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族VS媚行者_朱天心与黄碧云_母亲_书写的比较_曾丽琴
第17卷第2期重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Vol.17No.22008年3月JournalofChongqingVocational&TechnicalInstituteMar.2008
女性在社会上最主要的角被定义为女儿、妻子和母亲。女儿是与生俱来的,而妻子与母亲则是可以选择的,然而如果社会的论述是“没有当过母亲的人是不完整的女人”,那么这个选择又可以说是不用选择的选择。所以台湾女性主义者张小虹在《西方论著如何颠覆母职》中说道,“母亲一直是文化中一个爱憎交结的神话、生活中一个欲拒还迎的存在”[1]222。
台湾的朱天心与香港的黄碧云在同一个时代里分别写下一个关于“母亲”的文本——
—《袋鼠族物语》与《媚行者3》(《媚行者》一书共有七章,每一章的人物与故事不一样,所以各章都可当成一个短篇来读,但又因为各章的人物都是“和命运搏斗”的媚行者,因此,作者并没有给各章拟定一个标题,将它们独立成一个短篇,而是将之当成一个总主题的不同变奏),其中的同与异或许可以让我们深入分析女性在现代社会中依然存在的艰难处境及两人女性书写的不同。
1母亲的空间
“袋鼠族”是这样的一个族类:她们穿着过时(通常只有兴趣打扮孩子与丈夫,而丈夫亦疏于注意她的打扮),身材滞顿,语言贫乏(整日只与幼儿讲话,而丈夫因工作中讲了太多话回家时就愈发的沉默),没
有朋友(既无法与单身贵族或丁克族朋友来往,亦因小袋鼠时常有状况而无法与同是袋鼠族的朋友来往),没有生活,就如鸟儿衔枝筑巢、蚕儿吐丝结茧一样,她们的心里装得最多的是孩子与丈夫,即使偶尔的一个放假(因丈夫的灵光乍现自愿在家带小兽)也自然而然地为家购物,并且还神经质地担心孩子发生什么意外。
朱天心摒弃传统人物指称明确的写法,用一种写意泼墨的方式把这个族类最鲜明的特征概括出来。之所以采用这种写法,大约是朱天心想要告诉我们进入育儿空间的女人成为袋鼠不是少数,而是非常普遍的,其实这一点篇名已暗示了我们——
—能成“族”自然非少数所能奏效。
朱天心说这些袋鼠族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我们与她们自己都觉得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然而故事的结局(如果这样写法的小说也可以讲结局的话)是这些袋鼠族们自毁并毁儿,或用汽油自焚,或跳河,或吞瓦斯……而且,还在继续中。
而黄碧云在《媚行者3》里则并列写了互不相识的四个女人,来自香港的陈玉、越南的再丝・阮、突尼斯的露茜亚・亚曼、南非的姬丝汀・波达。四个女人的故事,从陈玉到再丝・阮到露茜亚・亚曼再到姬丝汀・波达,从详到简,陈玉的故事写得最详细。不跳舞之后,才华横溢的陈玉结婚生子,之后是整日淹没于儿女当中:“足足八年,一堆人,好多人,没有离开过我身边。每时每刻,我身边都有一堆人,还
有每个人脱下来的衣服,吃完好多好多碟子刀叉,酸掉的牛奶,未清理的猫屎狗屎;家长会又是我,生日会又是我,开车接开车送,圣诞节烤火鸡,过中国年炸油角,都是我。到头来,连一个姓都没有,叫做什么太。”而再丝・阮无奈为生活选择结婚生子后,也是如此:“大家身边都老是一堆人,一堆玩具,一大堆衣服,要洗要熨,着着实实的在生活里面,忙着去应付,根本不知生活为何物,也不会有时间有心情去问。”露茜亚・亚曼与姬丝汀・波达的故事几乎是一笔带过。黄碧云虽然采取人物指称较为明确的方法,然而她的讲述亦使要我们推及到一个族类——
—担负母职期间的这些女人。因此叙述者说,“我今年五十二岁,叫做陈玉,叫做再丝・阮,叫做露茜亚・亚
袋鼠族VS媚行者
——
—朱天心与黄碧云“母亲”书写的比较
曾丽琴
(漳州城市职业学院,福建漳州363000)
摘要:台湾的朱天心与香港的黄碧云在同一个时代里分别写下一个关于“母亲”的文本,思考母亲生活与想像的空间。写作中,黄碧云笔锋直指男性,谴责男性驯化教育母亲要柔顺与忍耐,但却没有给母亲等价的奖赏,她们得到的反可能是暴力与抛弃。朱天心则没有这一女性视点,所以她的描摹十分准确而精辟,但并无明确谴责男性之语。黄碧云通过内视角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再加上沉重与智性的叙述语气,彰显其典型的女性书写用心,而朱天心笑谑的叙事风格虽有黑幽默之势,但并没有达到黑幽默的效果,其突显讲故事者的叙述方式丢弃了女性思考的主体性,使得这篇小说难以上升到女性文本的高度。
