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天下无贼_与_盲井_解析_兼谈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的审美认知
收稿日期:2004-12-16
范伟喜剧电影作者简介：朱洁，女,1971年生，上海川沙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影视系讲师，博士研究生。
天下无贼 与 盲井 解析
兼谈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的审美认知
朱 洁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摘 要：论文通过对 天下无贼 和 盲井 两片在影像风格、叙事元素、人文意蕴等方
面的对照式解析，分析论证了构成 好电影 的基本要素，同时还对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审
美品格的某些认识误区作出澄清。
关键词: 天下无贼  盲井  商业电影 艺术电影 审美认知
中图分类号:I207.3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853(2005)01-051-03
影片 天下无贼 与 盲井 在精神内核上的相似是显而易见的，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和江洋大盗在遭遇淳朴、忠厚的乡下孩子后幡然醒悟，人性、良知的复苏，付出的是失去生命的惨痛代价。然而，两位导演冯小刚和李杨又是在艺术个性上迥异其趣的，前者以成功的商业娱乐片被标举为内地票房英雄，后者则以其艺术电影处女作在西柏林电影节上勇夺银熊大奖。通过对这两部电影的深入分析，或许能窥见所谓商业片与艺术片的某些审美品性。
(一)影像与叙事
电影，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一种通过影像造型的手段进行叙事的艺术。影像的仿真与叙事的虚构构筑起充满悖谬性的银幕时空，能丰富观众在庸常时空下不曾有的感受，修复人们破碎而无望的心灵，重新确立生活的信心和对各种可能性的想象。 天下无贼 中亮丽的镜语显示了创作者的匠心独运。一碧如洗的晴空，高原、旷野下奔跑着的成的牛羊  开篇旖旎的高原风光让人一下子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这是一片不曾被玷污的圣地，面对着 步一跪的虔诚的拜佛者，便是再心狠手辣者也会被净化。明星大腕们的时尚、鲜艳的妆饰更是抓人眼球，再加上奔跑不息的火车车厢内外的充满诡谲的生死追杀，足以让观众在一个多小时的观影过程中保持充沛的视觉兴奋。 盲井 则表现出具有浓郁的纪实特点的影像风格。整部影片绝大部分的活动场景是在荒凉的矿区、阴森的井下。为了能在极低照度的环境中获得清晰的画面效果，影片采用了高感光度的胶片，配合精确的曝光控制，将不见天日的井下世界，粗砺、赤裸地呈现出来。即使是日景，画面调仍保持青灰，黑灰的荒山和漆黑的煤块使
整个银幕充斥着阴冷的调。画面颗粒粗糙，表演者几乎都是非职业演员，操着一口夹杂大量俚语和粗话的方言，整个画面和形象都显示出一种未经雕饰的粗糙的生活质感，这种对恶劣环境下生存世相近乎原生态的艺术还原正是导演的艺术钟情之处。
与同时代的第六代电影淡化情节、反叛叙事的追求完全不同的是, 盲井 在一个极为传统的封闭式的线性叙事结构中讲述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影片开头用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交代了宋金明、唐朝阳诱骗元姓民工将之杀死在井下并向矿主索赔的完整段落。接下来便是在宋金明、唐朝阳、元凤鸣三 51 2005年3月
第1期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Journal of School of Chinese L anguag e and Culture  Nanjing Nor mal U niversity Mar.,2005No.1
人关系的冲突之下开始对上一个戏剧段落的重新演绎。然而意外的转折使故事发生了戏剧式的陡转，并由此获得了一种开放性的结局：唐朝阳不满宋金明的优柔寡断，向宋金明举起镐头，宋金明绝地反击，结果二人双双死于井下，元凤鸣死里逃生，并从矿主手中接过六万元的抚恤金，开始了他下一段的行程。淳朴的少年会不会由此发现一条生财之道，成为第二个宋金明或唐朝阳?谁都无从知晓。
天下无贼 基本沿袭了 盲井 的叙事策略，影片开头是雌雄大盗王丽、王薄成功地诱骗大款傅彪，结果赚得了一辆宝马轿车。开篇事件已经有了完整的开端、发展和结局。接下去是王丽、王薄、傻根开始
