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人画家的日常生活
龙井茶的泡法⼀个⽂⼈画家的⽇常⽣活
⼀个⽂⼈画家的⽇常⽣活
——吴湖帆1933年元⽉的⽇记
⽂/范景中
吴湖帆先⽣是⼆⼗世纪杰出的画家、书法家、收藏家和诗⼈。他⽣活在中国社会和中国画坛发⽣剧变的时代,但却依然在很⼤程度上保留了旧式⽂⼈的特征,不论是在绘画上,还是在⽣活上,如果不是抗⽇战争和五⼗年代的政治风暴震动过他的⼼灵的话,那么外⾯的疾风骤⾬都好像与他⽆关。就此⽽⾔,他堪称是⼀个保守派的典型。
这种⼈物在很长⼀段时间内被排除在⼆⼗世纪的中国绘画史之外,过去,我们所关注更多的往往是那些在变⾰中叱咤风云的⼈物,或是在传统的基础上极⼒创新的⼈物,对于像吴湖帆这样的保守派或者说国粹派即使述及,也⼤都强调了他们创新的⼀⾯,⽽他们本⼈是否真⼼情愿地接受这种赞美,则还是⼀个疑问。
《丑簃⽇记》书影
本⽂的⽬的是想从吴湖帆的⽇记中抽出⼀些⽇常⽣活的⽚断,来说明在三⼗年代⼀个著名画家及其友⼈的⽇常⽣活情况,以便增进我们对中国画史的⼀些重要⽅⾯的理解,这些⽅⾯包括⽂⼈画家的⽣活⽅式,他们接受和延续传统的⽅式,他们作为诗⼈、书法家、画家、鉴定家、收藏家等等的活动⽅式。
因此本⽂所⽤的材料是⾮常具体也较为细碎的,然⽽本⽂的假设却是带有主观性的,那就是把吴湖帆当作⼀个⽂⼈画画家来处理,尽管⽤准⽂⼈画画家来称呼他或许更为恰当。当然,这样来看待他的⾝份也仅仅限于上个世纪50年代之前。本⽂所⽤的材料选⾃吴湖帆1933年元⽉的⽇记,为了说明问题,有时也旁涉出去。但始终是以这⼀个⽉的活动为中⼼的。所引⽤的材料均录⾃稿本,其时吴湖帆将届不惑之年。
下⾯我们将讨论他这⼀个⽉的⽇记,为了⾏⽂的⽅便,先看他第⼀天⽇记中的⼏句话:“⼀年来未有盛况,不料报传⽇军据⼭海关,秦皇岛⼜告危急。”这是他本⽉⽇记中仅有的⼏句关于时局的话,引在这⾥,作为背景的概述。
吴湖帆与潘静淑合照
1933年元⽉的⽇记除14⽇未记、2⽇和5⽇分别简单地写上⼀句“往⼤姊处贺年”和“供祖先礼拜”之外,其馀⼆⼗多天⼏乎没有⼀天不是和朋友交往。即使是第⼀天拜祖先、贺年的⽇⼦,所来往的朋友也有10位之多。以下是本⽉所交游的朋友名单:潘⼦义、彭恭甫、邹百耐、陈⼦清、吴初诗、陆云伯、梁众异、黄公渚、袁帅南、李桂芳、张⼤千、程云岑、谢⽟岑、刘定之、盛秉筠、叶遐庵、褚礼堂、徐彦若、宗⼦戴、邓孝先、夏剑丞、姚虞琴、何亚农、陈淮⽣、陈巨来、庞虚斋、江⼩鹣、吴璧城、蒋榖孙、陈⼩蝶、徐⽵荪、朱镜波、张善⼦、冯超然、穆藕初、张亚庸和谢绳祖。
这些⼈中,有⼤名⿍⿍的收藏家和⼤名⿍⿍的诗⼈。有篆刻巨匠陈巨来,有刻⽵名家盛秉筠,有装裱⾼⼿刘定之。吴湖帆本⼈的活动以及与朋友的交往活动,现据⽇记所载分述如下。
⼀、作画、临画
