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的空间叙事
阴吴琎荣蔡殿梅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摘要]美国作家安东尼·多尔凭借其耗时十年的长篇小说《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荣获2015年的普利策文学奖(虚构类)。安东尼·多尔采用了别致的片段式写作手法,围绕男女主人公展开了双视角的叙述。本文运用空间叙事理论,从地志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三个方面,分析小说中男主人公维尔纳的空间结构,展现其在三种空间结构中的自我成长历程,并由此揭露战争的反人类性和毁灭性。[关键词]《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地志空间;社会空间;心理空间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6167(2021)15-0022-03
1研究背景
安东尼·多尔(Anthony Doerr)是美国的一位青年新秀作家,他曾凭借《记忆墙》等短篇小说一举拿下了欧·亨利奖、罗马奖、故事奖、俄亥俄州图书奖、伯恩斯与诺布尔发现奖等著名奖项。他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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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是耗时十年完成的。该书一经出版,便连续65周高居纽约时报图书排行榜榜首,并荣获2015年的普利策文学奖(虚构类)。小说的故事情节顺着两条主线推进:生活在法国巴黎的盲女玛丽洛尔,跟随父亲来到圣马洛躲避战乱;生活在德国关税同盟煤矿工业区的孤儿维尔纳,凭借自己卓越的无线电天分,成了希特勒青年团的一分子。无线电让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个人相知相遇,但是生逢乱世,少男少女终究还是错过了走到一起的机会,维尔纳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17岁,玛丽洛尔却见证了新世纪的到来。
空间叙事学始于1945年约瑟夫·弗兰克在《西旺尼评论》上发表的《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一文。20世纪后期以来,空间理论渐渐受到广泛关注,众多评论家的著作极大地推动了叙事空间理论的发展,如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加布里尔·佐伦的《走向叙事空间理论》、米克·巴尔的《叙事学》以及龙迪勇的《论现代小说的空间叙事》等。本文主要采用加布里尔·佐伦的一些观点,再结合亨利·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概念,以空间的三个
层次即地志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为出发点,探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男主人公维尔纳所处的空间结构和其成长之路。
2维尔纳的地志空间
加布里尔·佐伦指出,地志空间可以指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也可以指人或物存在的形式空间(Zo-R
an,1984)。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安东尼·多尔采用了地志空间的并置和对比,来展现地志空间的差异和象征。在德国关税同盟矿区这个大环境下,安东尼·多尔从维尔纳的视角,把矿区孤儿院和矿区官邸加以并置和对比。
小说对孤儿院的环境描写,零散地分布在各个章节。维尔纳生活的孤儿院“被焦炭厂、冶金厂和煤气厂的高墙围绕”(多尔,2015)。在维尔纳眼里,“厨房里的每样东西都顶着煤灰,又小又破”(多尔,2015)。休息室里是“破裂的墙面、凹陷的顶棚、唯一的两条长凳。”(多尔,2015)这儿没有黄油,也没有肉,只有荠菜糊充饥。孤儿院的每一个孩子到15岁时,都必须下矿井工作。精通无线电的维尔纳,一心想摆脱食不果腹的生活和下矿井的悲惨命运。一天,维尔纳被一位德国一等兵带去矿区官邸,给西德勒先生维修收音机。这是矿区最好的房子:“厨房里飘着蛋糕味儿。”“整墙都是红绿相间的书。”“桌子上方的枝形
吊灯亮着好几个灯泡,墙纸上印着盘绕的玫瑰
作者简介:吴琎荣,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研究。
蔡殿梅,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学科教学。收稿日期:2021-3-8
