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玲‖关于古北岳的几个问题(下)
吴淑玲‖关于古北岳的几个问题(下)
三、清代以前北岳恒山的准确方位及祭祀地点
那么,北岳恒山在什么位置呢?历代帝王又在哪里祭祀北岳恒山呢?
要弄清楚这一问题,我们首先梳理一下常山郡、真定、曲阳的地名变迁。《旧唐书》卷三十九《志》第十九:
镇州秦东垣县。汉高改名真定,置恒山郡,又为真定国。历代为常山郡。治元氏,后魏道武登常山郡,北望安乐垒美之,遂移郡治于安乐城,今州城是也。周、隋改为恒州,后废。义旗初,复置恒州,领真定、石邑、行唐、九门、滋阳五县,州治石邑。武德元年,陷窦建德。四年,贼平,徙治所于真定,省滋阳县,又割廉州之禋城来属。天宝元年,改为常山郡。乾元元年,复为恒州。兴元元年,升为都督府。元和十五年,改为镇州。
《旧唐书》对有关三者的地名变迁、治所所在地和分合关系交代得十分清楚,真定也罢,恒山郡也罢,真定国也罢,都可以辖入今天的曲阳。我们用图表表示(括号内是治所所在地):
《汉书》与《史记》,都记载汉代的历史,《汉书》明载常山郡属冀州,上曲阳属于常山郡,北岳恒山在上曲阳的西北方向,祭祀的地点是上曲阳:
常山郡,高帝置。莽曰井关。属冀州。户十四万一千七百四十一,口六十七万七千九百五十六。……大白渠水首受绵曼水,东南至下曲阳入斯洨。上曲阳,恒山北谷在西北。有祠。并州山。《禹贡》恒水所出,东入滱。(《汉书地理志》)
(汉宣帝刘询神爵年间)制诏太常:“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阙焉无祠。其令祠官以礼为岁事,以四时祠江海雒水,祈为天下丰年焉。”自是五岳、四渎皆有常礼。东岳泰山于博,中岳泰室于嵩高,南岳灊山于灊,西岳华山于华阴,北岳常山于上曲阳,河于临晋,江于江都,淮于平氏,济于临邑界中,皆使者持节侍祠。唯泰山与河岁五祠,江水四,余皆一祷而三祠云。
以上《汉书》的两条资料中,第一条说明,常山郡在冀州,北岳恒山在上曲阳西北方向;第二条资料说明,汉代祭祀“五岳”“四渎”中的北岳是在上曲阳。这个位置,与《后汉书·志第二十·郡国二》“冀州中山国”条的记载相吻合:“上曲阳:故属常山。恒山在西北。”
北岳恒山的祭祀,在新旧唐书中记载中,祭祀的地点在定州,是指大的地名:
五岳、四镇、四海、四渎,年别一祭,各以五郊迎气日祭之。……北岳恒山,于定州……
其五岳、四镇、岁一祭,各以五郊迎气日祭之。东岳岱山于兖州,东镇沂山于沂州,南岳衡山于衡州,南镇会稽于越州,中岳嵩高于河南,西岳华山于华州,西镇吴山于陇州,北岳恒山于定州,北镇医无闾于营州,东海于莱州,淮于唐州,南海于广州,江于益州,西海及河于同州,北海及济于河南。
《旧唐书》卷三十九《地理二》说,定州是后汉时期的中山国,隋朝改为博陵郡,又曾为高阳郡,武德四年重置定州,武德六年升为大总管府,天宝元年改为博陵郡,乾元复为定州,曲阳归定州。也就是说,《旧唐书》中所指,北岳恒山的祭祀就在河北的定州,而曲阳属于定州,其真正的祭祀地点仍是现在的曲阳县。今曲阳县城的北岳庙尚存唐碑数通,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唐朝祭祀北岳的地点就在这里。如立于开元九年(721)的“大唐北岳府君之碑”,碑额题为“大唐定州北岳恒山灵庙之碑”,正文中有“北岳恒山者,北方之巨镇也”东岳什么山西岳北岳南岳什么山的说法;又如立于开元二十三年(735)的“大唐北岳神庙之碑”,正文中有“自冀州既载,惟彼陶唐……定人御侮,陈迹昭然等语;又如立于天宝七载(749)的“大唐博陵郡北岳恒山封安天王之铭”碑,仅从碑额就可以看出,北岳恒山在博陵郡;等等。
宋朝设立中山府和博陵郡。太平兴国初,改定武军节度,就是定州。庆历八年,宋朝始置定州路安抚使,统定、保、深、祁、广信、安肃、顺安、永宁八州。政和三年,升 “中山”府,曲阳属于中山府管辖的七县之一,著名的“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作者李之仪,在北宋时期就担任过曲阳县令。宋代祭祀北岳,《宋史》中都说祭祀地点在定州,实际指定州路的曲阳县城:
《宋史》太平兴国八年:其后,立春日祀东岳岱山于兖州,东镇沂山于沂州,东海于莱州,淮渎于唐州。立夏日祀南岳衡山于衡州,南镇会稽山于越州,南海于广州,江渎于成都府。立秋日祀西岳华山于华州,西镇吴山于陇州,西海、河渎并于河中府,西海就河渎庙望祭。立冬祀北岳恒山、北镇医巫闾山并于定州,北镇就北岳庙望祭,北海、济渎并于孟州,北海就济渎庙望祭。土王日祀中岳嵩山于河南府,中镇霍山于晋州。