3⽇:“晚在恭甫处宴。⼤千、亚农合作仿⽯涛画,⼤千画⽔仙及瓶座,亚农画松,⽟岑画梅,⼦清画柏,恭甫画⽵,余画兰及瓶。”
4⽇:“在恭甫处为百耐画梅扇⾯,⼜为佩芬画梅扇⾯。”13⽇:“作画册⼀叶,为⼲济。”
15⽇:“假⼤千董⾹光仿荆关⼭⽔,临⼀⾓。”互借名画,以为临摹,是吴湖帆和朋友们交往中常事,这也是他们学习绘
15⽇:“假⼤千董⾹光仿荆关⼭⽔,临⼀⾓。”互借名画,以为临摹,是吴湖帆和朋友们交往中常事,这也是他们学习绘画和鉴定的主要途径之⼀。甚⾄宋画、宋刻本的古书也在出借之例。事隔半个世纪之后,这在我们听来简直就是天⽅夜谭,匪夷所思。当然,借画也有分⼈的时候,不是随便什么⼈都能满⾜⾃⼰的要求的。例如本⽉30⽇所记就是⼀个很好的例⼦:“江⼩鹣来,赏识⽂衡⼭《⽯壁飞虹图》,欲假临。余以彼尚未完全⼊门,未与,彼颇懊恼。然⼩鹣画出笔不俗,能真⽤功数⽉即好,惜聪明易误,不肯着⼒也。近年⼩鹣于国画颇孟晋,究竟关于⽓种,不致弄僵,性情亦极和。余所不甚满意者,只其对夫⼈⽆调度,反以⼀为活宝,百劝不解,此其⼤病,好友中否之者甚多。”
⽂征明《⽯壁飞虹图》(局部)
16⽇:“为徐悲鸿画夏圭⼩幅。”
父亲节签名17⽇:“为礼南画《仿唐六如秋林飞瀑》条幅,此画颇⾃得意也。”
21⽇:“晚间学董⾹光《仿⾼房⼭秋林烟峦图轴》。”
27⽇:“下午临杨龙友⼿卷遣时。”
28⽇:“归后访朱镜波,为之补完⼩卷。此卷余五六年所画未竟者也。”
这个⽉正是冬⽇的严寒季节,就像12⽇、13⽇、18⽇和27⽇的⽇记中所说的那样:“⼤雪”、“风雪交加”、“天奇寒”,因此,⽇记中出现的临画记载并不是很多,现据下⽉的⽇记再补⼀则,以见在吴湖帆的⽣活中临画对绘画和鉴赏的重要性。
2⽉13⽇:“临恽南⽥《茂林⽯壁图》,此为余所见恽画第⼀品,笔墨恣放,睥睨⼀世,洵为奇迹。去年余得于泗州杨⽒者,旋为蒋榖孙激赏易去,⾄今惜之,乃重假归临⼀本,聊存梗概⽽已。恽画传世多纤弱,当时谓见⽯⾕⽢⾃退让,此语窃有疑焉。恽之为何等潇洒旷达,岂其画如弱⼥⼦哉!今获此图,始信恽画之真⾯,其纤弱⼀种盖皆赝⿍⽿。此画归蒋⽒后不⼀⽉,复于津上得为⽯⾕⽗⼦作⼩卷⼆,亦绝品也。余⾃云于恽画所鉴不失,未知世间巨眼肯余⾔否”。恽南⽥的这件作品,吴湖帆极为看重,在⼀个星期后⼜在⽇记中写道:“⼜为恽南⽥《茂林⽯壁图》题‘天下第⼀恽南⽥画’⼋⼤字于⾸。此真南⽥杰作,就余所见真迹,此⼭⽔论,七⼋轴、四五卷、五六册,皆不逮云。昔为余物,去年举以易⽶,归榖孙矣。”(2⽉20⽇)
吴湖帆收藏来源⼀览
⼆、品题
16⽇:“陈巨来携褚礼堂处所题《李靖碑》来。”这是吴湖帆请碑帖鉴定名家褚德彝所跋的两碑之⼀,另⼀件《姜遐碑》已于13⽇冒雪取回。
17⽇:“假两峰《⿁趣图》卷归,⼤千属题。”
25⽇:“题《凤笙明⽉图卷》,张元春为王瞻美画也,后有弇州昆仲及王⽂肃、戚少保题。戚⽒书绝佳,外间从未见过,并刻本亦⽆之,真宝物也。”