曾经在我眼前 却又消失不见花,壁炉里炭火焖烧。”(多尔,2015)叙事作品里对于地方的描述有着力量和意义(Wes-ley et al.,2004)。一方面,地志空间的差异象征着社会地位的悬殊。维尔纳生活的孤儿院是下层社会的缩影;官邸象征着灯红酒绿的上流社会。另一方面,地志空间的并置对比,对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孤儿院和官邸物理环境的巨大反差,深深地刺痛了维尔纳的心,他决定接受西德勒先生的推荐,去希特勒青年团学习最先进的技术。他终于到了一条可以出去的路,并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科学家。
3维尔纳的社会空间
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它包括空间实践、空间表征和表征空间(Henri,1991)。本文在分析维尔纳的社会空间问题上,只涉及空间表征和空间实践两种。
“空间表征”是科学家、规划者、城市学家等以他们构想的方式,确定现存生活和感知的概念化空间(Henri,1991)。在希特勒青年团,校规作为“空间表征”,规训和制约着学员们的行为。在艰苦的生活和训练中,学员们必须遵守纳粹的极端规定。校规规定,学员们必须克服怯懦、眼泪和优柔寡断,像射的子弹一样,为了同一项事业,迈着同样的步伐冲锋陷阵。在“武力创造繁荣”“只为责任而活”(多尔,2015)等纳粹暴力宣言的鼓动下,每个学员都像魔怔了似的,拼命地证明自己。在寒冬的凌晨,学员们必须轮流向所谓的偷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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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波兰的囚犯泼水。每周的野外训练,“他们冲刺、呐喊、面对障碍横冲直撞”(多尔,2015)。这里不允许有任何个性和思想感情,只有绝对地服从命令。“空间表征”是空间被剥离、设想、构建并作为压制和剥削的工具使用(张子凯,2007)。万恶的纳粹主义对学员们进行压榨剥削,企图把他们培养成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在一次末位处罚中,维尔纳的好朋友弗雷德里克,因拒绝向囚犯泼水而被同伴殴,最终变成了植物人。弗雷德里克的悲惨遭遇让维尔纳陷入了迷茫,这里虽然能学到顶级的科学技术,但一切都是建立在残忍和泯灭人性的基础上,这与他最初的梦想背道而驰。他对纳粹教育的种种规定产生了怀疑,甚至几度想要逃离。
“空间实践”是人们在社会空间中的日常活动(Henri,1991)。在纳粹的规训和制约下,维尔纳进行了从俄国到维也纳再到圣马洛的空间实践。由于前线紧缺无线电技术人员,年仅14岁的维尔纳被篡改年龄派往前线作战。在动身前往俄国的路途中,维尔纳看到一列火车缓缓开过,一车一车的囚犯接踵而至。车厢内人头攒动,一张张脸苍白如蜡,活人摞着死人,这是一面面的尸墙。在俄国,维尔纳定位到非法信号之后,他的同伴烧毁房屋、掠夺无线电设备、从死者身上搜刮衣物和钱财。面对破败冒烟的村庄、断壁残垣的街道、冻僵的尸体等触目惊心的场景,维尔纳无比痛苦,却只能安慰自己“只是一些数字,纯粹的数学题”(多尔,2015)。在维也纳执行任务时,由于维尔纳定位失误,他的队友误杀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看着小女孩额头触目惊心的口,维尔纳幡然醒悟:之前在希特勒青年团被强制灌输的种种规定,不过是打着“为了荣耀而战”的幌子所进行的战前“洗脑”。队友们杀过人后镇定自若
的反应,更让维尔纳感到十分惊悚。战争彻底粉碎了人们原有的平静生活,希特勒分子是侵略者,是法西斯,更是恶魔。
来到圣马洛后,维尔纳偶然间发现,自己负责清除的抵抗电台信号正是他儿时听到的法国广播节目信号。曾经的广播节目给了他科学的启迪,点燃了他的梦想。他向同伴隐瞒了信号所在地,他在此邂逅了开朗乐观的玛丽洛尔并对她一见钟情。诺曼底登陆战争开始后,盟军对圣马洛进行了毁灭性的轰炸。玛丽洛尔用祖父的无线电,一边朗诵着《海底两万里》,一边低声向外界求救。她的这一举动给废墟中的维尔纳带来了希望和光明。在与希特勒青年团强加的纳粹价值观斗争多年之后,这一刻,他终于到了自我价值:他从德国军士长冯·伦佩尔的口下救出了玛丽洛尔,并安全地把她送出城。这一刻,维尔纳不再是纳粹德国的杀人工具,他拯救了心爱的姑娘,压抑许久的罪恶感也在此处得到了消除,这对他自己来说,
也是一种救赎。通过从俄国到维也纳再到圣马洛的空间位移,维尔纳从希特勒青年团的条条框框校规这一空间表征中跳脱出来,切实体会到了战争的恐怖性和毁灭性。在此空间实践的过程中,维尔纳的人性和善良也逐渐被唤醒。
4维尔纳的心理空间
