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文学的文学评论4
-莫言的《丰乳肥臀》批判评议
廖四平郑钰~
摘要：莫言的《丰乳肥臀》曾遭到严厉的批判。批判者认为该小说美化了日寇、地主、还乡团，丑化了共产党，歪曲了历史，反人民、反民族，“污染社会，毒害心灵，坑害
读者”。批判者主要采取了 “移花接木”“牵强附会”“异元批评”等方法，观点似是而非，证据并非完全真实可信。
虾头关键词：丰乳肥臀；文学批判；异元批评
莫言的《丰乳肥臀》甫一问世，便获得了徐怀中、汪曾祺、谢冕、李锐、苏童、王 干、刘震云等文坛名家的赞誉，并获首届“《大家》•红河文学奖”；但也引起了刘白 羽、陈荒煤、端木蕻良、程代熙等文坛前辈的强烈不满，一些颇有影响的刊物发表了批 判文章，如《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在1999年第6期上发表了何国瑞的《歌颂 革命暴力、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文艺—
—社会主义文艺本质论之二》，《求是》杂志
—评〈丰乳肥臀〉》，《中流》在 《内部文稿》发表了彭荆风的《莫言的投向哪里？—
1996年的第5 ~ 12期先后发表了陶琬的《歪曲历史，丑化现实——评小说〈丰乳肥 臀〉》、汪德荣的《浅谈〈丰乳肥臀〉关于历史的错误描写》等。这些文章对小说进行了 颇为严厉的批判。
总的来说，《丰乳肥臀》是被作为一部“近乎反动的作品”[1]遭到批判的。批判者认 为该小说有如下错误。
其一，美化了日寇、地主、国民党还乡团。小说以纪实的笔法描写了日本军医救治 难产的上官鲁氏及其双胞胎儿女，从而把日寇写成了“‘文明’、‘仁慈’之师”、中国人 *
*基金项目：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中华文化研究院“中华文化研究”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世界性与本土性交汇：莫言文学道路与中国文学的变革研究”（项目编号：13&ZD12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廖四平（1963 -)，男，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中华文化研究院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郑钰（1995-)，女，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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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文学的文学评论
—哑巴兄弟们宰吃了他家的一头大骡子，民的大救星[2]。把地主司马库写成了仁义之人—
他不但没有严惩他们反而还奖给他们五块大洋[1]，命手下用现代科技手段在结冰的河面 上“切开八八六十四个窟窿”，让老百姓喝上河水、吃上鳗鲡。把司马库所率领的国民 党还乡团写成了仁义之师—
—抗战胜利后，司马库带着还乡团重返故里，杀猪宰牛地款 待乡亲；在自己所率领的还乡团遭八路军袭击时，对士兵大叫：“投降吧！兄弟们，别伤 了老百姓。”[3]
其二，丑化了共产党人。首先是共产党人长相丑——“‘公家人’，几乎都是‘像猎 狗’......‘宛如一只大蛤蟆’，‘眼睛像墓地里的磷火’，‘头发像猪_一样’，‘残忍得 像狐狸’，整个人‘像一根充了血的驴’”[4]，即使是同一母亲所生，投人共产党阵 营的五是乳房“凶悍霸蛮”“宛若两座坟墓”“头发粗得像马鬓”，投人土匪汉奸、国民党阵营的大是乳房“清秀伶俐”，是乳房中的“上等品”，“闪烁着玉一样的滋润光 泽”[1]。其次是品性差：八路军爆炸大队鲁大队长与民女勾勾搭搭，并以盗卖军火的罪名 处死情敌马童，政委鲁立人对民女上官盼弟先诱后娶；身为政委夫人和农场畜牧队队长 的上官盼弟“六亲不认”；养鸡场场长、战斗英雄龙青萍玩弄男性；八路军班长孙不言 民女；广播电视局局长汪金枝公开索贿；大栏市市长鲁胜利贪污、受贿、。[2]再 次是行为龌龊：共产党“不仅迫害母亲，而且像土匪一样残害无辜，土改时吃包子不给 钱，还把卖包子的抓了”[3]；让一个哑巴当班长；“大人物”授意鲁立
