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闽江学院 外语系,福建 福州 350108)
摘 要: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思·沃克是当代全球最闻名的作家之一。她的许多作品,尤其是她的代表作《紫颜》,在发表初期给她带来的声誉褒贬不一。针对评论界一些有失偏颇的攻击,沃克明确指出他们忽略了作品中关于宗教信仰的部分。本文结合马克思主义的宗教观及其对西方殖民主义的批判思想,对《紫颜》所反映的宗教主题进行解读,并揭示沃克通过主人公的信仰幻灭与精神重生来实现对西方传统基督教的复调批判。
关键词:信仰幻灭;传统基督教;殖民统治
中图分类号:B9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2)03-0181-04
她于1982年出版的代表作《紫颜》获得了普利策文学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于1985年被搬上荧幕,2005年又被改编成音乐剧在百老汇上演,这部作品至今仍然散发着巨大的魅力,成为一些论者长期关注的一个焦点。但小说发表的初期给她带来的声誉则是褒贬不一。针对评论界一些不公正的攻击,沃克在为陶洁翻译《紫颜》作序时写道:“由于小说审视了对女人的嫌弃和暴力,新闻媒体对它评价很低,评论家们也大加攻击,小说中有关宗教信仰的那部分被忽
略或有意予以忽略……”。沃克的这些话揭示了这部小说创作背后的某些意图。本文拟借助马、恩的宗教观对小说所反应的宗教主题进行探讨,剖析沃克如何通过小说人物对上帝的信仰幻灭过程与精神重生来实现对传统基督教的复调批判,揭露西方传统基督教是统治者借以统治人民的工具的实质。
一、马、恩宗教批判
马克思关于宗教的本质问题有过经典的论断,他认为:“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①“超人间化”使人们对宗教产生了种种神秘之感和敬畏之情。在人为宗教中,“神与人的对立,其实质就是阶级的对立”,②是剥削统治阶层把宗教作为阶级统治的工具对人民实行精神控制。恩格斯也曾指出:“影响众的首要的精神手段依然是宗教。”③宗教以神学的名义为特权阶层的存在作合理性论证,目的是让人们相信:要服从权力,因为任何权力都是上帝赐予的,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遭受的苦难并不是因为存在着剥削和压迫制度,而是由于“原罪”,由于人们前世的罪孽,这样,统治阶层就轻而易举地把苦难的根源推到了受苦人自己身上,而受压迫者,或出于赎罪意识,或因无力抗争,虔诚地诉求宗教,对未来或者死后的幸
福生活产生憧憬,以对现实社会中遇到的苦难、不幸、挫折等在精神上获得补偿。对此,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宗教是那些还没有获得自己或是再度丧失了自己的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宗教是人民的。”④
传统的基督教在小说《紫颜》中对于西莉等人就是这样一剂麻醉人的,也使去非洲传教的塞缪尔、科琳夫妇对自己的传教使命充满了美丽的幻想。小说运用了两条交织发展的故事主线:(1)女主人公西莉从对上帝的虔诚信仰到信仰幻灭和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2)传教士塞缪尔、科琳夫妇携聂蒂等一行人到非洲传教,亲历西方帝国披着宗教外衣对第三世界国家进行掠夺殖民的过程。这两条主线交织并进,通过西莉和聂蒂妹二人跨越时空的信件往来,编织成紧密联系,相互呼应的一张网。她们人生道路不同,生活经历不同,却殊途同归地经历了对上帝信仰幻灭的过程。通过他们信仰的幻灭,沃克将西方传统基督教的欺骗本质赤裸裸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二、对宗教外衣下的父权制与种族双重压迫批判
《紫颜》是一部由91封书信构成的书信体小说,其中大半是女主人公西莉写给上帝的信。通过这些信件,西莉向上帝倾诉了自己遭受的种种难言的苦难和家庭的不幸。不管是在娘家