有时品题会涉及真假。
26⽇记:“夜饭后晤穆藕初、张亚庸于超然处。归后为陈⼩蝶题宋仲温《书谱》卷⼦、唐六如《⽵林七贤图》卷⼦。宋卷去年已见过。为⼀湘⼈携⾄沪上,咸⽬以赝⿍,遂⽆问津者,⾄岁暮⽅为⼩蝶购之。今重熟玩此书,颇佳,⾮伪也。物有显晦,理或然与。唐卷似不可信。”
有时即使真品也会使品题者⽆法措⼿。
23⽇:“朱镜波携赵⼦云画五册索题,千篇⼀律,⽆词可措,真苦事⽿,但索者实太⽆意义矣。”遇到这种情况,品题者很像我们现在的批评家,碰到⽆话好说的作品,只好东拉西扯。这些画册不知最终是否予以品题,在本⽉30⽇的⽇记中只这样写道:“朱镜波来,取赵⼦云画册去。⼦云画太⽆根柢,使题者亦⽆从措辞,索题五册,未免太馋也,其实彼直不知动笔之⽢苦⽿。”
不知动笔之⽢苦⽿。”
吴湖帆题签《梅花喜神谱》
三、聚会
结社聚会,是闲暇⽂⼈主动要求所过的有约束的⽣活⽅式之⼀,似乎在这种约束中,他们的价值得到了体现。
6⽇:“博⼭来作正社画会,与者博⼭、恭甫、⼦清、诗初、乐卿、梅邨及余七⼈。拟加⼊书家,如王栩缘、邓孝先、吴瞿安、张紫东、潘⼦义、邹百耐、叶誉虎。须分头接洽。”
9⽇:“消寒画会第⼆集,假美术欣赏社,因胃病未去。”
19⽇:“晚在江⼩鹣处作消寒第三集画会。”
29⽇:“今晚为消寒画会第四期,在中国画会。”
吴湖帆鉴藏印
四、娱乐消遣
五一节日短信⽂⼈的娱乐,⾃然是⽤艺术品去会朋友为最⾼雅的韵事,此项已专条写出。在其它的各种娱乐中,互相宴请已是家常便饭,此处不赘。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它的消闲⽅式,也见于这⼀⽉的⽇记。
郑州公租房
21⽇:“内⼦携⼤⼉及恭甫⼆官去看电影。”
25⽇:“诸事罢,聚穆藕初前年所贻雪茄吸半枝⽽睡。此烟藕初仅赠⼗枝,据云为吕宋某⼈所馈,约每枝值贰元许。余藏已三年,仅吸三枝,此第四枝也。因甚名贵,故记于此。”注意,本⽉的25⽇乃是除⼣之⽇。
27⽇:“张亚庸来,同⾄泰康□作樗蒲戏,胜七元归。……天奇寒,⼲雪霏霏。”
28⽇:“晚间在谢绳祖处夜饭,与藕初、超然骰⼦戏,胜六元,归已夜半三时矣。”27、28两⽇赢钱,都在⽇记中体现出来,这说明当时吴先⽣的确⼿头紧迫,就像25⽇⽇记中所说的,已到了“⼏于⽆法应付”的程度了,赌博虽也是消遣,但此时恐怕与往常不同。违停扣多少分多少
30⽇:“晚观杨⼩楼《落马湖》,偕静淑、欧⼉同去。”吴先⽣很爱看戏,梅兰芳、周信芳都是他的好友。他是否经常听古琴,不得⽽知,但他在其后不久的3⽉8⽇的⽇记中记述过古琴,他写道:“兰荪携宋周必⼤题霞庭清韵古琴来,弹⼀曲,殊佳兴也。”
吴湖帆、周鍊霞墨⽵朱蝶
五、理书与校书
这是旧式⽂⼈的⽇常功课之⼀,即使他鬻画为⽣,也要经常把卷细读的。
8⽇:“晚属⼩⼉等整理乱书,沤社未去。”
