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土地是地球陆地表面部分及其附属物,是人类和所有生灵生存的空间场所,这神奇的物质却因其过于常见、外表平凡而常被人忽视。但是生命生生不息的精神却源自土。
土地不仅是人类安身立命之锥,它所代表的生殖力是生命的象征,在远古先民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其实,土在中国人的心灵中已被抽象出来,其生生不息的意蕴早已深刻地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和现实生活。从远古先民对土的狂热崇拜到儒家“仁”的思想的提出,从以“礼”为形制的对生命的崇敬到内化于中国人生命之流的生生不息的思想底蕴,无不深刻反映了土生生不息的思想之于中国文化传统的意义。比如,中国古代艺术反映了对生生不息的思想内流的返璞归真,“气韵生动”不仅是中国绘画艺术的最高境界与目标,更是中国古典美学显著的审美标尺之一。
艺术中暗含着节奏与律动的音乐感,这就是“韵”,即是生命的精神。然而土终究也还是平实之物,中国文化中的现世精神则源自土的实在性。实用理性便是中国传统思想在自身性格上所具有的特。所以,对土的解读是理解中国文化之谜的又一通经。
以往学术界对于土的研究,多把目光集中在先民对土地(神)的崇拜,并由此衍生出恋土情结及安土重迁的社会心理等方面,而稍有专门探讨关于土与中国思想文化之间内在联系的研究。所以,本文试图说明文化是热爱生活、敬畏生命的人们张扬人性精神而进行富有生命力的活动,土生生不息的精神给予我们深刻且生动的启发,是解开中国文化之谜的通经,中国人的心灵是钟情于土的。中国丰富多彩的文化也因此呈现出强调本根性、生动性和实用性的文化特征。
前言
对于中国文化的研究,前人已经著述颇多。在以往学者对土与中国文化的研究方面,总的说来一般都是围绕着土的生殖功能而展开的民间对土的信仰和土地神的崇拜方面的研究,而对于土的社会文化意义的理解还局限在“安土重迁”的层面上。对于土的文化意义及其背后深刻内涵的渊源虽有提及,但少有从土的生生不息来解读中国文化的专门论述。
关于土的文化意义的研究,学者们多把目光集中在先民对土地(神)的崇拜,对土的理解也只是局限于土的化生万物功能,以及中国人自古就有强烈的土地崇拜意识,并由此衍生出恋土情结及安土重迁的社会心理,在学术界,对“安土重迁”的社会心理方面的研究已是司
空见惯,但几乎没有直接以土与中国文化为题的专门论述著作,探寻土与中国思想文化之间关系的研究大多只是只言片语散落于文化通论和汉字研究一类的论著中,重点论述的也大多局限在神话传说中女娲捏土造人、土地原型解析及后世人们对土地神的崇拜这类问题上。但也有另辟蹊径,从文学的角度探讨土的文化意义成因,如臧克和所作的《中国文字与儒家思想》从汉字中“土”字、“地”字的字型和原初义来分析土的生生不息之意蕴,而朱狄著的《信仰时代的文明:中西文化的趋同与差异》则侧重于探究古人对土地的生殖崇拜的缘故信仰等方面。杨利慧在《女娲的神话与信仰》一文中,从民俗学、神话学、人类学的角度对土的生殖意义进行探讨和思考,她将女娲置于中国民族信仰的大背景下,从考察其在信仰中历史与现时的状况入手,探讨了女娲及其神话与信仰在现实生活中和在民间信仰中的地位。
同样,在相关学术期刊上,学者们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土的生殖意义上,如《土地原型与恋土情结》的作者肖四新认为神话中女娲用土创造了人,因而远古对土是极其崇拜的,而且因为土是人类生活的基础,多以人们有着强烈的恋土情结,深入到人的心灵,则把土视为灵魂的归宿,表现在文学创作上,由此产生的恋土情结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在对土的生殖文化心理探讨方面,也有学者认为,从汉字中体现出先民崇土的文化心理,如韩伟
所作《汉字中国蕴涵的崇土文化心理管窥》,该文作者认为先民的崇土文化心理成因有三:人类生存对土的依赖,部落首映居山岳而形成丘岳文化之遗迹对先民心理的影响、洪水之时先民登高地获救而发展之历史记忆的作用,并进而说明崇土表现在一些汉字的构造中。但是很显然,学者对土的抽象意义的挖掘都只停留在土的生殖功能和通常所理解的生生不息的精神,而几乎没有对土的生生不息的精神作进一步的拓展研究,即对土的生生不息精神之于中国人的细想文化及心灵上的意义还是鲜有创见的。