心理空间的叙事可以真实地反映出小说中人物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亲情的缺失和混乱的战争给维尔纳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他常常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维尔纳的父亲葬身于9号矿井,这给维尔纳造成了很难治愈的心理创伤。他时常梦见“隧道坍塌,墙壁开裂。”“顶棚压在他身上,山一样重,冰一样冷,鼻子贴在地上,后脑勺碎了”(多尔,2015)。在希特勒青年团残酷的选拔性考试中,他的记忆再次闪回到矿井:“纵横交错的铁架子;喷火的矿井;人们像蚂蚁一样从升降机井里涌出来。”(多尔,2015)后来,维尔纳上了前线亲历战争,更加重了他的精神危机。在亲眼看见了车厢里堆积如山的尸墙和小女孩的惨死之后,维尔纳总是随时随地地坠入幻想,尤其是那个因为自己的原因间接惨死的小女孩的幻象,总是反复出现在维尔纳眼前:在汽车行进途中,维尔纳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女孩浮在空中一路追来,“她有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和额头上一只永远不会眨的眼”(多尔,2015);在蜜蜂酒店里,死去的小女孩在深夜游荡到维尔纳的房间向他讨债,她就像月亮一样挥之不去;在圣马洛的废墟之下,维尔纳再次看见被杀死的小女孩,小女孩扳着手指头细数着他不想面对的现实,比如,他没有按时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在营地偷偷哭泣、在弗雷德里克被欺凌时没有仗义相助等等;接
着小女孩变成了弗雷德里克的邻居——
—一位曾莫名失踪的犹太老妇人,老妇人又幻化成小女孩朝他走来,且幻影在不断变换间,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无尽的梦魇袭来,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阴森恐怖的氛围中。矿井和红衣小女孩两个意象反复纠缠着维尔纳,他想要逃离,沉重的窒息感却越来越近。
在被盟军俘虏后,维尔纳被安置在一个全是将死之人的帐篷里。病重的他已经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他时常听到轻柔的音乐声,正如他儿时听到的钢琴声一般,流淌的音乐让空气中洋溢着希望。维尔纳看见孤儿院里埃莱娜夫人跪在煤炉旁生火;孩子们都在床上;幼小的尤塔在摇篮里熟睡;父亲点起一盏灯走下矿井。一天夜里,月皎洁,维尔纳拿起行囊向他们走去,他迷迷糊糊地走出门,他想奔向德国,奔向家。不幸的是,他踩在了自己部队曾埋下的地雷上,瞬间消失在喷涌的泥土里。他彻底摆脱了梦魇的反复侵袭,终于得到了解脱。儿时他一心渴望逃离的孤儿院,如今是他切切思念的乡愁。在幻想中,他终于回到了一贫如洗却温暖依然的孤儿院,那是他的寄托和归宿。
5结语
本文运用空间叙事理论分析了《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维尔纳的地志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孤儿院和官邸两大地志空间的并置对比,唤醒了维尔纳成为科学家的梦想;从俄国到维也纳再到圣马洛的社会空间实践,展现了维尔纳的自我成长和救赎之路;心理空间的叙事,揭示出战争带给维尔纳
的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这三个层面交错纵横,构成了虚构世界的空间组织结构,给读者带来了别样的阅读体验。
参考文献
[1]HENRI L.The production of space[M].Nicholson,
Donald,Trans.Oxford:Blackwell,1991.
[2]WESLEY A,KORT.Place and space in modern fic-
tion[M].Gainesville,FL: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2004.
[3]ZO-RAN G.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J].
Poetics Today,1984,(5):2.
[4]多尔.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M].高环宇,译.北京:
中信出版社,2015.
[5]张子凯.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述评[J].江苏大学
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5):1014.
(特约编辑: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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