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参议院“冗长发言”的制度价值
美国参议院“冗长发言”的制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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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1日，美国参议院以52票对48票的结果，对国会“冗长发言”(filibuster)规则做出限制和调整。根据修改后的议事程序，涉及总统提名的司法和行政官员候选人的表决，如果出现“冗长发言”，只需要简单多数同意，就可以启动“阻止辩论”程序。而按照以往的规定，在100名美国参议员中，只有征得60名以上参议员同意，才可以启动“阻止辩论”程序。美媒评论称，这是美国参议院百年来的最大变革。
“filibuster”又译“冗长辩论”、“议事拖延”、“议事阻碍”等，传统意指美国参议员通过冗长发言阻碍议案通过的行为，如今则包括所有“处于少数派的参议员为阻止多数派对议案进行投票从而阻止该议案通过所进行的拖延和阻碍行为”(美国历史学家唐纳德·里奇的定义)。其法律依据是参议院规则第19条：当一名参议员发言时，“任何参议员不得未经该名参议员的同意打断其发言”。在中国一些媒体的报道中，“冗长发言”程序已成为美国政治体制失灵和效率低下的一个典型象征，但实际情况真的如此简单吗？
诚然，“冗长发言”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参议院的决策效率。今年9月众议院和参议院的区别24日至25日，共和党议员克鲁兹为阻止奥巴马医改方案进入表决程序而“演出”的那场长达21小时19分的“冗长发言”，其实还不是参议院历史上最长的发言。1957年，试图对《民权法案》进行“议事阻碍”的参议员瑟蒙德曾创下24小时18分钟的发言记录，直到他的医生发出他的肾即将衰竭的警告后才停下来。
但是，正如王夫之所指出的：“一代之制各因其时，建一代之规模，以相扶而成治。”如果能够从整个美国政治体制的角度审视“冗长发言”规则的制度价值，或许就不会以偏概全，简单指责其影响效率了。
实际上，“冗长发言”的低效率，某种程度上正契合美国政治制度特别是国会制度的价值取向。因此，这一制度虽然源于错误(1806年，参议院精简议事规则时误删了原规则中用以终止讨论直接表决议案的规定，造成对议员发言内容和时间长度缺少限制的办法)，但在过去的200多年中，一向信奉实用主义的美国人却从未打算彻底废除这一制度，虽然批评这一制度的声音同样从未断绝过。
美国政治制度的根本原则和特点是以权力制衡保障公民主权。为了既发挥政府的不可或缺
作用，又防止政府为恶反过来侵害公民利益，美国的“建国之父们”在讨价还价的基础上(华盛顿《致国会函》称：“我等现在呈送之宪法遂系友好与互相尊重忍让精神之结果。”其所谓“友好与互相尊重忍让”，很大程度上即讨价还价)，精心设计了一整套权力制约机制。在政府外部，主要依靠言论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由等公民权利制度实现“人民对政府的主要控制”(詹姆斯·麦迪逊语)；在政府内部，主要包括横向上的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三权分立”和纵向上的联邦政府与州政府“两个政府争衡”的“复合共和制”等“辅助性的预防措施”(《联邦党人文集》第五十一篇)。这套权力制约机制的核心是“用野心来对抗野心”(同上)，是不同政府部门的相互掣肘，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讨价还价，是在争论和相互制约中逐步寻求利益平衡和政策共识，是保证少数人的利益不因力量微弱而被多数人任意侵害，是用一时的、局部的低效率换取长远的、全局的高效率。
特别是参议院，更是美国政治制度权力制衡价值取向的集中体现。参议院制度首先是“大小不同的各州间对立主张相互妥协的结果”，是为了制约大州在众议院的较大影响力，保证小州不因人口较少而受制于大州，从而保证小州利益(美国宪法规定，各州无论大小，都设立两名联邦国会参议员；而众议院则按人口数量平均分配议员名额)。其次，参议院的设立和组织特点(参议员由各州议会选举产生，而不像众议员那样由人民直接选举产生。这一规定
于1913年被改变)，又是为了“构成防止不恰当立法行为的进一步障碍”，克服“立法过多和过于随随便便”这一民主制度“最可能发生的弊病”，以保证“不首先征得大多数人民的同意，并且随后取得大多数州的同意，什么法律和决议都是通不过的”(《联邦党人文集》第六十二篇)。
    而“冗长发言”体现的制度价值恰恰与这套大的政治制度相一致。通过赋予“冗长发言”的权利，少数反对派参议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挠某些不合意的议案被提交表决、强行通过成为法律，或至少促使多数派更加审慎地考虑议案的合理性，从而保护少数派的利益。因此可以说，“冗长发言”是抵制“多数暴政”、保护少数人权利的一项有效制度，也是疗治民主政治先天性“轻率好动”(托克维尔语)弊病的一剂良药，是一种从局部和一时看似乎影响效率但在全局和长远上却可能更有效率的制度设计。
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曾指出，“所有的政治问题都极为复杂，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一种选择纯粹是好的，或者纯粹是坏的，从每一项措施中都可以预见到必然的和各种不同的后果，而许多预见不到的后果确实也常常产生于每一项措施”，因此，“犹疑、含蓄、悬而不决”是明智和公正政治应有的风格(《关于新教徒的继承问题》)。包括“冗长发言”规则在内的美国政治制度充分体现了这种“犹疑、含蓄、悬而不决”的明智和公正风格。
冗长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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