人下令毙幼童；纪琼枝在土改时强迫寡妇改嫁，在做教师时把学生打趴在地上；支前连队独臂指导员随 意殴打民工，抢掠逃难的剃头匠的车子，恐吓他“不是地主，也是富农”，逼得他上吊 自杀；担架连女连长在一个抬担架的队员患羊痫风倒地不省人事时，拿脚踢他，用手榴 弹敲他，从沟里扯一把枯草塞进他的嘴里；杨公安“刑讯逼供” (4)
正因为如此，共产党并不受人民欢迎，如上官鲁氏对八路军并不留恋，当她那嫁给 八路军政委的女儿上官盼弟逃走前把孩子塞给她时，她不肯接受，甚至恶毒地说：“我给 你养？我把你的私孩子给你扔到河里喂王八，扔到井里喂蛤蟆，扔到粪里喂苍蝇！”但她 在此前后却把汉奸沙月亮、国民党司马库的儿女都收养了，而且抚养得很好。[3]其三，歪曲了历史。小说把胶东八路军写成“乌七八糟一毫无目标，毫无政策，毫无纪律的人，甚至竟然说他们‘共产共妻’……滥杀无辜……”，部队政委“带头干
母亲节给妈妈发多少红包合适—这是对革命战士极不负责任的“侮辱和污蔑”；[5]写身为团 尽了坏事、丑事和蠢事”—
级干部的鲁立人随便下令毙马童和哑巴，这不符合历史事实——八路军的军纪规定团 级以下的干部无权毙人；“窃钩者贼，窃国者侯”“抗日抗日，抗出一片花天酒地”，这本是当时“众愤恨国民党投降派的顺口溜”，小说却把它强加在“抗日的八路军身 上”；“班长王木根所说的那些牢骚话，都是日本鬼子和国民党投降派挑拨离间八路军的 官兵亲如兄弟的关系，和八路军和众的鱼水关系的”[6];“炸冰捕鱼”本是解放军在 1947年冬季的“爱民”德行之一，小说却把它“加在了地主还乡团的身上”[6]；小说描
写鸟儿韩在日本逃避于山林中的那些内容，取材于“山东人刘连仁的事迹”——“刘连 仁的事迹”反映了“一个中华儿女坚贞不屈的高尚民族气节”，但小说却“一味地把他 写成一个洋相百出的丑角”[5]……总之，小说对“中国历史，特别是对共产党领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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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语言文学研究.s o i g年秋之卷
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主义的那场革命的伟大历史，大唱反调，对之歪曲、颠倒、嘲
拍一拍怎么弄弄、否定、亵渎、背叛”[7]；把高密人民和共产党人在抗日战争中所创造的历史歪曲成一 部“‘拆烂污’的，糊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历史！”[7]
其四，反人民、反民族。“作者……借小说人物之口说土地再肥沃，种子不好也是长 不出好苗来的”，“小说中鲁氏到处借种也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而在小说的最后才写到 这块饱受摧残的大地只有洋人才能医好她，才能赏识她，才能由衷地赞美她，也才能在 这肥沃的大地上播种可以结出金童玉女般佳果的优良种子”。[8]
其五，“污染社会，毒害心灵，坑害读者”。“小说对污秽、丑恶下流的性的行
为和对性的荒唐的思维活动的极力渲染和恣意描绘，已到了荒谬绝伦的程度。”[2]一“莫言在这部小说中对女人的不幸常是从性变态的情角度来处理。例如
‘我’的三（鸟仙）被哑巴了后，部队要毙哑巴时，三却一身白衣翩翩而来，
‘伸出手握住了哑巴双腿间那个造孽的家伙，歪回头，对着众人吃吃地笑起来。’……在 第七章中倒叙清光绪26年，‘我’的外祖父在院子里与德国鬼子搏斗身死后外祖母上吊，‘德国兵放着冲进屋子，看到房梁上悬挂着一个雪白的女人身体。那两只只有明亮的指 甲盖的尖尖脚，让德国兵惊愕不止。’封建时代，而且是战斗已在村里进行了很久的大白 天，一个农村妇女会脱光了衣裤自杀？”[9]“贯穿于全书的一条‘鲜明的’黄线”是 “‘脱一脱一脱“流话、痞话、丑话、匪话，随处可见，真可谓污言秽语集其大成！”这是“以庸俗、淫秽、下流、丑恶的内容污染社会，毒害心灵，坑害读者=/’[2]同时，小说“大量篇幅主要是写‘我’这一生对女人乳房的疯狂迷恋；他从小到 大，一直到50多岁都在想方设法吮咂各种女人的乳头，不管是中国人的、外国人的、年 岁大的、年岁小的、橱窗里模特儿的，甚至见了一张陌生的苏联小女孩照片都会因想起 她的乳房而神魂颠倒”[9]，小说实际上“故意引诱青少年想人非非”[1°],“人们如果受 ‘我’的感染……而起仿效，这个社会会成什么样子？”[9]