除了史学研究、民俗学外,对于土的研究,学者触角还延伸到了文学和音乐学的领域。如《从唐人小说看传统文化中的土地崇拜情结》作者赵维江认为,土地崇拜是民族文化心理中最具活力的原型之一。它对于唐人小说的商贾题材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直接导致了作品对于商贾带有强烈贬义彩的描写。这一现象实质反映了传统的农本文化在商业大潮中所面临的价值信仰危机。农本文化的价值信仰在这类作品中,往往借助非现实的志怪形式,来完成其神圣化、宗教化的过程,可见,土的抽象意义其实也是有学者探讨的,但是论述的方向是土对农业社会的文化意义,即在土的生殖意义是农本文化价值信仰产生的根源,由此,一些古代的小说以之为题材,这也是从一个方面生动表现了土的生气与活力。《河北易县、涞水两地的后土崇拜与民间乐社》则是探究后土崇拜的民间信仰习俗与民间
音乐事象的关系。他们认为,民间乐社每年定制的举行后土祭祀仪式和仪式音乐,构成了当地后土崇拜的礼乐典范。对这种信仰习俗和音乐行为的研究,无疑开拓了我们队中国民间后土信仰的视野,同时也启发了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中国民间信仰意识及其仪式音乐等行为的文化成因。所以,对于土、土地的思想文化探寻其实是可以多角度的。此类文章还有《<西游记>土地神形象的民俗考察》和《论中国墓葬封土之源流》等等。
其实,土虽是平常之物,但对于人类而言,其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人类生存之本就在于从泥土中获取各种各样的物质,以维持生命所需并繁衍后代。所以,人对土地有着与生俱来、极深的依赖和崇拜,并视为神物。然而,中国人对于土,却不仅仅局限在对土的生殖崇拜上,土的卑职是生动活泼—生命赖以生存并得到延续的根本在于土的生殖能力。人是人类文明的缔造者,人正式通过在土地上的劳作,利用其可使万物生长的特质而生存,人类繁衍生息也正式体现了生生不息,所以,土是活泼生动的,它不仅是生命依存的物质必须,同时土的生生不息和人类的繁衍本质上是一致的。而这生生不息的意蕴之于中国传统文化是意义非凡的,对我们理解儒家“仁”的思想、“礼”的内涵等等有着强烈的启发意义,是我们解开中国文化之谜的一个重要通经。所以,我认为,土地在中国人的心灵中已被抽象出来,其文化内涵早已深刻地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和现实生活。
所以,本来拟从中国人心灵深处对土的钟情出发,探讨中国文化的本根性、生动性、实用性特征,从而对中国文化之谜作新的探讨和诠释,力图揭示土之于中国文化的意义及中国人思想意识的深刻影响。
第一章 钟情于土的中国心灵
第一节 中国历史上的土崇拜
尽管从总的方面说,世界民族都曾经有过自己的土地崇拜,但对于中国人而言,土地似乎有着更加特殊的意味,因为中国人对土地的情感既深且久,中国人对土地的崇拜伴随了中国文化的始终。
泥土是黄的,确切的说,“黄”是因土而得其名为黄。《白虎通义.号篇》云“黄者,中和之,自然之性,万世不易。”黄为无中最高贵,代表中央,因此,汉族古代皇帝均尊黄为正,皇帝穿的龙袍又称“黄袍”;祭祀时也要穿黄的衣服以示隆重、庄严;不仅道教敬黄,服黄,而且佛教也认为黄素雅、绝俗,有超然物外的情味,故其服装、建筑及其他装饰多用黄,器皿多“鎏金”。汉族民间贵黄最典型的是东汉末年“黄巾起义”,
甚至提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政治口号。古书中有“三皇五帝”之说,其中“五帝”是指东方太皋、南方炎帝、西方少昊、北方颛顼和中央黄帝。据说,黄帝在五个天帝中,是管理四方的中央领导,又因专管土地,而中原的土地是黄的,故名“黄帝”。这大概源于人们对黄土地的崇拜。古史称“黄帝”为“以土德为王”。后世之人以此而崇尚黄,黄逐渐变成一种权力和尊贵的象征。
古人敬仰土地神,来自对土地的崇拜。因为土地生长五谷,滋长万物,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便从崇拜土地到祭土地神,这是古人“亲地”的自然崇拜。为了酬劳那些对农业生产作出贡献或有功于民的任务,便把他们奉为土地神,加以祀奉。《礼记.祭法》载,传说在三皇五帝时,共工的儿子句龙长年累月辛勤开垦九洲荒地,种植五谷,死后被奉为土地神。但早期崇拜的土地神,是抽象化的大地之神,既没有职司,也没建立神庙。大约到汉代,才有朝廷设的后土祠,作为祭祀土地的场所。汉唐之际,土地神才由自然之神衍化为人鬼之神。伺候,土地神进一步人格化,是民间最为亲近的神,也是不出不在的神。我国民间土地神的原型是古老的社与社神。社与社神源于原始自然崇拜,是原始先民对“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土地的敬奉。在古代社会,社是氏族部落、奴隶制国家和封建制国家奉祀的神灵,与稷神合称社稷。社与社神经历了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皇权象征的发展过程。中国很早
