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硕李世中:解识小说家罗贯中——关于罗贯中研究的一个新思路
摘要
著名小说家罗贯中,据明人著录,知其为本贯东平、居家浙江,生平事迹无考。本《孟子》读其书知人论世之理,效司马迁作《司马相如列传》之法,解析《三国志通俗演义》作者之学养与浙东人的历史观;《水浒传》(百回本)沿袭施耐庵说话文本、编辑增补、后四十回复调叙事之特征,可见作者由浙东学人而屈身杭州书会的人生梗概。由罗贯中之忘年交贾仲明《录鬼簿续编》所载与其离会之时讳而不言其行迹之语,还可推断世传“罗贯中客霸府张士诚”,并非妄说。
方苞尝作《史记评语》,于《司马相如列传》后评曰:“《史记》所载赋、颂、书、疏甚略,恐气体为所滞壅也。长卿事迹无可称,故独编其文以为传,而各标著文之由,兼发明其指意以为脉络。匪是,则散漫而无统纪矣。”[1]在方苞看来,司马相如虽 “事迹无可称”,但仍可藉其“著文之由”探知其人,此为太史公作《司马相如列传》之法。以往古代文学研究多重视通过“知人论世”的途径来评鉴其作品,但在作者生平资料难详的情况下,据其作品本身所呈现之信息反推其人,亦不失为一有效研究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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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贯中是明代著名的历史演义小说大家。有人说他“编撰小说数十种”[2],自然有依传说夸大其词的成分。至今可见明刊署名“罗贯中编次”之小说,尚有《三国志通俗演义》《忠义水浒传》(百回本)《隋唐两朝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平妖传》(二十回本)五种,又可见其人确实名不虚传。
罗贯中有多种小说传世,尤以《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影响深远,明人著录书籍、笔记闻见,多言及其人,名前习著其里籍。今存《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刻本,卷首庸愚子(钤章金华蒋大器)序称是书为“东原罗贯中”作,后出之多种刊本均依从之。按古时通例,“东原”(即东平)当为罗贯中本贯。明江浙人著其里籍,又或曰“杭州”[3],或曰“钱塘”[4],杭州当是其生平寓居、著书、负大名之地。
近世发现的天一阁蓝格写本《录鬼簿》,贾仲明补作《续编》中载有罗贯中事:“罗贯中,太原人,号湖海散人。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与余为忘年交,遭时多故,各天一方。至正甲辰复会,别来又六十余年,竟不知其所终。”[5]依“别来又六十余年”语,罗贯中为“忘年交”中年长一方,至正二十四年(1364)甲辰,或已届五旬,为元末人。鲁迅
《小说旧闻钞》“再版序言”称,“自《续录鬼簿》出,则罗贯中之谜,为昔所聚讼者,遂亦冰解”[6],是以年代相合直视其为小说家。然贾仲明谓之“太原人”,与小说传本署名不合,又属孤证,研究者多疑“太”字为“东”字草书形似而致误,罗贯中编《水浒传》后三十回多采用东原人水浒剧情节,完型杂剧如《李逵负荆》的情节详细,院本式短剧如《李逵寿张乔坐衙》的情节则简单,所判当是。即便如此,“东原”也该是本贯,亦无助于了解寓居杭州作小说的罗贯中为何等样人。
爱奇艺会员怎么取消自动续费20世纪末,有研究者发现《四明丛书·赵宝峰集》后附《门人祭宝峰先生文》,前署“至正二十六年岁次丙午十二月戊申朔越十二日己未”,具名门人有乌本良等三十一人,其中第十一位为罗本。赵宝峰,名偕,慈溪人,元末浙东著名理学家,从游者甚众。由于同在浙江地域,祭文署时至正二十六年(1366)仅为贾仲明与罗贯中“复会”之后二年,近乎同时且同名,遂有研究者认为小说家罗贯中即为赵宝峰门人,也有研究者对此并不认可,形成了研究者聚讼的一件公案。
罗贯中以作小说得享大名而彪炳文学史册。罗贯中编撰的小说标志着他的文学成就、历史业绩,也隐显不同地烙印着他的学识、性情、经历,据其编撰之小说可以约略窥知他是何