关键词:母亲;女性视点;笑谑;沉重
中图分类号:I207.3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067(2008)02-0105-03
收稿日期:2008-01-02
作者简介:曾丽琴(1975—),女,福建漳州人,硕士,漳州城市职业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
曼”。最终,多声合奏为一声,故事最后归结到陈玉身上。媚行者与袋鼠族不同,她不选择自毁,而选择
失忆,选择离开,选择去过狂欢节。陈玉只身来到阿姆斯特丹,而她一对可爱的儿女如日、中天千里迢迢寻到她,但她皱皱眉说“你谁。”“我想你们错人了。我叫姬丝汀・波达。”便呯地关上门。
在这两个文本里,朱天心与黄碧云都非常敏锐地抓住了社会上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这个议题也是女性主义者极其关心的——
—母亲的生活与想像空间有多大?我们都言母亲伟大,然而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我们身边的母亲,除了偶尔买买衣物之外,多少人会鼓励她们走出厨房、走出家门?多少人会与她们探讨理想之类的我们归属为“青春”的话题?张小虹写道:“在传统保守的家庭分工与亲子关系中,母亲与孩子往往形成一封闭的镜像共生,这不仅扼杀了任何自由想像的空间,更让经年累月疲乏困顿将母亲的生命活力消耗殆尽。”[1]189我们已习惯了她们“无我”的存在,但正如《媚行者3》中陈玉所说“但我灵魂仍然飞跃,渴望自由”。所以,心灵的渴望与现实空间的压迫必然会产生强烈的冲突,于是,就有了自毁与出走。2谁之罪
针对社会对母亲有形与无形的压迫,黄碧云在《媚行者3》中笔锋直指男性。
书中多次写到父亲的教训,“我父亲教我,无论你怎样痛,都要继续”。“我父亲教我,责任、荣誉,在婚姻里面,在没有爱的时候,就是柔顺与忍耐”。人类社会是男权社会已毋庸置疑,那么,父亲在此就是男性的代表,他的话语代表着男性对女性的驯化。然而柔顺与忍耐、失去自我的结果并没有换来等价的奖
赏。陈玉很可悲地领悟到:“我是个好女孩。好母亲。我那么好,医生给我奖赏,奖我一粒糖。荣誉。责任。才华。我一生。我得回,一粒糖。”天平的一端是才华与一生,而天平的另一端是一粒糖。男性把女性的才华与一生压缩进厨房,却只用一粒糖来奖赏。两者孰轻孰重,公平与否,读者自有公道。
但事实上,女性柔顺与忍耐的结果可能连一粒糖都得不来,得来的反而是暴力与抛弃。陈玉失忆后说:“身上有好多伤痕。伤痕好奇怪,一条一条,不像是做手术的伤痕,也不像是跌伤,是给硬物击打的伤痕,头上好多处秃了,有伤痕,没生头发。”“无端端流血——
—走着走着裙子都会染血。早上起来,嘴唇肿了,全是瘀血。额头会流血,沿着脸,流到胸口。背上流的血,看不到,但伤口痊愈时好痒,就知道,曾经有血——
—一直哭,边哭边去浸浴,睡到暖水里,一缸微红的血,好像露西酒。”“我的血,一定与伤痕,与婚姻有关。”真是触目惊心。暴力之后是被抛弃,小说中没有交待陈玉的丈夫如何抛妻弃子,但从露西亚・亚曼的故事我们可以得知——
—“问题是,有你或没你”,都一样,露西亚・亚曼的情人至少同时有三个情人。所以,陈玉说:“我的爱情,像是个微蓝空间,淡灰的瓷地砖上,拖一撮连着头皮的头发:我爱的人从我头上扯下来的。”因此,她领悟“我在微蓝的空间摸摸停停。微蓝空间,一无所有,是我的家。”付出了才华与一生最终得到的是一无所有,有了这领悟才有了失忆与出走的基础。
而朱天心的文本中则看不出对男性强烈的谴责之词,经由她的叙述,我们只读出袋鼠妈妈们穿着过时、身材滞顿、没有生活那是她们母性与妻性使然——