10⽇:“晨起校《箓斐轩词韵》⼗叶。”
19⽇:“晚归,编董⽂敏《摹古法帖》⼗卷⽬录。”
此⽉校书事不多,《箓斐轩词韵》在四天后由吴夫⼈潘静淑校毕,所校之本系旧钞本。
吴湖帆南乡⼦·合作⽔村芦雁图
吴湖帆徵招·念奴娇⼆⾸
六、收藏书画古董
吴湖帆的收藏,其来源⼤致分为这样⼏个⽅⾯:⼀是继承家藏,这包括潘静淑从娘家带来的藏品;⼀是交换,这包括⽤⾃⼰的藏品和⾃⼰的作品去进⾏交换;⼀是接受馈赠;当然更主要的是通过阅肆购买。这些来源在他的⽇记中均有记载,就⼀个⽉之内的记录⽽⾔,我们只能略见⼀斑。
7⽇:“百耐来,贻余《铁⽹珊瑚》初印本⼀部。”按《铁⽹珊瑚》刻本有赵琦美辑本,有伪讹都穆本,此应是前者。惜不知明刊本抑清刊本,此初印本当为罕见之物。吴湖帆亦为藏书⼤家,就在此前⼀年,
他曾到蒋榖孙处观宋刻本《草窗韵语》及宋本《公⽺疏》、宋本《新定续志》,这些都是密韵楼的⾄精之品。赵万⾥也到他家观看过宋刻孤本《梅花喜神谱》和《淮海词》。⼏天之后,吴湖帆还和蒋榖孙作了交换,后者以唐伯虎的《骑驴归兴图》及⽑钞《盘州乐章集》换他的宋板书《道德经》。
8⽇:“刘定之携王烟客画(七⼗五岁仿⼦久)来,是吾家旧物,有先尚书公题签,素值六千,未免太昂,亟录出题字,备辑⼊吾家书画录中。”刘定之以装潢著名,其艺绝佳,吴湖帆先⽣对其⼈品和技艺均评价很⾼,因此是吴湖帆家的业务常客。
11⽇:“午叶誉虎、梁众异来,同⾄中国通艺馆。见倪鸿宝画松⽯轴,绝佳。⼜先尚书公与陆廉夫合画轴两帧,索值贰百四⼗元,⼜⾄交通路⼀肆,见商荷见祖癸⾓(?),似与艺海楼顾⽒⼀⾓同⽂同式。⼜见⼀罍、三爵、⼀商尊、⼀康熙美⼈霁印盒,索值⼗⾦。”此则为逛古董店,但未云购买与否。
21⽇:“为恭甫购得⾹光仿云林荆关⼭⽔,系六⼗九岁作,题均不钤印,墨笔,绝佳,此⾹光画中⾄精妙者也。向为黄莘⽥物,张⼤千兄得⾃故家者,今恭甫以⾦冬⼼画佛轴⼜出九百⾦易之。据⼤千云,其师曾髯翁向藏⼀轴,与此⼀稿,系赝迹,后售于姚虞琴,曾乞吴昌硕题之。”此为朋友代购藏品,系从张⼤千⼿半买半换⽽得。庞莱⾂曾说:董画⽆印者为最得意之作。吴湖帆不但赞成这种看法⽽且曾经孙伯渊之介买过董其昌⼩幅,上有陈继儒题字,董书⼆题则俱⽆钤印。
23⽇:“下午访⼩蝶,议妥以⽂伯仁《观泉诗意图轴》、新罗《墨花册》、朱令和册、仿古⼗家册三事
壹仟元。令和为西庐、湘碧门下,画甚似⼆王,略⼩样⽿,颇精,可玩。据题者吴鳞起诗云:当代丹青数⼆王,那知半出朱⽣⼿。则当时令和代作者,今⽇藏家不知贮护多少也。⽽令和之名反不传,并《画史汇传》亦失之,可惜可惜。”吴湖帆买画,不弃名声不显的艺术家的佳作,真可谓独具慧眼。他还在⽇记中记载过另外⼆位类似的艺术家:“吴渔⼭之友⾦造⼠,字民誉,嘉定⼈,其画法与渔⼭神似,可乱真。林尔卿处有⼀六尺⼭⽔。恽南⽥弟⼦范廷镇,字趾安,画法花卉与南⽥亦能乱真。各书俱不载,⽆从查考其家世。以年代笔法论,当是南⽥弟⼦也。⼆⼈俱⽆名⽽画均佳,⼀吴⼀恽,皆能神似,可叹传名之有幸有不幸也。且吴恽皆⽆弟⼦著名,故持记出。”(1937年5⽉6⽇)按,⾦造⼠见《瓯钵罗室书画过⽬考》、范廷镇见于《清画家史诗》,但都可归⼊被埋没的艺术家之类。