其六，违反生活真实。“作者写‘我’被母亲抱着去见她的情夫马洛亚时，看见一
只山羊，才出生100天的‘我’的感觉却是：‘它的脸很长，怎么看也觉得这不是一只
山羊的脸，而是一张毛驴的脸、骆驼的脸、老太婆的脸。’”“连屎尿都不能自理、被母
亲第一次抱着出门的‘我’却会有这种神奇感觉，岂不是太荒唐了？”[9]高考时间及科目安排
为了能自圆其说，批判者对《丰乳肥臀》的批判主要采用了如下方法。
月饼 品牌其一，“张冠李戴”“移花接木”。如为了论证小说丑化了共产党人，何国瑞把小说 中本是描写三上官领弟（鸟仙）的文字当成描写大来弟的文字来用——小说本是这
样写的：“鸟仙的乳房是上官家的乳房系列中的上等品，它们清秀伶俐，有着刺猬嘴巴一
样灵巧而微微上翘的乳头。”但何国瑞却认定“清秀伶俐”“上等品”等是小说中用来描写“大的乳房”的文字。[1]
其二，“罔顾事实”或“牵强附会”。例如，批判者认为，小说以纪实的笔法描写日•108 •移动营业厅积分兑换
远离文学的文学评论
本军医救治难产的上官鲁氏及其双胞胎儿女，把日寇写成了“‘文明’、‘仁慈’之师”。但小说并没有把日寇写成了“‘文明’、‘仁慈’之师”——小说在描写日本军医救治难 产的上官鲁氏及其双胞胎儿女之后又写
道：“在日本军医救治产妇和婴儿的过程中，一位 日军战地记者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拍照。一个月后，这些照片作为中日亲善的证明，刊 登在日本国的报纸上。”[11](P47)显然，小说把日寇写成了“奸狡”之师而并非“‘文明’、‘仁慈’之师”。又如，批判者认为，对上官鲁氏而言，中国人播的“种”都不行，只有 洋人“才能在这肥沃的大地上播种可以结出金童玉女般佳果的优良种子”[8]。但是，在 小说中，金童、玉女并非“佳果”，金童患恋乳症，玉女为瞎子。再如，批判者认为，上官鲁氏不留恋八路军，不喜欢她那嫁给八路军政委鲁立人的女儿上官盼弟，不愿抚养 鲁立人与上官盼弟所生的孩子，而甘心情愿地抚养汉奸沙月亮、国民党的司马库的儿女。而实际上，上官鲁氏对沙月亮与上官来弟及其所生的女儿沙枣花态度也很恶劣——上官 鲁氏带领孩子们到县城喝完腊八粥返回家发现沙枣花后，骂道：“来弟，你这个不要脸的 臊货！沙和尚，你这个黑心肠的土匪！你们只管生不管养，你们以为扔给我就会给你们 养？你们做梦吧！我要把你们的野种扔到河里喂鳖，扔到街上喂狗，扔到沼泽里喂乌鸦，你们等着吧！”[11](P128)
其三，采用了庸俗社会-历史批评的方法。例如，批判者把小说的某些内容与其将
—在列举了上官金童疯狂地迷恋女人乳房的一些行为后指 会产生的教育作用混为一谈—
出：“人们如果受‘我’的感染……而起仿效，这个社会会成什么样子？”或把作者和 小说中的人物混为一谈——小说把上官金童塑造成一个变态人物，“主要是长久积累于作 者心中的人物变态感情，在左
右着作者的创作思想，写着写着就难以自控，把最感兴趣 的庸俗情节津津乐道地端了出来，从而成了小说的主线”[9]。
其四，“异元批评”或“跨元批评”。“所谓‘异元批评’或‘跨元批评’，就是在 不同质、不同‘元’的文学作品之间，硬要用某‘元’做固定不变的标准去批判，从而 否定一批可能相当出的作品的存在价值。譬如说，用现实主义标准去衡量现代主义作 品或浪漫主义作品，用现代主义标准去衡量现实主义作品或浪漫主义作品，用浪漫主义 衡量现代主义作品，如此等等。这是一种使批评标准与批评对象完全脱节的，牛头不对 马嘴式的批评，犹如论斤称布、以尺量米一样荒唐。”[12]批判者对《丰乳肥臀》的一些批 判便是“异元批评”或“跨元批评”。《丰乳肥臀》本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彩很浓重的 小说，但批判者却用评论现实主义小说的标准来对之进行评论。如在小说中，上官金童 本非正常人—
—有恋乳癖、有超验感觉，在出生一百天时见一只山羊，觉得它是一张毛驴 的脸、骆驼的脸、老太婆的脸，这本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但彭荆风却认为“才出 生100天的‘我’”不可能产生这种感觉。这显然是一种“异元批评”或“跨元批评”。