还是夫家,西莉都没有任何地位。她14岁开始便遭受继父多年,无知懵懂之间生下两个孩子,继父玩腻之后又把她转嫁给某某先生,依然只是男人泄欲的工具。她除了要照顾某某先生前妻留下的几个“混账孩子”,还要操持家务,下地干活。为了尽量台头挺胸做人,西莉去教堂帮助牧师干活,“扫地,擦窗、做酒、洗刷铺在神坛上的布,冬天抱柴给炉子添火。”她相信,日子再艰难,只要还能写“上帝”这两个字,总还有人陪着她。凭着这种虔诚的信仰,西莉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心灵上的安慰和忍受苦难的勇气,但是宣扬顺从、忍耐的基督教也成了她精神上的麻醉剂。她忍受继父的糟蹋,因为“《圣经》上说,无论如何也要尊重父母”;她忍受某某先生的蹂躏,因为女人受造于男人的肋骨,生来低贱。作为妻子,“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⑤基督教的这些教义促成了父权制男性支配女性,使女性只能处于顺从卑屈的地位。通过西丽的人生遭遇,沃克将宗教信仰与父权制思想巧妙地联系了起来,揭示出在父权制社会里,宗教信仰成为男性压迫女性的一个工具,它一方面使男性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拥有对女性的这一份权力,另一方面又使女性自卑自贱,甘愿接受男人的奴役,这一点也说明了为什么西莉在她丈夫某某先生不高兴要揍她时,她还要自己乖乖奉上鞭子,然后想象自己是一棵树。她的屈从麻木已经到了将自己物化的程度,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吸食了宗教“”而丧失自我意识的人。
依靠对上帝的信仰,西莉默默承受着个人的苦难,但随着身边的亲人也接二连三地遭受不幸,西莉慢慢发现,她一直祈祷的上帝并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没有给她施舍一点儿天恩。先是儿媳索菲娅因不愿做市长家的佣人与市长夫人冲突而无辜遭受警察暴打,被投进监狱。为了搭救索菲娅,西莉等人将另一个儿媳“吱吱叫”梳洗干净,打扮一番,还让她带上一本《圣经》去求当监狱长的叔叔,请他以最“冷酷的”,最“有违索菲娅意愿”的方式惩罚她——让她去给市长家当佣人!他们虽然最终解救出了索菲娅,但却付出了沉痛代价:“吱吱叫”被她的叔叔了,还称之为“不过是个人人都会犯的小小的私通而已”。⑥这种只能通过以逆向的方式才能解救索菲娅揭示了丑恶的社会制度下人性的极度扭曲。监狱长对“吱吱叫”性的更加凸显了父权制人性的阴暗面。而更有讽刺意义的是“吱吱叫”去探监时带上了一本《圣经》,但这本象征着上帝福音的经书并没有让监狱长发善心,也不能让“吱吱叫”免于劫难。西莉等人在“吱吱叫”出发前特地帮她梳洗干净,打扮一番,却最终被叔叔,圣洁遭受玷污,所有这些丑陋让西莉看到上帝一点也不在乎黑人的命运。
最终让一直默默承受的西莉无法继续忍受,对上帝信仰幻灭的是得知自己家庭惨剧的真相:“我的爸爸被人用私刑杀死了,我的妈妈疯了,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不是亲的,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妹妹和弟弟,爸不是我亲爸”。⑦这几句看似人物关系和逻辑思维均显得混乱的话语,
浓缩了以西莉为代表的黑人妇女遭受的苦难,揭露了白人种族对黑人滥用私刑,黑人男性对黑人女性迫害的种种罪恶。西莉看到给上帝写信,向上帝祷告,丝毫没有改变生活残酷的现实,她对上帝的信仰开始幻灭了,她愤怒地说:“上帝为我干了哪些事?……我一直向他祈祷,给他写信的那个上帝是个男人,他干的事和所有我认识的男人一样,他无聊,健忘,卑鄙!”⑧西丽对上帝愤怒的指责其实更是对白人种族主义对黑人残酷迫害和男性父权制对黑人女性压迫的控诉,沃克借助西莉之口,一方面将高高在上的上帝拽下了神坛,粉碎了上帝头上的光环,另一方面又揭示了基督上帝是父权制男性借以麻醉并统治女性的工具。
三、对宗教外衣下的帝国殖民侵略批判
小说的另一条主线是聂蒂随塞缪尔、科琳夫妇到非洲传教的历程。他们怀着虔诚的信念,一心希望通过传教活动帮助非洲民众,也带着这样的一个梦想:希望与非洲黑人一道为振奋世界各地的黑人而努力。然而他们非洲传教之旅却是他们的信仰幻灭之旅,也是他们经受了痛苦的精神毁灭之后的信仰重生之旅。
他们在旅程中首先见证的是西方帝国对贫困落后的非洲掠夺、侵略殖民的历史。在途中路过英国时,他们参观了英国博物馆,看到了一百多年来英国派出的传教士从非洲、印度、中国