24⽇:“购得阮⽂达为吴荷屋书联,绝佳。联云:散此湘编,爰还芳札;偶有佳酒,乃抚素琴。句书两绝,纸(暗花、满地⼩寿字)亦洁净可爱。⼜沈⽯⽥⾦扇⾯⼀张,最⽼年之作,虽不⼯细,却苍劲有致,且沈画便⾯,较唐、仇、⽂更难得,可喜也。⼆物贾⼋⼗四元,不为贵,然岁暮涩囊,亦可为癖好之深亦。囊中仅余百番度岁,此去其⼋⼗四,仅馀⼗馀⽺⽽已,可笑可笑,可怜可怜。忆赌徒嗜樗蒲,登徒好⼥⾊,或亦若是⽿。”此则⽇记写于除⼣前⼀⽇,作者之所以窘迫,是因为两项主要收⼊均不佳,⼀为画价因时局的影响⽽减⾊,⼀为⽥租所收不够理想。在⽆可奈何时,也只好出售或抵押宝物。本年11⽉有记回苏州⽼家办理租事,附记于此,以供参考。11⽉15⽇:“到苏料理王⽒押款,计出旧长⽥三百卅六亩,⼀万六千⼋百元,还去本利⼀万五千⼋百元,余⼀千元收交母亲。”
31⽇:“程云岑索《⼤泉五千室画册》,贻余吴泉真拓本,⼤为奇货。据云此泉前后只拓四本,⼀在罗叔韫,⼀在⽅药⾬处,⾃存⼀本⽽已。此其⼀也,馀所传送者皆翻本拓出⽿。属画册叶,去年重阳已画,⾄今⽅为设[⾊]竣事。⼤泉真拓余以此画要挟得之。不然,云岑终靳⽽不予也。”
此则记以物易物,也露出了⽂⼈狡狯的⼀⾯。但这⼤概是偶⽽为之,因对⽅有些吝啬的关系。吴先⽣在5⽉份的⽇记中记和张⼤千互赠藏品的事就极为⼤⽅。
先是5⽉3⽇:“⼤千送余董⽂敏潞⽔册次所作⼭⽔轴,因与余旧藏《⼭村清霁》⼀图同时所作,尺⼨纸⾊亦均相等。余
先是5⽉3⽇:“⼤千送余董⽂敏潞⽔册次所作⼭⽔轴,因与余旧藏《⼭村清霁》⼀图同时所作,尺⼨纸⾊亦均相等。余颇欣快,但⽆适当报酬⽿。”很快我们就在12⽇的⽇记中读到:“以⽯涛《清湘感旧图卷》答⼤千赠董画。”这种应酬⽅式,⼤概是旧式⽂⼈的常规。如果是在今⽇,恐怕便是特例。
沈周《西⼭记游图卷》吴湖帆鉴藏题签
七、观画
我们现在看画,主要是通过展览会和博物馆,如果想看到好画就尤其如此,⽽在私家看藏品的机会已成了稀有之事。但在吴湖帆的⽇记中,这种记录却俯拾皆是。
3⽇:“在亚农处午饭,晤⼤千、⽟岑,观王觉斯画⼀件、书四五件。”
9⽇:“访叶遐庵,同⾄湖社书画会,俱不佳。在叶处见程芳书卷,甚好,考为王觉斯⼉⼥亲家。”
17⽇:“观展览会。旋访⼤千,获见邹⾂虎书画各⼀帧,绝佳。”
19⽇:“访庞虚斋,观渔⼭古⽊⽵⽯册,凡⼋帧,廉州仿古册⼗帧,为孝翁作,后有梅邨、烟客⼆题,笔甚懒,恐系当时代笔。⼜见程孟阳册⼋叶,不甚佳。戴⽂进《春⼭图》、仇⼗州《⽵梧⾼⼠》,俱精绝。⽂衡⼭、休承⼆幅,不真。访叶遐庵,观黄⼭⾕书卷,有吴⽂定、李西涯两跋,隔⽔绫有王觉斯⼀跋,极佳,惜前半失去⽿。”