又如，三上官领弟（鸟仙）本是一个因失恋而精神失常的人，上官金童的外祖父 在清光绪二十六年与德国鬼子大战、外祖母上吊之事，本带有很强的愚昧性、滑稽性，小说是用魔幻现实主义笔法来描写上官领弟及外祖父、外祖母大战德寇之事的，而彭荆 风却认为这是莫言“对女人的不幸常是从性变态的情角度来处理”，这也显然是一种 “异元批评”或“跨元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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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来看，批判者对《丰乳肥臀》的批判切中肯綮且言之凿凿，如认为小说是一 部“近乎反动的作品”，既言之有理一观点皆基于小说文本，又言之有据一支撑那 些观点的论据均直接取自小说文本；所使用的方法也颇为给力——它们都确实从一个特 定的角度相当充分、有力地论证了小说是一部“近乎反动的作品”。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第一，“文不对题”。一般来说，文学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应该完美地结合在一 起。因此，对一部文学作品进行评论，不仅要着眼于其思想性，也要着眼于其艺术性，也就是说，应该着眼于它是否具有艺术性，艺术性和思想性结合得如何。如果没有艺术 性，思想性再强也不值得一评，更不应该将其作为优秀的文学作品予以肯定、夸赞，因为它丧失了作为一部文学作品的本质要素，不能让人获得审美体验。反之，它如果有艺 术性或艺术性很强，即使思想内容或倾向性与主流意识形态或流行观念不太一致，也不 应该一股脑儿否定，更不应该大批特批，因为它具备了作为一部文学作品的本质要素之 一，能让人获得审美体验。批评家应该批评或否定其所短，赞扬或肯定其所长。
《丰乳肥臀》无疑是一部文学作品，且是一部艺术性很强的文学作品，从它甫一问 世就受到徐怀中、谢冕等文坛名家的赞誉并获首届“《大家》•红河文学奖”，或从它在 出版之后在国内外的畅销、长销，
或从莫言因创作了包括《丰乳肥臀》在内的一批作品 而获诺贝尔文学奖，均可看出这一点。但是，批判者却没有重视或充分地重视《丰乳肥 臀》的艺术性，而偏重关注其思想性——政治倾向的“反动性”，这显然是“文不对 题”。因此，批判者的批判无论多么“言之有理”“言之有据”，都不应该被视为“金科 玉律”，更不应该因此而将小说视为“凶神恶煞”。
第二，观点似是而非。所谓《丰乳肥臀》是一部“近乎反动的作品”，实际上是一 个“伪命题”[13]。其一，小说所谓的“反动”是批判者通过“罗织”证据而分析、归纳 出来的，而并不是小说文本直接表现出来的。其二，小说中那些被视为“反动”的内 容，有些就是生活的反映，如关于土改中极左事件的描写就是来自现实生活—
—土改时，“在北平附近，一帮贫农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地主肢解了，一人搛了一块……山东昌潍地 区在土改过程中，执行了康生的极左政策，把地主富农打死了很多……很多村里边没有 地主，看谁最有钱，就把谁打死。当时杀人就像杀狗……”[14](P175)有些则是用来刻画人 物，如小说关于司马库抗日、讲义气的内容，是用来表现司马库性格的多面性的，因此 并非多么“十恶不赦”，更不能作为《丰乳肥臀》是一部“近乎反动的作品”的证据。其三，小说实际上既“美化”了国民党，又“丑化”了国民党——除前述批判者所说的 那些“美化”国民党的内容外，小说也写道：在土改时，国民党还乡团残杀共产党的基 层干部和土改积极分子，“渤海区一天内就杀了三千人，杀红眼的还乡团，连自己的娘都 杀”。既“丑化”了共产党，又“美化”了共产党——除前述批判者所说的那些“丑化”共产党的内容外，小说
也写道：“为纪念在消灭沙旅的战斗中英勇牺牲的鲁大队长，蒋立 人改姓鲁”[11](P172)，土改时民兵队长进财宁死也不背叛革命等。但批判者只说小说美化■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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