等世界各地掠夺来的珍贵文物,“他们带回的东西真多……里面都是珍珠宝贝,家具,皮毛制的地毯,刀剑、衣服,甚至还有从他们去过的世界各国带回来的坟墓”。⑨这个博物馆与其说是英国人对第三世界国家文明的展示,不如说是殖民者殖民掠夺成果的展示,它成为沃克批判西方帝国掠夺殖民贫困落后的第三世界国家的历史罪证,揭露了西方传教士披着宗教的外衣行掠夺之事实,有力地批判了西方宗教的虚伪本质。
西方的劫难如果说在英国博物馆见到的仅仅是历史层面的,给他们带来的也仅仅是表层的触动的话,那么他们在非洲的亲身经历则是切肤而深刻的。随着塞缪尔、科琳夫妇一行人深入非洲传教地奥林卡村,他们现实体验了英国殖民者以传教为先锋,接着武力入侵及掠夺殖民的野蛮残暴行径。英国人对奥林卡村的殖民是从修路开始的。爱好和平、友好善良却又过于天真的奥林卡村人以为路是专门为他们修筑的。他们尽管自己贫困,却拿好酒好肉美食招待筑路工人。但他们很快发现,这是英帝国橡胶公司在非洲进行的“圈地运动”,随后他们的房屋、教堂、学校被夷为平地,新种的庄稼被毁灭,他们作为信仰崇拜的屋顶叶子树被砍伐……他们被赶到了一块一年只有六个月有雨水的贫瘠土地上,又被迫花光积蓄购买铁皮屋顶,支付租金、水费。怀着理想主义的塞缪尔等人以奥林卡村一个成员的身份见证了这个非洲村落如何沦为英国殖民地的整个过程,奥林卡村成了非洲遭受入侵掠夺的一面镜子。小说通过这些细节的
详尽描写,通过帝国派出的这些传教者的亲身体验,将殖民者野蛮残暴的行为一一展现在了读者面前,揭示了造成非洲贫困落后的根本原因。无怪乎马克思会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对英帝国殖民行径的评价是:“不列颠在追求最肮脏的利益”。⑩
面对殖民者的野蛮行径,一心期望能帮助非洲民众的塞缪尔天真地认为英国教会能够对英国政府施压,阻止殖民残暴的行为,然而英国教会分部的主教对塞缪尔的求助只字不理,反过来责问他:为什么他妻子科琳去世之后,不立刻让聂蒂返回美国?主教毫不在乎非洲奥林卡人的命运,在乎的是传教士自身的“声誉”。塞缪尔从这件事中开始领会了教会宣扬的基督普世精神的虚伪。他意识到教会不可靠,绝望之余说:“如果我们还想在非洲待下去的话,只有一个办法:投奔母布雷人。”11 亦即拿起武器和白人殖民者斗争,以武力将他们驱逐出去。从宣扬仁爱、顺从、赎罪的基督教义到明白非洲人需要以武力抗争,塞缪尔思想上产生了巨大的转变,他恍然醒悟:上帝帮不了奥林卡人。也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当年西奥多西亚姨妈在家庭招待会上炫耀自己因杰出的传教活动而获得比利时国王勋章时,何以遭受杜波伊斯(Dubois)激烈的抨击,“太太……您应该把这枚勋章视为无意识中成了暴君共谋的象征!”12
塞缪尔除了见证殖民者的野蛮行径而又无能为力感到极度愤慨之外,还对自己一心奉献的传教事业的失败,信仰受到质疑而深感绝望。长期以来,西方国家通过传教名义对非洲进行掠夺的历史使非洲人不仅不欢迎他们,而且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有自己的信仰,他们相信白人是黑人的子女,亚当并不是人类的始祖,只不过是黑人妇女生下的,得了白化病没有被黑人杀掉的第一个白人而已。在他们的语言里,“白”就是赤身裸体的意思,因此他们把一丝不挂的亚当和夏娃赶出了村外,由此造成了白人与黑人之间的仇视与杀戮,把对方视为邪恶的“蛇”。13 沃克通过奥林卡村人的这种传说从根源上颠覆了白人《圣经》中上帝造人的神话传说,解构了传统的基督教信仰的基础,颠覆了白人比黑人优越的白人至上思想,也使塞缪尔对基督教的虔诚信仰彻底幻灭了。
四、幻灭之后的精神重生
有逆来顺受、极端麻木的受压迫者,也必有意识清醒、倔强不屈的抗争者。莎格和索菲娅就是这样人物的代表。在她们的启发和激励下,西莉的自我意识日渐觉醒,开始明白教堂里供奉着的上帝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改变,她不再给上帝写信,转而给妹妹聂蒂写信。停止给上帝写信成为西丽成长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西莉对基督上帝的信仰已经幻灭,她的精神枷锁开始解除,这是西莉迈向独立,获得精神重生的重要一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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