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我六岁，那时，北
京的夏天是不闷热的，树荫下总有
凉爽的风，知了声声叫着，追着我
跑。我妈40岁，正式步入中年，每
天忙碌着穿过我家院子里的大柿子 树到厨房，给我和我爸准备一日三
餐。
六岁，我开始长心眼，有了
自主意识，觉得都叫妈妈没什么特 点，不能特殊到一叫我妈，大家都
知道她是我妈，于是，我不叫妈
妈，直接叫名字“敏子”，我爸
上来就骂：“这孩子没大没小，
哪有不叫妈，叫名字的。”我妈倒
是没那么多讲究，就随了我。我整
天“敏子、敏子”地叫着，我妈也 不嫌烦，每次都应我，弄得我爸更
生气。敏子34岁才有的我，说不惯
着，也是护得要命，就连吃苹果，
也要给我留最大的。
我最爱敏子给我挠痒痒，粗糙
的手在我的后背轻轻地划上来、划
下去，每每这时，我多动的四肢很 快就会安静下来，也会很快地进入 梦里，但是挠痒痒不能停，一停我
准醒，敏子说：“雷雷，让妈歇会
儿，挠几下就行了。”我混蛋地回
答：“不行，我要挠痒痒。”
那时，我决定了挠痒痒是一个
长期工程，长大了，一定要一个 会挠痒痒的媳妇儿！
上小学后，家里设立奖惩制 度，每天帮助敏子做一件事，我可 以得到两块大白兔奶糖。
“你吃过大白兔奶糖吗？ ”每 次得到糖时，我都迫不及待地含一
块在嘴里，然后快溢出口水地问小
马哥。小马哥听馋了，直接从我手
里抢走另一块，于是，我的奶糖美
味之旅戛然而止。
馋解不了，怎么办呢？急中生
智，我想到骗敏子的好办法。来
差不多大小的石头，上课时间手不 闲着，小小声都给磨圆了，把敏子
藏在衣柜里第三层左手边最角落的
大白兔奶糖换出几块，用糖纸好好
地包上小石头，物归原处。
每次我不多换，就四块，稳， 准，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
还每天帮敏子做事，两块奖励的奶
糖和四块调虎离山的奶糖，美美地
享用了五天。第六天开始，石子糖 来了，没有香浓的牛奶味，不能软
软地化在口中，我的奖励变成了
"永久牌石子糖”。敏子问我： “糖是不是吃烦了？看你现在也不
急着吃了，以后妈不买了。”我把 眼泪和血吞，说：“我没吃烦！ ”
这叫什么？这叫自苦吃。
石子糖的事教育了我：骗人害
己，要耐心地等待每天两块货真价 实的大白兔奶糖奖励。
因为入学早，我自幼多动，上
心要让你听见爱要你看见什么歌课不听讲，招猫逗狗，老师总是把 我请到讲台旁，以便粉笔头更准确
的命中率，敏子因此成了学校的常
真相 如果一金人活存足够久，那么在晚年将会逐一泰加友们的葬礼，这•未免太残思了。还不如年轻叶务结点仇家，送样
-下 晚年将会迎来一入久一金善讯
。
客。
那会儿，我还记得敏子总是骑着一辆绿的小三轮车来学校受审。车兜边的铁皮破得就像我踢足球时摔破的膝盖，不忍直视，可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骑这么一辆破烂不堪的三轮车来接我，我躲都躲不开。老远就听见她在叫我：“雷雷！”我尽量装看不见。可是，我们班和我一起排队放学的女生们可来劲了，纷纷跑过去告状，有的说：“阿姨，管管你们家小雷雷，他总揪我的小辫儿。”还有的说：“阿姨，他把我桌洞里的方便面全给吃了。”敏子哭笑不得地回复每一位告状的小朋友，说：“回去我给你们揍他。”
敏子当然舍不得揍我，她买来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替我道歉。但在这之后，即便不是老师召见，敏子来学校接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雷雷”的声音成为环绕立体声，我干脆一路奔跑，躲开敏子，一头扎进刺猬河，先游上几圈，来个痛快。饭点回家，看见我狼吞虎咽，敏子早就忘记要骂人了。
