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人世间》原著作者梁晓声:写作的发力点就在善与爱
电视剧《⼈世间》原著作者梁晓声:写作的发⼒点就在善与爱
“秉昆这⼈能处,有事他真上。”
当这句话成了⽹络流⾏语,即知电视剧《⼈世间》⽕到怎样的程度:收视率创央视⼀套三年来电视剧新⾼,全⽹正⽚播放占率达20.14%。《⼈世间》主⾓周秉昆原型是作家梁晓声的⼩弟,不久前刚刚去世。电视剧中的周秉昆是酱油⼚的⼯⼈,⼩弟也是酱油⼚的⼯⼈,也是拿着酱油⼚的退休⼯资离开的。⼩弟也犯过周秉昆同样的错误,因失误“跑”了两吨酱油,后来他同样⼊了党,还当了纪委书记。梁晓声原本期待,弟弟能看到电视剧,却未能如愿。
好作家写到后来,都会给⾃⼰写⼀本⼩说,长达115万字的《⼈世间》即如此。据梁晓声⾃⼰说,《⼈世间》原著是⼿写稿,400字的稿纸,第⼀稿写了3000多页,共写了3稿,将近1万页。“于⼈间烟⽕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和热望。”在《⼈世间》原著的封⾯,这段话代表了梁晓声对这部巨著的定位。为了它,患有颈椎病的梁晓声每天戴着颈托,伏案10⼩时以上。
付出如此惊⼈的劳动,《⼈世间》却聚焦于普普通通的周秉昆,“他本⾝就是⼯⼈,到最后⼩说结束的时候他还是⼀个领退休⾦的⼯⼈⽽已”。写这样的普通⼈,意义何在?这么写,只是为了怀旧吗?如果说《⼈世间》是时代的史诗,其震撼⼈⼼的地⽅⼜在哪⾥?
作为原著者,我从来不坚持⾃⼰的意见
北青艺评:与原著对⽐,电视剧《⼈世间》做了⼀些改动,对这些改动,您满意吗?
梁晓声:原著者⼀般都愿意⾃⼰的作品原封不动,⽽不是“做减法”后呈现出来。但在影视剧改编中,这是不可能的。
改编之所以叫改编,因为它是“⼆度创作”,⼀定会有取舍。除了艺术⽅⾯的因素,还有管理⽅⾯的因素。影视作品和⽂学不⼀样,⽂学没有前期投资,我⼀个⼈准备笔和纸就够了,可以⾮常个⼈化地表达,电影和电视剧涉及⼤数⽬的投资,必须对这个投资负责,因此影视剧具有商品属性。
北青艺评:您⾃⼰也是编剧,有《知青》《雪城》《返城年代》《年轮》等佳作,这次为什么不⾃⼰改编剧本?
梁晓声:《⼈世间》从⼀起⼿,我就已经决定了,它可能是不能搞成电视剧的⼀部书,因此我也就决然地没朝这⽅⾯来想。如果是我来改编,可能会跳不出来,删去其中内容时,我可能会陷⼊纠结。所以我完全脱开,编剧由王海鸰来做。
北青艺评:您现在看电视剧,有觉得遗憾的地⽅吗?
梁晓声:我⾮常尊重编剧和导演,毕竟电视剧是另外⼀种艺术。有⼀些细节可以争议。
⽐如原著中有⼀个⼈物,是上世纪70年代的⼈,按那个时期的定性,他算“投机倒把”,⽽且是⼏个⼈⼀起,形成了⼀个团伙,因此进了监狱。⼊狱之后,他和书中的主⼈公有⼈物关系。80年代有不少关于他们的“段⼦”,即所谓“骑着摩托背
团伙,因此进了监狱。⼊狱之后,他和书中的主⼈公有⼈物关系。80年代有不少关于他们的“段⼦”,即所谓“骑着摩托背着秤”的⼈。在我的⼩说中,把他写成了⼀个负⾯⼈物,在改编时,变成了⼀个企业家式的⼈物。
剧中写到周家(周蓉),她是⼀个很任性的⼥⼦,爱上⼀个诗⼈,追随他去了贵州。在贵州,周⽗作为“⼤三线”的建筑⼯⼈,也在贵州,他去看⼥⼉,⾛了很远的⼭路,看到⼥⼉和诗⼈住在⼭洞⾥。那段⽗⼥之间的对话,我⼼⾥觉得,保留下来会很好。
当然,我从来不坚持⾃⼰的意见,我只在导演和编剧意见有分歧的时候,居中冷静地判断⼀下,或者选择替谁再解释⼀下他的观点,有的时候,综合⼀下双⽅的改编⽅向。我这个⼈从不坚持,因为这个坚持没有特别意义,可能拍完了,之后还要拿掉。
北青艺评:《⼈世间》完成于2016年,并于2019年赢得茅盾⽂学奖。2021年,《⼈世间》搬上话剧舞台,再改成电视剧。像《⼈世间》这样的“严肃创作”,为什么不是通过传统电视台实现影视化,⽽是选择了互联⽹平台?合作的感觉如何?