宋代具体的祭祀地点在曲阳北岳庙,可以通过历史遗存的碑刻和其他文字资料证明。如北宋淳化二年(991)由著名诗人王禹偁撰文的《大宋重修北岳安天王庙碑铭并序》,中有“帝尧开唐国之封,大禹奠冀州之域,厥有巨镇,兹为恒山”之句;北宋皇佑二年(1050),著名大将韩琦任定州知州时立《大宋重修北岳庙记》,文中明确指出:“今庙于
曲阳县之西附城,距岳百余里”,不仅指出了祭祀的地点在曲阳,而且指出了北岳的位置在距离曲阳百余里的地方,这与山西浑源的“恒山”距离曲阳有四百余里相差很多。又比如苏轼在担任定州知州时(1093-1094),就曾要求修缮北岳庙,“臣伏见定州曲阳县北岳安天元圣帝庙,建造年深,屋宇颓弊。自熙宁间,因守臣薛向奏请,止曾完葺正殿,自余诸殿及廊庑门宇墙垣,久已疏漏破损……欲望圣慈特依定州所乞数目,给降度牒,付本州出卖,应副修造。庶得庙宇稍完,不致破坏。”(《乞降度牒修北岳庙状》)并在此举行过祭祀活动,如《北岳祈雨祝文》中记载的祈雨活动。虽然苏轼文中并没有交代北岳恒山的具体位置,但祭祀的地点非常清晰。
到了元朝,中国的版图面积极大扩张,元朝统治者建都大都(北京),保定成为元大都的南大门,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较之定州要更加突出,故元代统治者设置了保定路,而保定路管辖曲阳,《元史》这样记载:
曲阳,(中。古恒州地,唐为曲阳县。宋属中山府。金因之。元初改恒州,立元帅府,割阜平、灵寿、行唐、庆都、唐县以隶之。逮移镇归德,还隶中山府,复为曲阳县,后隶保定,北岳恒山在焉。)
《元史》的地理志里谈及“岳镇海渎常祀”地点时,又明确交代:“土王日祀恒山于曲阳县界”。也就是说,在《元史》中非常清楚地交代了曲阳与北岳的关系。
《明史》地理志“真定府”条记载:“曲阳(州西北。元属保定路。洪武二年来属。恒山在西北,恒水出焉。)”明世宗路过真定,望祭北岳。
但明代,祭祀北岳的地点发生过争议,明神宗万历十四年,“大同巡抚胡来贡议移祀北岳于浑源”,而山西人王家屏却据理力争,认为北岳祭祀仍然应该在曲阳。《明史》礼官言:“《大明集礼》载,汉、唐、宋北岳之祭,皆在定州曲阳县,与史俱合。浑源之称北岳,止见州志碑文,经传无可考,仍祀曲阳是。”虽然有争议,但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是大同巡抚要“移祀”,而礼官却坚持“浑源之称北岳,止见州志碑文,经传无可考”,也就是说,明朝礼官从经传和州志碑文的双重角度认为,坚持北岳的祭祀地点仍应在曲阳。
如此,我们综合前史中所记载的历史资料,北岳恒山,无疑是指保定西部、曲阳西北百余里的那座恒山,那才是中国古代帝王历朝祭祀的北岳恒山,而祭祀的地点就在曲阳县城西面的北岳庙。
四、大茂山与北岳恒山
但现在保定境内,已经没有“恒山”之名。近年因为旅游经济的发展,各地都在争自己的自然遗产和文化遗产,保定也希望“恒山” 之名回归保定,那么,在保定境内的那座“北岳恒山”是哪座山呢?答案是:唐县境内的大茂山。
北宋时期著名宰相韩琦在定州任知州时,曾重修北岳庙,并撰有《大宋重修北岳庙记》,文中第一次将北岳恒山与大茂山联系到一起:天下之岳五,独北之常方,人目为大茂山,而岳名不著。岳有祠,不知废于何代。从韩琦的记述中可知,大茂山就是北岳,但作为大茂山的山岳名称,大茂山并不知名,人们祭祀北岳,知道北岳恒山,却不知道北岳恒山就是大茂山。
大茂山之名在史书中首次出现于《金史》,言其在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境内,但河北西路中山府的曲阳县所提到的山是“常山”,而不称大茂山,故在史书中两者还没有真正联系到一起,应该也是两县称名不一致所致。
明代,出现过在哪里祭祀恒山的争议,《明史》的记载也比较混乱,一方面说大茂山就是“恒岳”,唐河源出恒山;一方面又说浑源州“南有恒山,即北岳也”,导致了河北唐县大茂山和山西浑源恒山混乱的关系:
《明史》卷四十《志》第十六:唐(府西,少南。西北有大茂山,即恒岳也,东麓有岳岭口巡检司。又唐河在西,源出恒山,流经定州曰滱水,下流合于南易水。又西北有倒马关,有巡检司,后移于县西之横河口。又有周家铺、军城镇二巡检司。)
《明史》卷四十一《志》第十七:浑源州(南有恒山,即北岳也,与北直曲阳县界。东有五峰山。又南有翠屏山,滱水出焉,与呕夷水合,下流为唐河。又北有桑乾河。西南有浑源川,下流入桑乾河。又东有乱岭关、南有瓷窑口、东南有峪口巡检司。)西北距府百三十里。
《明史》卷四十九《志》第二十五:五岳称东岳泰山之神,南岳衡山之神,中岳嵩山之神,西岳华山之神,北岳恒山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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