—并非没有钱没有时间让她们装扮自己,而是她们自然而然的只想到丈夫、孩子与家庭。而她们没有朋友更是不需要责任,那是因为她们与女伴们生活空间不一样了,所以没有共同的语言。至于语言贫乏怎能怪丈夫,朱天心的表述方式还让我们颇为同情丈夫:袋鼠丈夫们社会压力很大,上班时已因为需要与不需要讲了太多话,回家当然应该让他们休息。虽然文中也写到社会对母亲的强迫教育与驯化,“妇女杂志或婚姻专家告诫过母袋鼠多次的”,“还有无数读不完忠告她成为好母亲好妻子的书,时时提醒她的一无是处,使她前所未有地比学生时代还谦虚受教”,但总的来说,我们并没有读出非常强烈非常明确的指责男性的话语。由此可见,朱天心也许根本无意讨伐男性,她不是自觉地站在女性主义者的立场,用女性的视点替母亲说话,她只是准确地描摹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而已。
朱天心不特别关心女性这个题材。纵观她的创作,除了《袋鼠族物语》这一篇,不曾在其它篇章中看到她对女性生命的特别关注,她还是比较关注宏大的家国主题。相较之下,黄碧云是比较典型的女性主义者,虽然她自己并不愿给自己扣上这顶大帽子,但从其写作看,她对女性的关怀是十分深刻且深入的,而有关这方面的创作也比较多。从《山鬼》写女性在男性压迫下不得不化身为巫,到《创世纪》欲反《圣经》男性论述创一女性论述的欲望到真正替香港女性写一部百年史的《烈女图》再到《十二女》《桃花红》《七姊妹》《七月流火》,其女性书写不可谓不丰富。
而女性视点的有无恐怕也是两位作家对故事结局做出不同处理的原因。袋鼠们不知反思,无从反抗,只是一味地空虚,精神失调,最终只能自毁。媚行者们则思考、颖悟、戳穿男性的谎言,虽然明白之时已经“五十二岁”了,但她们决定“仍像母猪寻珍珠一样,在生命的盛宴,寻餐桌下的残屑”,重新“扬起手”,让“身体充满力量,美丽,强壮,热烈”。
从身为女性对自己处境的反思这点看,黄碧云果然是“扬眉女子”,而“深情在睫,孤意在眉”的朱天心在这方面书写可就略逊一筹了。
3笑谑与沉重
朱天心与黄碧云都是华文写作中颇注重文体的作家。在这方面,黄碧云是一出手就让人惊讶: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子何以能写得如此深刻且文体老到。读她的小说绝无读传统小说的滞闷,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词典体叙事、拼贴等杂糅于各篇小说之中,且应用得恰到好处。而朱天心则从《想我眷村的兄弟们》开始摆脱少女的幼稚与青涩,之后便是本本皆有可观之处了。《袋鼠族物语》与《媚行者3》两篇小说在文体上都有不同于传统叙事方式的地方,而叙事风格也有笑谑与沉重之别。
《袋鼠族物语》笑谑风格一由叙述语气造成,二由与《北方有佳人》的并置造成。
《袋鼠族物语》采取一种十分幼稚、轻松、夸耀而又嘈杂的语气来叙述。如“对了对了,这次你看的目标
对了。”“那么,你就看到她们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生活?!”“那当然指现在喽。”但事实上朱天心所描
重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17卷106
曾丽琴:袋鼠族VS媚行者——
—朱天心与黄碧云“母亲”书写的比较第2期
摹的这一社会现象非常沉重,甚至是十分血腥,所以,笑谑语气与血腥事件之间形成一个极大的落差。再者,朱天心刻意安排各个部分的小标题与汉代李延年的诗歌名作《北方有佳人》各句并列互置。《北方有佳人》写佳人倾人城倾人国,语气美丽而忧伤;而朱天心则写袋鼠族被人城人国所倾,语气幼稚、轻松、夸耀并嘈杂,两者相互指涉造成反讽又游戏的张力。我们奇怪的是,朱天心选择这一笑谑风格意欲何为?可是刻意营造黑幽默?但读完之后并不会落泪,反而只是让人轻轻一笑即过。
而《袋鼠族物语》的叙述视角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在刻意“作者隐退”[3]112 ̄124的今天,朱天心却反其道而行之,明确彰示了故事的讲述者。事实上,作者隐退不隐退的写法并无优劣之分,只是如此的叙事架空了袋鼠妈妈们应有的思考空间,这说明虽然她们空虚、痛苦、压抑,但她们并不会思索,她们的一举一动需要由他人(或许是男人)来展示。这也印证了在本篇里朱天心虽是女性,也写女性,但并没有女性主义者的视点,所以,这篇小说难以上升到女性文本的高度。