20⽇:“晨,吴璧城携王叔明《松壑秋云图卷》(《宝绘录》之赝作也)、⼜⽯⽥画扇来,欵云:⽔落溪桥出岸⾼,乱峰残叶晚萧骚。独吟独步⼣阳在,⼀路秋风吹鬓⽑。沈周。绝佳。”
22⽇:“徐⽵荪携董邦达⼩幅,真迹也。”
仇英《梧⽵书堂图》(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23⽇:“吴璧城来,约余观樊樊⼭家恽南⽥、戴⽂节两画轴。驱车⽽往,扫兴⽽归,皆赝⿍也。画则尚好,应出⾼⼿所摹。”
30⽇:“⼤千处观新罗《⽩猿图》,精绝。”
31⽇:“⼤千携⽰郭河阳《幽⾕图》绢本真迹,笔墨⽣动,百读不厌。载⼊安仪周《墨缘汇观》中,今在庐⼭蔡⾦台家。”“⼜见宋元⼈集册⼀本,中⾼宗、宁宗字⼆叶绝佳,画中以《疏柳鸳鸯》及夏圭⼀幅⼜⽆名者⼀幅为佳,⽆名者类似戴⽂进笔。吴仲圭《渔⽗图卷》,仿荆浩本,笔墨极雅,有吴瓘、陆⼦临、黄、释如璬诸跋,皆元季明初⼈。去年在庞虚斋丈处见⼀卷,与此相同,题跋则不同,庞卷精神较佳,但余则疑之。今见此本,益信庞本⾮真迹矣。⼈咸以画不及庞⽒本,然其秀在⾻,雅俗迥异,余定为真迹,⼤千亦以为然。甚矣,鉴画之难也。徐幼⽂《⽯涧书隐图》,郑元佑等跋皆真迹,赵⽂敏题字及徐幼⽂画皆后⼈造者。此卷昔年为樊云门物,余亦见过,以⾮真弃之。⼤千以归去时晚,遂将卷轴留吾斋,余得饱看⼀霄,深幸眼福。”
“深幸眼福”,这是⽂⼈画家的常⽤语,也是他们对极乐⾄福的⼀种表达。这种体验不是⼈⼈都能享受、都能得到的。那些⼀⼼想摆脱传统的创新者有时会忽视:在⼀些古⽼陈旧的绢素或纸卷中竟然会散发出如此令⼈着迷、令⼈忘我的⼀种
历史⽓息。
郭熙《幽⾕图》(局部),现藏上博
吴湖帆《仿郭熙幽⾕图》(局部),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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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我们⼏乎述及了吴湖帆在1933年元⽉的每⼀天活动内容,但有⼀项活动我还是认为有必要专门列出⼀节来予以讨论,这就是鉴定,尽管它和买画与观画密不可分,并在前⾯已有不少的引述。这样做,⾸先是因为我⼿中有⼀则重要材料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它是帮助我们理解⽂⼈是如何⽣活在传统之中,⽽传统⼜是如何充满⽣命的关键。不了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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