就有土地崇拜活动。人们认为土地生长万物,是生命之源,因此封土地为社神。民间传说中的社神管的是一条街,一方土,地位虽不高,却是“县官不如现管”,人人敬畏。
曾以“造人”、“补天”而被尊崇为女神的女娲石中国的远古神话里,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人物。《说文解字》中说:“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化生万物者,非大地莫属也。”《山海经》郭璞住云:“女娲,古神女而帝者”,意为“大地女神”。《太平御览》卷七八引《风俗通》云:“诉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中国的创世神话中关于人的诞生的记载于希伯来民族的创世神话基本相似。埃及神话认为人是赫诺姆神塑土创造的,巴比伦神话也认为人是主神马尔都克用地上的粘土和神血创造的。神话当然不是历史,但它也并非随意创造的,而是古代人认识事物的特殊方式。正如维柯所说:“原始人没有推理能力,却浑身是强旺的感觉力和生动的想象力。”女娲抟土造人是人们想象力的必然汇合之处。大洪水中鲧(gǔn)曾窃天帝之“息壤”以堙(yīn)洪水,而这“息壤”乃一种能自己生长的土壤,一种土地的神化形态。从这里可以看出,人们确乎相信土地自身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且力量惊人。而必须基于特定的原型,这些生动的想象力才能生发出来。“原型即人类种族记忆显现形式的原始意向。”荣格心理分析学的重要学说之一就是他认为作为历史进程中反复出现的形象的原始意向或原型都
土加于潜藏在集体无意识中,它并不是通过个体有仪式的追忆而从其祖先那里获取,也不必经过先人的传授,而是通过人类心理经验的遗传先天性的获取,它往往集中地显现在原始的神话、宗教、仪式或不可理喻的梦中。土地,就是这样一个原型,它渗入人们的深层意识和心理结构之中,牢牢地扎下了它的根,成为一种归宿的象征。所以,我们发现远在远古时期的中国,土地作为一种原型常见于远古的神话和仪式之中。可见在中国人心灵的深处,土是那么的神圣那么的高贵,带给人生的希望,是神明存续的根基。
从中国人对土地的崇拜中,可以看到,土地在钟情于它的中国人心目中,已经被神格化、人格化了。我们可以看到,土已经作为中国人心灵深处不可或缺但又已经抽象化了的心灵的依恋。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土地不仅是生命的依存也是财富与权力的象征,不仅是精神的家园、灵魂的归宿也是感情的依托。没有了土地,人的净胜就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困境。中国悠远动人的历史传说也将黯然失。
第二节 内在于中国人生命中的土情结
中国人对泥土的感情是超越时代的。从远古洪荒时代中走来的中国人,即便是到了现代,依然还是对脚下这方泥土由衷的热爱。
在中国人的生活世界里,“土地”不仅是最近于人性的神,也是中国人心中神奇的物质。在费孝通著的《乡土中国》里记载这样的事情:“我初次出国时,我的奶奶偷偷的把一包用红纸裹着的东西,塞在我箱子底下。后来,她又避了人和我说,假如水土不服,老是想家时,可以把红纸包裹的东西煮一点汤吃。这是一包灶上的泥土。”秦牧的《土地》一文足以证明这不是个别现象。他在《土地》中写道:“离乡背井的人们,都习惯在远行之前,从井里取出一撮泥土,珍重地包藏在身边。他们把这撮泥土叫做"乡井土"。”这真是神奇而富有人情味的泥土!
接近泥土就意味着接近自然,也就意味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康健,对此,林语堂的如下表述可谓情真意切:“让我和草木为友,和土壤相亲,我便已觉得心满意足。我的灵魂很舒服地在泥土里蠕动,觉得快乐。当一个人有限陶醉于土地上时,他的心灵似乎那么轻松,好像是在天堂一般。事实上,他那六尺之躯,何尝离开土壤一寸一分呢?”。郑板桥曾给其胞弟的家书中也有这么一段。说的是他若有“五千钱”就买地盖房子。在板桥的心目中这是个怎样的房子呢?“吾意欲筑一土墙院子,门内多栽竹树草花,用碎砖铺曲径一条,以达二门。”以上筑墙,看似古代技术条件下非此不可的选择,但是确实是文人亲近自然的心理选择的结果。亲近泥土其实也是人们很现实的想法:曾国藩建议他的儿子侄儿“种菜,养猪,给农田
施肥。”在曾国藩看来,无论仕途如何,后代都应该保持不忘最原始的生存方式,即从土中靠劳作取食。这是对农业生产的不绝弃的具体表现,也是在他看来家族得以持续生存、繁荣的保证。所以,人们心里对土的依赖或者说依恋是不分阶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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