了他们在火车上的 是非之旅 ，随之而来的令人意外的转折使观众不由自主地跟随矛盾冲突的发展直至最后的高潮、结局：傻根没有失去他的六万元钱，保持了他 天下无贼 的人生理想，王薄却因维护傻根的理想丢了性命。与 盲井 不同的是，全片的矛盾冲突不仅仅集中于王丽和王薄之间的说服与被说服，为了使这趟是非之旅更显惊心动魄，编导冯小刚增加了许多极富噱头的戏剧性元素，设计了以黎叔为首的一伙盗贼与王薄的种种较量，由盗窃技艺的较量到最后的生死角逐，戏剧冲突的对立面主要是在王薄与黎叔之间展开：一个是要做 自由自在的末路鬼 ，一个是要 广纳贤才 ；一个是要护钱，一个是要偷钱。为了使故事更加精彩曲折，在两条线索之外又增添了反扒大队便衣警察同行的第三条线索，以及范伟、冯远征的 打劫 的插曲。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一方面为双方的斗智斗勇捏着一把汗，另一方面又被葛优的插科打诨式的 箴言 和范伟、冯远征的搞笑逗得乐翻天。整个故事的结局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传统样式：好人一路平安，盗贼被绳之以法。
(二)人文层面的深厚意蕴
一部真正有价值的作品不仅需要一个包装精美的物质外壳，更重要的是要有厚重的震撼人心的人文意蕴。
天下无贼 被认为是冯小刚成功的转型之作，冯氏的创作自 甲方乙方 、 不见不散 、 没完没了 、 大腕 到 一声叹息 、 手机 ，再到 天下无贼 ，显示了导演从单一的喜剧描摹转向社会问题和人性层面的深度
思考。即便 天下无贼 中的贼公贼婆也并非完全泯灭了良知，为了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积德，为了维持傻根对现实生活的幼稚得近乎天真的善良印象，他们与众贼斗法，并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影片结尾处，贼婆王丽双手合十，面对拉卜愣寺庄严参拜的姿势和藏族婴儿鲜活生动的生命样态，以画龙点睛的静默，显示了文化终极关怀的意义。李杨的 盲井 也在同一向度显示了艺术家对人性的思考与表达。宋金明和唐朝阳并非天生的杀人狂，只是在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 的残酷的生存世相下，他们身上的人性被泯灭，兽性的一面占了上风。然而，当淳朴厚道的元凤鸣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时，宋金明的内心感情发尘了微妙的变化, 次次的延宕之后，宋金明终与唐朝阳在矿井下同归于尽，元凤鸣也由此到了一条生路。
剖析人的行为结果必然要去寻其行为动机。 天下无贼 中的王丽、王薄之所以产生 平生第一次想做一件善事 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王丽腹中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他们希望能够为未来的孩子行善积德，使孩子不至于一出生就背上贼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淳厚善良的傻根对人、对这个世界毫不设防，把这对雌雄大盗视作亲人，甚至听信了王薄的谎言而欲拿出五千元血汗钱给王丽治病。中国的底层人大都有着一种朴素的人生哲学：因果报应，以德报德。假若王丽、王薄们仍旧在黑道上继续作恶，他们的后代将难逃厄运；假如以怨报德，也必将遭到报应。片中，傻根将喇嘛送给他的降魔杵转送给王丽，并告诉她，降魔杵能降伏住人的心魔，使人从此免遭烦恼的困扰，王丽信之甚笃。 盲井 中的宋金明之所以迟迟不忍对元凤鸣下手，也同样是中国农民的害怕因果报应思想在作祟，他总是恍惚
觉得元凤鸣正是那个元姓民工 唐朝霞 的儿子，如果杀死元凤鸣，那元家就绝后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作为杀人犯的宋金明也同样有着自己的行为底线，那就是不做这种让人绝后的恶事；另一方面，好学知礼的元凤鸣极像宋金明正在上学的儿子，如果真的杀死了元凤鸣，难道就不怕自己儿子将来遭报应吗?宋金明在黑暗矿井下的绝地反击，与其说是放元凤鸣一条生路，不如说是给自己的心灵和后代放一条生路。尽管影片的创作者都以 人性的复苏与回归 作为影片的精神内核与创作意旨，但在对文本进行深入的读解之后，我们还是应该做出符合人物精神实质的解析，而不应将人物的思想境界作刻意的拔高或提升。当然，行善积德，做好事不做坏事，本身便是人性向善的一种具体显现，只是我们还不能仅仅以此就主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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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影片中的杀人犯和盗贼已经完成了由 非人 到 人 的本质回归。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对于 盲井 和 天下无贼 的创作者而言, 人性挖掘 的艺术探索之路也才刚刚起步。