而《媚行者3》则延续黄碧云一贯的风格。她一向认为“生命中有很多事婉转沉重至不可说”,而写作中亦刻意营造一种沉重的风格。《媚行者3》的叙述语气是沉重而智性的,如“我今年五十二岁,叫做陈玉。我第一次来到阿姆斯特丹,足足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也就是,半生以前的事情。”“我知道,时光不长,青春或不青春,都是虚度,而良好意愿,终成空。”“才华是那么容易,我只专注却极为艰难,千百件琐事,尘埃一样密,此起彼落的呼喊,责任,荣誉,但没有爱,一如婚姻,足以压断我的背。”内视角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有强烈的女性主体性,它暗示着女性能够用自己的思维对自身命运进行思考,也正因为此,她们最终才能戳穿男性话语的欺骗性与压迫性,从而走上反抗之路。叙事中还有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叙述者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她失忆,然而后面叙述的却都是她的记忆,这显然是个悖论。由此可见,这里的失忆是主动选择的假失忆,并非被动的真失忆,之所以主动选择失忆是想要把男性对女性的所有教育与驯化忘却,重新开始生存与想象的空间。叙事视角的主动性与失忆选择的主动性彰显了黄碧云强烈的女性视点,而这也使《媚行者3》成为典型的女性文本。
参考文献:
[1]张小虹.后现代/女人——
—权力、欲望与性别表演[M].台北:联合文学,2006.
[2]申丹,韩加明,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闫桂萍
KangarooGroupVSthePeopleLiketoW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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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aringtheMotherWritingofHuangBiyunandZhuTianxin
ZENGLiqin
(ZhangzhouCityVocationalCollege,ZhangzhouFujian363000,China)
Abstract:ZhuTianxinandHuangBiyunwriteatextaboutMothereachatthesametime.Theybothtrytothinkthespacewheremothersliveandimagine.HuangBiyuncondemnsmanwhodomesticatesmotherhowtoobeyandendure.Shesaidinsteadofequalprize,mothersobtainedviolenceandthefateabandoned.ZhuTianxinhasno
什么是丁克族
tthefemininepointofview.shedon’tcondemnsman,eventhoughthedescriptionissoaccurateandbrilliant.HuangBiyundemonstratesthemotiveoffemalewritingthroughtheInternal-Visual-AngleandtheFirstPersonalNarrationandtheheavyandintelligentnarrationtone.ZhuTianxinbuildsstyleoffarcenarration.ItlikestheBlackHumor,butdon’taccomplish.Shemakesthenattaterstandout,anditleadstothelossofsubjectivityoffemaleandmakesthenovelhardertobeafemaletext.
Keywords:mother;femininepointofview;farce;he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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