敏子很少发火，尤其是对我，但是有一次，她真的生气了。我偷了邻居家开的小卖部里的一包口香糖，被她知道后，拿着扫把一边追一边喊，我只能选择男厕所当最后阵地，没想到敏子一路追进男厕所，把我拽了出来，口香糖变成了“口香疼”。敏子啊，我再也不敢了。
一个是淘气的男孩，一个是一路心疼、爱护、追赶的妈妈，一年四季，雲雨阴晴，过了20个春秋，我长大了。
肩膀开始宽阔，我的世界被理想充盈，暂时忘记了琐碎，忘记
了家，我给自己插上一对有力的翅
膀，准备尽情地飞翔。
借来的钱让我一路从北京飞往
天堂—
—西藏。那时，青藏线在闪
光，声声召唤我。也就是那时，敏
子的背越来越弯，她不知道儿子已
经飞走，还每天等着电话，家常一
样问：“吃饭了吗？钱够花吗？”
我在西藏街头的公用电话亭里打趣
道：“早吃饱了，在西藏呢，一块
儿来吧。”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
有点心慌，敏子慢悠悠地问：“什
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以后，我开始想念家
里永远都有的满满的大茶杯里的凉
茶；开始想念敏子因为我去学的宫
保鸡丁；开始想念连排的三间大北
屋和敏子瞭亮的歌声，而我继续一
路行走着，在大昭寺晒太阳，在大
雪漫天的旷野里撒野，扯着嗓子歌
唱。一分钱掰开两半花的敏子，让
爸爸给我打了一万块钱，已经成人
的儿子，她怕饿到了。
敏子，我想家了！信马由缰的
拉萨生活是一场必经的旅途，路上
的光景人事，一年又两个月后的除
夕夜，我慢慢地讲给敏子听。衣服
都洗干净，平平整整地叠好，透着
香喷喷的太阳晒过的味道，炖的小
块牛肉和宫保鸡丁，热气腾腾地配
着白米饭上桌了。
我回家了！
2007年的整个春天，我在录
歌，敏子在做饭。录好了小样先让
敏子听，敏子认真地指指点点，
评价都是好听，我也给敏子录了几
首：《春天在哪里》《草原上升起
不落的太阳》……逢人来我家，她
就让我放出来听，先放她的，后放
我的，邻居们异口同声地说：“你
儿子就是遗传你的好嗓音啊！”给
敏子乐的，她这点小心思耍得太可
爱。
我在家的日子里，乐队的朋
友经常借口来我家，和敏子蹭几
个包子，吃得满嘴流油，因此，敏
子在家最常待的房间就是厨房，
每天饭香缭绕：不大不小的牛肉
馅包子、炉火纯青的宫保鸡丁、
粗细适中的手擀面、一面三个褶的
水饺……家像极了一间餐厅，有蒸
锅上升腾的温度和和蔼的笑容，有
周到细致的服务，有吆喝着“起锅
了”的妈女一子。
松散的骨头和胖起来的身体，
在三个月后又开始蠢蠢欲动，我准
备动身去云南，这次，敏子没问我
什么时候回来，她很清楚，儿子长
翅膀了，需要一片世界去看看，去
感受，时间没到，他不会回来的。
她悄悄地塞钱给我，又怕我饿着。
等我再次回到北京，在敏子
的眼里，我瘦了，我眼里的敏子老
了，她的背真的弯了下去，变形的
脊椎和变缓的步伐是一张岁月说明
书。敏子问：“还走吗？”我突然
意识到，我急着长大的岁月成了催
敏子老的时间。
我决定留在北京。
时间是一场永远比不贏的游
戏，前一秒，你还在嫌弃它漫长，后
一秒就像风吹过的沙城，了无痕迹。
从我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这个女人
就在我的身边，不管我怎样发脾气，
这个女人照样给我做一日三餐，我的
每首歌，她都认真地听过，随口就能
哼出熟悉的旋律。曾经的我以为她不
会离开，我想着等自己攒够钱，买一
辆舒服的小轿车，带着她去欣赏她年
轻时没机会看的风景，可终究，没了
时间。
这个女人就是我女一子！0
世界上唯一两国分时间共管的岛屿是费伦特岛，每年有六■个月属于法国，六个月属于西班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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