(三)对商业片与艺术片的审美认知
如果试着给 天下无贼 和 盲井 贴标签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不由分说地给二者分别贴上商业片和艺术片的标志，批评家们也会由此对两片做出臧否。然而，长期以来，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自1908年法国人拉菲特兄弟打出 艺术电影 的旗号以来，至今无人见到过关于这种电影的明晰的定义。在定义模糊的
艺术电影 的大旗下，一些文化精英，纷纷站到了 艺术 的一边，把 商业 留给了没有文化的大众，说它是 惟利是图 ，迎合大众低级趣味的 商业电影 ，从而夸大商业与艺术的对立和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的对立。其实，电影的商业性和艺术性之间绝非立场各异的批评家们所描述的那种 背靠背 的绝然对立关系，而是一种 脸对脸 的平列对视的关系。商业性并不意味着没有艺术性，艺术性也不意味着没有商业性，任何一部艺术电影都有其商业行为，成功的商业电影也必然有着较高的艺术品性，没有哪部电影是绝对的商业片或艺术片，只不过艺术电影更多是用批判的方式寻求生活的实证，而商业电影则多以造梦的方式满足人们对生活的虚构性想象。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的最大区别，便在于这种审美功能上的区别。当然，电影的批评标准不可能相应地出现所谓商业电影评价标准或艺术电影评判尺度，对于一部具体的电影而言，无非是好与坏，或不好不坏之分。好的艺术电影仅仅有艺术是不够的，观众和市场的认可才是实现自身艺术理念的前提，同样地，好的商业电影能够吸引观众是建立在它本身所具有的通过娱乐来实现精神疏导的社会功能上的。仍以 天下无贼 和 盲井 为例, 天下无贼 中有许多明显的漏洞以及导演有意为之的疏忽，比如范伟、冯远征戴着卡通面具打劫那场戏的搞笑风格与影片最后王薄惨死的氛围明显脱节，用冯小刚的话来说就是 只要观众喜欢，风格可以牺牲 ，甚至影片最后的结局完全可以处理成冯氏电影一贯的大团圆结尾：贼公贼婆毫发无损，夫妻双双把家还。然而，也同样是出于商业电影赚钱的目的，才有了现在这个煽情的结尾，但所有这一切并不影响我们给这部劝人向善的影片以好电影的评价。李杨的 盲井 虽然至今未能在国内公映，但它在2003年西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击败张艺谋的 英雄 获得银熊奖就已经证明了它的非凡实力。不过，这部电影与我们惯常思维中对艺
术电影晦涩难懂、枯燥乏味的观影感受完全不同的是由曲折多变、扣人心弦的情节所造成的故事张力和强烈的吸引力。据说这部电影在北京几所高校进行小规模放映时，以苛刻而闻名的北京大学生们全然忘我地投入观影活动，几乎无人退场。正是因为 盲井 在影像的原生态的生活质感与叙事的戏剧冲突之间成功地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天下无贼 在娱乐元素的设置与人文意蕴的深藏之间游走自如，使得这两部电影都无愧于 好电影 的评价。
责任编辑：启 煜
An Analysis of A W orld without Thieves and The Blind Well    Concu rrently on the Aesthetic C ognition of Commercial and Artistic Films
Zhu Jie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Nanjing Normal U niv.,210097,Nanjing,Jiangsu)
Abstract:Through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A World w ithout Thieves and The Blind Well in terms of imag e sty les,narrative elements,and humanistic connotations,this paper discusses and demonstrates the basic elements that constitute a good film. It also clarifies certain misunderstandings of the aesthetic char acteristics of the commercial and artistic films.
Key words:A World w ithout Thieves;The Blind Well;commercial film;artistic film;aesthetic cogn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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