，整个社会开始陷入僵化与衰落；当这种衰落发展到一定程度，可能发生一些大的动荡如战争，革命，一种可能的结果是社会总财富遭到极大破坏，分利集团被扫清，于是社会在恢复秩序之后，开始进入新一轮的政治周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国家乃至文明的灭亡。
奥尔森主要以分利集团理论来分析现代民主社会的兴衰，而我后来又将政治周期规律推广到了古代专制社会。在我看来，古代专制社会同样面临一个政治周期问题。只不过在古代专制社会中，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整体较低且统治集团拥有政治特权，所以社会财富往往集中于以统治集团为核心的利益集团手中，底层的普通社会成员并未获得社会平均水平的财富，所以社会底层成员一般不会成为社会变革的阻力，反而可能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革命力量。社会变革变革的阻力主要来自于以统治者为核心的既得利益集团，于是政治周期在古代专制社会就表现为专制社会统治者政治集团的政治集团生命周期。
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的“文明形态”学说认为，人类文明是在对挑战的应战和征服中不
断前行的。成功的迎战征服了一些挑战，于是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从而又面临新的挑战，如此往复，生生不息，于是历史就在这样一种螺旋中上升。值得注意的是，汤因比对于文明形态的论述语言与我们的唯物史观差距较大，他总体上还是从人类的精神层面来论述文明问题，对于生产力生产关系这些东西则很少涉及。他认为文明衰落的原因是由于富于少数英雄人物所谓“自决能力”的丧失，这个说法很难评判，可能不无道理，但是在我看来，这至少不能成为文明衰落的主要原因。文明的衰落主要是因为文明社会在进入政治周期末期以后陷入了僵化，对于社会变革存在巨大阻力，于是无法对挑战成功应对。
二、政治周期与不平衡发展规律
近代以来，国际社会的不平衡发展是一种普遍现象。列宁最早发现并提出了帝国主义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规律，但是对于帝国主义国家为什么会出现发展不平衡并未进行详细的阐述。现在看来，发展不平衡是一个普遍的规律，不仅帝国主义国家会出现发展不平衡，社会主义国家间也会出现发展不平衡。
金融危机时间实际上，在我看来，之所以不同国家之间在同一时期出现发展的不平衡，主要是由于不同国家间出于不同的政治周期阶段导致的。以往的理论往往过分强调国家间不同制度的影响，但
实际上政治周期是更加根本性的因素。
当一个国家处在某一政治周期初期的时候，整个国家充满活力，可以应对各种挑战，各种不合时宜的制度会受到有效的改造。这一方面，近代以来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推翻了德川幕府统治之后的日本以及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而当一个国家到达某一政治周期末期的时候，整个社会暮气沉沉，毫无活力，无法面对重大变革。例如战争前后的中国，金融危机之后的欧美。在同一时期，由于很多国家恰处于各自政治周期的不同阶段，所以表现为政治经济的发展不平衡。
三、政治周期与大国兴衰
近代以来的大国兴衰，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政治周期规律来解释。
之所以只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任何理论都不可能解释一切事实。政治周期的形成有它的前提条件，即前面提到的所谓边界基本不变，社会的政治制度、外部的经济环境、安全环境保持相对的稳定性，这样才会在长期的社会发展中产生足够数量的利益集团。如果一个国家不能满足这样的条件，那么政治周期现象就不明显。
例如近代以来的法国。法国自大革命以来，政治上一直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自攻陷巴士底狱之后，法国人民便卷入了热火朝天的革命浪潮，国内各派势力轮番坐庄，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国外是与欧洲反法联盟不间断的战争。拿破仑横扫欧洲把法国推向了历史的最高峰，拿破仑的战败也让法国瞬间又跌入了低谷。波旁王朝的复辟时间不长，又爆发了1830年革命，紧接着是1848年欧洲大革命，在此之后拿破仑三世上台，在1870年又在普法战争中战败。一战、二战，法国都是主战场，这种政治的不稳定性不利于经济的持续发展，也不利于利益集团的形成，所以对于二战结束之前的法国而言，政治周期对其影响并不明显。
法国真正显现出政治周期的特征是在二战之后的几十年里。在战争结束之初，德国、法国、意大利这些饱受战争摧残的国家都爆发了所谓的经济奇迹，都陆续超过了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但是在经过了几十年的和平发展之后，到今天法国似乎已经走入这一轮政治周期的末期了，改革举步维艰，似乎每种改革举措都要社会的激烈反对，难以顺利实施。假如未来仍未有一个大的改观，可能法国经济陷入全面衰退不可避免。
德国的情况与法国类似。但是德国似乎目前仍是西方世界经济最具活力的国家之一，这可能是因为在二战中，德国受到的打击最重，战争彻底摧毁了德国社会的利益集团，于是德国得以开始一个崭新的政治周期有关。
英国是政治周期表现最为显著的国家之一。这主要是因为英国是一个岛国，由于英吉利海峡的保护，英国自从诺曼征服以来，从未被外部直接侵略。英国在近代的兴起是最热门的一个话题之一，研究者们的各种论述可谓是汗牛充栋。在我看来，英国从兴起到衰落的这几百年，恰恰是一轮完整的政治周期。
英法百年战争结束不久，英国陷入长期内战，长达30年的战争摧毁了英国国内的封建主利益集团，于是英国开始了新一轮的政治周期。而这一时期，恰恰又是世界历史发生重大变化的时期。起始于伊比利亚半岛的大航海将世界带入了海洋时代，英国作为一个海洋国家，抓住了这一历史机遇。1588年的英西大海战可能是英国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刻之一，但是英国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海洋时代获得了制海权，为成为世界霸主奠定了基础。之后英国的资本主义发展和工业革命一直是争议很多的话题，现在看来，这可能是由于英国身上汇聚了更多优势条件的结果。英国社会当时所具备的政治制度优势可能只是其中之一，英国自身优越的自然条件也很重要。比如，丰富的煤矿资源与适宜的气候条件。
但是任何社会发展都不能摆脱政治周期规律的困扰。长期的经济社会发展使得英国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英国的发展也就越步履沉重，举步维艰。到了19世纪七八十年代，英国
就开始明显表现出了政治周期末期的症状。产业革新举步维艰，在新的电气化浪潮中被美国、德国这些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所超过，此后英国的经济发展绩效一直不佳。到了二战之后，英国更加成为了老大帝国的典型代表。在欧盟内部先后被德国、法国、意大利所超过，也仅排名第四，与当年大英帝国的盛极之时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了。
近代以来，政治周期影响比较明显的国家，在西方主要是英国和美国，在东方，则是中国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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