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寇戮杀的场景，那种锥心之痛让她此后与敌作战时是如此勇敢、果决；丽莎是农村姑娘，勤劳质朴，内心渴望着爱情；嘉丽娅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怯弱拘谨并耽于幻想；索尼娅在战前是大学生，她好学不倦，内心满怀着纯真的诗意。战争的爆发摧毁了女兵们的爱情、幸福，以及原本的和平生活，而对爱情、幸福以及和平生活的美好憧憬又激发出她们无限的仇恨，进而走向战争，去保家卫国。
歌剧《黎明》分上下半场，上半场主要交代了五名女兵在军营的生活，为下半场执行搜捕敌寇的戏剧事件以及女兵英勇牺牲的戏剧结果起到了重要的反衬。该剧以古典音乐的质感和细腻的笔触，在表现女兵与敌作战的戏剧线索中更加凸显女兵内心丰富的情感世界。
二、五名女兵的音乐形象
在创作人物的音乐时，作曲家唐建平首先要突破的是如何将年龄相仿的五名女兵在有效避免女声雷同音的单调感中，用其声音特质和旋律特征将人物塑造成性格迥异且个性突出的形象。为此，作曲家在对女兵的唱法选择方面全部采用了美声，即：丽达——戏剧女高音，冉卡——花腔女中音，丽莎——抒情女高音，嘉丽娅——花腔女高音，索尼娅——抒情女中音。这样的安排为不同人物在独唱、重唱、合唱中声音传透的均衡、统一，做了一个对歌唱声音挖掘与融合的有利前提。其次，作曲家依据戏剧中的人物特点，或采用灵动美妙的抒情旋律展现人物的纯情与温婉，或突出棱角分明的鲜明曲调刻画人物的激情与热诚，或采取诙谐可爱的宣叙语调显露人物的质朴与善良，或强调个别词句的表情作用宣泄人物的情绪与感情，等等。下面将女兵的形象特点依次分述之。
（一）沉稳与温情的丽达
歌剧中丽达既是母亲，又是战士，更是班长：在日常生活以及在生命弥留之际对儿子流露出的无尽牵挂，表现出她的隐忍和浓浓母爱；战斗中她坚定稳重，为不拖累准尉开自尽；作为班长，她展现出对女兵们的严肃与关怀。
丽达从上半场杀死敌人之后内心流露的忐忑与彷惶，到下半场作战中展现出的坚定与果敢，体现了一位女性战士的成长。但与此相伴，更多表现的是她作为妻子和母亲对丈夫和儿子的深情，这在剧中主要体现在她独自咏唱的四处段落中，分别是：《睡不着》→《心为什么发抖》和《我是你的妈妈》《我是多么幸运》《我要去看我的儿子》。
丽达因第一次杀死敌人的咏叙段落，即《睡不着》，音乐在小调上延展了30个小节，其中对唱词“打死一个敌人”三次刻意的强调放置于小节数“2+1+3”不等的时长组合中，并借助于拱形短句线条的连续起伏以及对个别字眼的断续处理等，深化了丽达心中忐忑与犹疑状态的音乐表达。紧接着在《心儿为什么发抖》中，每个旋律短句都呈拱形的线条状，并以调性游离的方式经过#f 小→ｂ小→#f 小→ｆ小，表现丽达不安的心理活动。此时配置的和声强调了调式交替与变格进行，而这正是丽达音乐中典型的和声技法特征。当旋律进入ｆ小调时，为表现丽达对爱人的思念，音乐在第51-56小节经过三个摇曳起伏的短句后喷涌而呼之的奥萨宁，其旋律从最高音小字二组的b
A，一路下落归入小字一组ｃ音，形成了纵跨十三度音程级进下行的哀叹，尽显一种无限的悲思之情，同时也为此处穿越时空的奥萨宁悄然进
的先后演唱及交唱，通过朗朗上口的进行曲乐风，将他们这种保家卫国的责任在质朴的旋律中得以彰显，同时也反映出不同时空交错的两人在心灵上的感应与契合。谱例1
咏叹调《我是多么幸运》表现丽达从军营偷偷回家看儿子之后的愉悦心情。该曲声乐进入时在b
B 大调主和弦的支持下，自然音上行四度纯情抒发后再半音逐次下行，展现了一种黎明时分清新柔和的调，温情舒展。第二个句逗进入时（即第18小节末拍）与前乐句形成了调式彩的对比，即为b b 小调，在半音上行短暂停留之后，再接入扬起的分解和弦式音调，随后在抑扬型节奏的推进中连续涌动出的上行旋律短句将丽达心中的畅然和满怀希望的情感予以表现（见谱例2）。这种温柔的情怀通过