梁晓声:我是⼀个不能与时俱进的⼈,我最近才知道什么叫线上,什么叫线下。互联⽹平台上的剧给我的印象是,都是古装的,就是宫⽃、⾔情、谍战。这样的话,我肯定敬⽽远之。
去年我参加腾讯影业、新丽、阅⽂联合发布会之后,改变了⼀些看法,因为在会上,我看到互联⽹平台其实也有许多现实题材的影视剧。这些作品还根据观众的不同年龄层,进⾏了细分。此外,我接触了许多80后,他们基本已担纲部门主管或项⽬主管,有⼯作热情,有判断⼒。对于《⼈世间》这样的现实题材,他们也会参加讨论,⼯作态度都很好,有情怀,是那种我原以为今天年轻⼈决然不会有的情怀。电视剧《⼈世间》成功,也要感激李路导演,他是上世纪五六⼗年代⼈,在创作理念上,我们更接近⼀些。
写知青,已成⼀种责任感
北青艺评:《⼈世间》您写了5年,为什么⽤了这么长时间?
梁晓声:写它的想法很久了,⼀直拖着没有动,因为⼀旦下决⼼要写,那么⾄少要集中三年时间,三人世间周秉昆的结局
年间保证不再进⾏别的创作了,还要家庭⽣活⽐较顺利、⾃⼰⾝体状况⽐较好。实际上,我在写的过程中状态⾮常不好。可能是营养不良,可能是写作中的焦虑,我的指甲开始扭曲,出现半脱落的状态。此外,我还出现了“⿁剃头”。有⼀段时间,我要经常去肿瘤医院看⼀下我的胃。《⼈世间》整整写了5年,去掉意外因素的⼲扰,真正写的时间不到3年。
北青艺评:《⼈世间》涉及了两⼤体,其⼀是知青体,您写过许多知青故事,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体?
北青艺评:《⼈世间》涉及了两⼤体,其⼀是知青体,您写过许多知青故事,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体?
梁晓声:因为我本⾝是知青。作家开始写作,肯定是写⾃⼰经历过的事,我也不能摆脱这个规律。再到后来,可能就会有⼀点责任感。我在⿊龙江⽣产建设兵团认识的那些知青,返城后,许多⼈没有⼯作,拖⼉带⼥⽣活很难。当时城市对知青⼤批返城这件事还没准备好,经历了⼀段混乱期。我就觉得,我应该告诉城市,知青们真实的情况。
《雪城》反复告诉城市和城市⾥的⼈们,这⼀代⼈已经变了,他们变得成熟了,他们也反思了,成熟意味着他们懂得尊重他⼈和尊重友情。当时我的主要意愿是,如果能拍成电视剧电影,⼈们也许会对我的同代⼈好⼀点。实际上,这个意愿多少也是达到了。我觉得,⼀个写作者通过⾃⼰的作品,产⽣
了⼀点作⽤,也就很值得欣慰了。
《雪城》在《⼗⽉》杂志上发表时,曾经有⼭西的知青抬着匾,从⼭西⼀直抬到《⼗⽉》编辑部。感谢《⼗⽉》这样有影响的刊物能发这样的作品,能把知青写成那个样⼦,这对他们很重要。当时中央电视台播《雪城》时,也有知青给电视台写信,表⽰感谢。
北青艺评:在《⼈世间》中,还涉及了另⼀⼤体,就是⼯⼈,如今很少有⼩说会写到他们。
梁晓声:我的⼩弟就在酱油⼚当⼯⼈,插队时,每次回家探亲,都能看到⼩弟和⼯友之间的情谊,当时我就想,以后⼀定要把这些记录下来。在今天,⼯友体已被⽂学作品边缘化了,《⼈世间》圆了我⾃⼰多年的夙愿。