等样人。在文献不足征、“事无可称”的情况下,依《孟子·万章下》篇所谓“尚友古人”“颂其诗,读其书”可“知其人,论其世”之理,试用司马迁为大赋家司马相如立传之法,“标明其著文之由,兼发明其指意”,当能获知小说家罗贯中其人生平和文学成就之大略。单行道逆行怎么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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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通俗演义》是罗贯中的代表作,早期刊本卷首庸愚子序云:“前代尝以野史作为评话,令瞽者演说,其间言辞鄙谬,又失于野,士君子多厌之。若东原罗贯中,以平阳陈寿传,考诸国史,自汉灵帝中平元年,终于晋太康元年之事,留心损益,目之曰《三国志通俗演义》。文不甚深,言不甚俗,事纪其实,亦庶几乎史。盖欲读诵者,人人得而知之,若诗所谓里巷歌谣之义也。”[7]这段话言简意赅,如实道出了这部历史演义小说的基本特征。
《三国志通俗演义》应被视为小说家罗贯中的处女作。他在按史演义、叙写三国历史人物、事件之前,先开列出一份“三国宗僚”大名单,其中“列传”类人物名下还注出各自的表字、里籍、职官,即便不计仅列名字的“附传”类,所列也已多达三百余人。小说,特别是英雄传奇型的小说叙事,通常会突出叙写几位人物,没必要叙写若许人物。罗贯中要从陈
寿《三国志》等史书拣出若许人,要费甚多精力,而其中绝大多数人物在后面的历史叙事中,也多是偶见其名。开列这份大名单,虽不能说毫无意义,但后来的许多历史演义小说都不再有类似的名单,便说明它是不甚必要的。罗贯中做这件大而无当的事,说明他还没有摆脱作史书的观念和“宗”(王室)“僚”(臣子)名分有别的意识。
《三国志通俗演义》“据正史,采小说”[8],“庶几乎史”。清章学诚说《三国演义》“七分实事,三分虚构,以致观者,往往为所惑乱”[9]。所谓“实事”是指有史传记载者,“虚构”则指无史传记载者。这也是一般读者验证的标尺,并有研究者作过多种研讨。就笔者所见,柳存仁《<三国志>与<三国志演义>中之历史成分》认为,《三国志通俗演义》是“以按鉴或根据史传为说者,稽之史册,则讲史人捏合之处,所在皆是”。文中据《三国志·董卓传》及裴注所引《英雄记》等稗籍,叙写董卓横暴事,都注明“俱为《三国志演义》第三回所利用”,意即小说是依据史传和裴注所引书写的。文中据《三国志》中《周瑜传》《先主传》等传及裴注所引《江表传》等书,叙“赤壁之战”事,中间说到“《三国志演义》第四十三回所言诸葛亮舌战儒”,儒于“《三国志·吴书》皆有传,然似无共诸葛辩论之实”。后文又云:“小说第四十五回有英会蒋干中计故事。案,蒋干奉操命游说周瑜,见《三国志》卷五十四《周瑜传》注引《江表传》,蒋干以辩才无碍独步江淮,然无中计盗书诸情节。然
大学入党申请书非如此渲染,其故事往往令人觉其枯燥。诸葛舌战儒时,个人吐属亦尚不俗,皆作者修润者之贡献也”。[10]《三国志通俗演义》之结撰若此,可见一斑。
与端午节有关的诗句高明阁著《三国演义论稿》中多有此小说创作据史书修改增饰问题的事例。如《三国故事的演变过程》下篇《历史小说<通俗演义>》中,以吕布的“八健将”为例,说明作者罗贯中的“改写”“作得相当出”,“主要的是直接向史书学习”。《天命论、谶纬说和正统观念》中,列出小说书写曹操“杀吕伯奢全家”“军粮不足杀王垕”“马踏青苗割发代首”“忌杨修恃才傲物,借口杀之”“祢衡骂曹操”等十余处细节,都袭自《三国志》及裴注所引《曹瞒传》《汉晋春秋》等稗史。《<通俗演义>的艺术技巧》中的前一节《从历史题材出发》、后一节《艺术上的加工》,论述的就是这部小说据史传以演义生发的情况,分别解析了“青梅煮酒论英雄”“三顾茅庐”“孙刘联姻”等精彩片段,都有史书详略不同的依据;而关羽“过五关斩六将”、诸葛亮“七擒孟获”则少有史书依据,但都突显了人物性格。“陈《志》裴《注》,实在为三国故事准备了极丰富的细节”,“《通俗演义》作了进一步的描述,这正是为什么它记录那当时复杂纷纭的政治、军事斗争,而又具有生动的耐人寻味的生活描写的缘故”。[11]这便可以看出罗贯中曾熟读陈寿的《三国志》和裴松之所作的《注》,以及其他有关史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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