其后六度、七度、八度的大跳将旋律表现得更为舒展。同样值得品味的是，第26小节后半拍调外半音的进行，为旋律增添了一份异样的柔情彩。该咏叹调便是利用这种小二度半音、大小调式的彩对比，以及短句式连续，让歌声在整体宽阔舒展的旋律中连绵不断，充满着清新与柔美。谱例2当丽达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之后，弥留之际，她因听到战斗胜利的消息表现出无限欣慰之情。此时，音乐采取了类似威尔第歌剧中常用的“再现主题” a 方式，将上半场《我是你的妈妈》中出现的抒情歌调在此刻进行了再现（第65-73小节）。它先由去弱音器的小提琴奏出后再由丽达唱出，使本身就婉转柔美的旋律在此情此景的映衬下更显凄美与感人。当丽达
a
“再现主题一般而言，它们并不是确定人物或意念，而是回忆歌剧中先前的某个情境，以及在这一情境中所经验过的感情。可以说，这些再现主题的作用并不是提醒观众，而是提醒剧中的人物。”［美］约瑟夫
·科尔曼：
《作为戏剧的歌剧》，杨燕迪译，上海音乐出版社2008年版，第147页。
睡不着
我是多么幸运
最后用尽全力发出“不要忘记妈妈”时，逆分节奏型的短句在向高音区迈进的情感张力中通过三次连续的强调，显示出她对儿子的不舍和对生命的留恋。
作为班长的丽达展现出严肃、沉稳和对女兵的关怀着重体现在歌剧上半场。在上半场中，她强行打断女兵嘉丽娅编造的故事，其目的是让嘉丽娅能清醒地面对战争的严峻。这时丽达的宣叙调通过短促的十六分音符节奏的快速推进，以及对“故事”“汽车”“还是”等字眼采取的五度、六度等音程跳进显示出的语气张力，传递出丽达严肃的神情。在准尉检查内务的场景中，面对准尉刻板地让女兵收起内衣的要求时，丽达立即站出来质问准尉，其宣叙调在突出语气重音和拉长语气的节奏中，表现作为班长的她在维护女兵权利时所具有的大胆与果决。在新兵冉卡到来的场景中，因冉卡长得漂亮和不光彩的爱情而遭到村民议论和嘲笑时，丽达立即止住纠纷以保护冉卡。之后丽达与冉卡的“悄悄话”（《我爱他》），温暖如歌的旋律在表现两人内心深藏的情感时，亦展现出丽达对新战士的关怀。
（二）美丽与果敢的冉卡
相比其他四名女兵，冉卡的音乐表现得最为突出。在准尉一行搜捕敌寇的戏剧事件中，为蒙骗近在咫尺之距的敌人侦察兵，冉卡毅然跳入湖中游泳以诱骗敌人；在战友丽达负伤后，为了引开敌人，她机智勇敢地与敌军周旋，直至最后壮烈牺牲。作曲家音符下的冉卡充满着善良友爱、热情活力、敢爱敢
恨的性格特点。
冉卡和已婚上校发生不伦之恋的戏剧背景，体现出她追求爱情的执着与勇气。不像丽达、丽莎和索尼娅，冉卡的音乐塑造显得相对外露，这在冉卡首次出场时的咏叹调《我们必须分离》中便展现了出来。这首咏叹调进入时乐队静默，旋律首先在女中音的高音点上形成了上辅助音式级进环绕与下行五度的跳进相结合。随即第3小节末拍起的句逗，在起始和落尾形成的七度和六度音程大跨度的起伏中，将冉卡内心的苦闷以语气化的口吻直白表露。其后第10-11小节在乐队稍快的速度烘托中，旋律通过小二度叹息音调、抑扬型节奏，以及短句重复的推进，将她内心抑制的情感得以宣泄，而该旋法的风格隐现出了莫扎特《朱庇特交响曲》中著名的短促急切的动机音型特征。谱例
3
咏叹调的主体部分（第35-106小节）极具特征的拱形短句线条、连续的充满跳跃感的前附点节奏型，以及六度大跳的欢快音调等，将冉卡活泼、天真、率性的形象尽情展现。在村民七嘴八舌窃窃议论冉
卡的合唱中，冉卡的旋律在重要字词处，利用大跳音程及节奏放慢的处理显示出的语气态度，展现了她的勇敢，同时也强化了她对爱情的坚定。谱例
4我们必须分离