产业⼯⼈⾸先在概念上,已发⽣巨变,今天的⼯⼚和从前的⼯⼚也太不⼀样了。今天已经没有从前那样,⼀个师傅带着若⼲徒弟,守⼀台车床的事了。在过去,师傅对徒弟的影响是很深的,和我们看武侠⽚的师傅与徒弟的关系,是⼀样的。现在⼯⼚都是流⽔线。流⽔线上⼤部分不是城市青年,⽽是农村青年,农家⼦弟进城,就成了流⽔线上的⼯⼈。
在《⼈世间》中,周家三妹到最后,周秉昆退休时还是⼯⼈,还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这是他的宿命,但他并没有因为这⼀宿命,就没活出⼀个⼈样来。看到最后,你会觉得,如果周秉昆是⾝边的⼀个⼈,他有困难,我会帮助,他忧伤时,我会安慰,遇到什么困难时,他是可以信任的那个⼈。我觉得,⼀个普通的⼈活到这个份上,也很了不得。
他们的⽗亲也是退休⽼⼯⼈,当年“六⼩君⼦”也都是这样,谁都没变成⼤款。我基本上是按照社会学各阶层分析的⽅法来谈的、来设计⼈物命运的,⽽不是按照⼀般的戏剧规律,让他们成为⼤⽼板,我觉得这更符合我们的现状。
年轻作家必须要⾯对⼀个门槛
北青艺评:对于今天的年轻作家,您会有怎样的建议?
梁晓声:我最近读了两本东北作家的作品,辽宁双雪涛和郑执的,他们写的都很不错。我在⼤学⾥讲课时,也谈到这⼀点,写作这件事是写他者,最主要的使命是写形形⾊⾊的他者,给更多的⼈来看。即使以第⼀⼈称“我”来写,也还是写他者。⽐如屠格涅夫的《猎⼈笔记》,⾥⾯都是“我”,但起笔都是写他者。双雪涛和郑执他们,在这⼀点上⾮常明确、⾮常清楚。
第⼆点,你会看到他们是在什么状态下写,他们的⽗辈都是⼤⼯⼚的⼯⼈,或者⾄少是中等⼯业企业
职⼯,⽗辈们都已⽼去,都经历过下岗时期的阵痛。他们可能是在⼯⼈宿舍⾥诞⽣,或者长⼤的,他们笔下更多的是写⾃⼰的亲⼈,那也是他者,因为这些亲⼈本⾝也是众⽣中的⼀员。另外,我注意到他们⾏⽂⾮常短,短句排⽐下来,节奏⽐较快。
他们⾯临着⼀个创作上共同的难点:与我们这代作家⽐起来,我们还可以写⼀些不寻常的事,⽐如上⼭下乡。不寻常的事会使⼈物的命运有较⼤的跌宕,会使爱情和友谊都置于这种不确定性中,所以写作拥有了回⾸望去的资源。⽽且知青还能联系到社会⼤背景,这些都是我这⼀代作家天然的资源,就像⼤师傅做菜的时候,⾷材⽐较丰富。
现在这些年轻⼈笔下就是众⽣,⼈⼈都熟悉的⽣活形态。⽽这⼀部分的⽣活形态,在2000年以后,便接近于波澜不惊。因此,这会变成⼀个考验你写常态⽣活的能⼒,没有⼤的情节跌宕,还能把⼈物写出来吗?这对他们是⼀个考验。或者⾄少他们现在还没有跨过这个考验,是刚刚写到这个考验的门槛前,总有⼀天这个门槛就横在那⼉了。出⼀本书、两本书,到出第三本时,读者就要求你要有突破了。
还有⼀点也很重要,他们最初是⽤⽂字来对抗或弥补⽣活的失意,这也可以作为⼀个解毒,⽣活已然是这样,写作者要靠⾃⼰的笔,从这样的状态中突围。我最初也经历过这个时期,但是我的突围⼼不那么强烈。有些事对年轻⼈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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