为了给枯燥的军营生活增添一丝生活情趣，冉卡带领大家跳舞、裁衣、沐浴，从而激起了女兵们的爱美之心，这是小说和电影中用以反衬战争悲剧的重要一笔。歌剧中虽展现冉卡追求美的段落有限，但在情节转接的过渡部分，即《栗的头发起波浪》中共9小节的片段，便成为她将这种爱美之心传递给身边女兵们的点睛体现，音乐由此过渡到热情欢乐的大型歌舞合唱《你来到我的面前》。歌剧下半场，面对突然出现的十六名德国兵引发的戏剧转折，准尉一行假扮成伐木工人以扰乱敌人计划、延缓敌人行程，冉卡则为混淆敌人视听主动跳入湖中游泳。此时音乐采用了舞曲风格并穿插着冉卡的吆喝声。冉卡的这种果敢最深刻地体现在歌剧音乐的总高潮中，即《冉卡之死》。这里，冉卡从怒吼般发出的由《喀秋莎》旋律演变成的进行曲风的曲调，展现她坚定不移的爱国情感和信仰宣言；到她为力争掩护同伴转移敌人视线时，与丽达和索尼娅的重唱中透露出的坚定语气；再到乐队中以半音关系的三连音节奏音型的穿插，表现她与敌人周旋时灵活躲闪的作战身姿；最后到冉卡一人面对众多敌人，弹尽路绝之际她临危不惧、誓死搏击，激昂地清唱出《喀秋莎》，强烈地展现出她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的形象。
（三）质朴与内向的丽莎
丽莎从小生长在农村，单纯质朴，参军被分到这里后对准尉产生了爱慕，但出于羞怯一直未表露。战斗中丽莎被派回报信请求援助，在途中不幸被无情的沼泽夺走了生命。音乐对她的塑造基于两个方面，一是表现她对大自然的情怀，二是表现她对准尉的爱恋之情。在梦里吻的脸是什么歌
丽莎的咏叹调《多么静啊，黎明》展现了成长在农村的她对大自然眷恋的淳朴情怀。该咏叹调采用并列单三部曲式。在单纯的b
D 宫系五声调式的基础上，旋律通过舒缓的节奏、
三次在高音点b B 音上延续后再接二度下行落尾，乐队则以木管和弦乐纵跨四个八度呼应歌声，加之铜管中凸显的温暖圆润的圆号音等，将音乐气息拉得异常宽广、抒情而浓郁，描绘出一幅大自然清晨静谧、安详、清新的状态。谱例5其后，音乐在不断衍展的旋律中插入了丽莎的宣叙调，表达她对家乡的深深思念。在执行搜捕任务的过程中丽莎首先发现了敌人留下的脚印，从中反映出作为农村姑娘的她觉察自
多么静啊，黎明
然环境的敏锐，这也得到了准尉的高度夸赞。此时丽莎答复的“真高兴”，隐透出她在得到暗恋之人准尉的夸奖而内心窃喜，这许是她心中爱情种子的进一步发展。
丽莎对准尉的情愫在歌剧上半场的宣叙段落《准尉查哨》中便充分显露出来。当她站岗松懈时面对准尉的责怪，音乐利用节奏的断续，一方面表现她的语塞，一方面又为她积极寻理由提供时间契机（第111-113小节）。而急中生智寻出的理由如此幼稚和荒唐时，旋律中出现了四五度音程的跳动、对“高兴”一词夸张的八度大跳，以及对小羊叫声的拟声模仿，表现丽莎的纯朴与俏皮，同时也借拟小羊对准尉的喜欢，隐现她对准尉的浓浓爱意。之后当准尉再次追问时，旋律在起伏不大的音区中通过小调式朗朗上口的曲调，含蓄地交代了她对准尉产生爱恋情愫的缘由。在“写信”场景丽莎对准尉的爱意在写给妈妈的信中得到进一步显露，此时音乐形成了以纯净的小三和弦为基础的简短曲调。随后当嘉丽娅追问她“为什么（见到准尉脸会发热）”时，羞涩的丽莎便立刻转移了话题以搪塞过去。
在战斗前夕等待敌人到来时，丽莎在梦里的哼咛（《谁在歌唱》）引起了准尉的警惕，进而两人进行了简短的宣叙。丽莎以近乎直白的语言表达了对准尉的爱恋——“在梦里为你歌唱”，随即由八名女战士以画外音的形式微弱地齐唱出苏联歌曲《小路》，辅之独奏小提琴奏出的对位声部加剧了这一思恋情绪。此后，丽莎唱出由作曲家依据歌曲《小路》风格创作的《一条小路曲曲弯弯》，之后添加声部对
位，形成了丽莎和准尉的二重唱以及音势发展壮大的合唱，由此将这条简约质朴的旋律在此情此景中被渲染得格外温情。
6 歌曲《一条小路曲曲弯弯》
谱例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在下半场《丽莎之死》中，丽莎被派回请求增援，在经过恶劣的沼泽地段时因赶路心切加上过度疲惫不幸深陷沼泽。此场景是导致该剧戏剧结果的诱因，也是全剧音乐张力和总高
潮铺陈中的关键之笔，同时将丽莎内心对准尉的爱恋给予了深刻展现。该场景在结构上为复
三部曲式，图示如下。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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