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词的语素分析问题
特殊词的语素分析问题
秦存钢
语素的辨析语素研究和语素教学的难点,特殊词的语素辨析就更加复杂,本文想就以下几类特殊词的语素分析问题,谈点粗浅的意见,以就教于广大同仁。
一、外来词
由于现代汉语对外来词吸收的方式不同,语素分析也不能一刀切,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区别对待。外来词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1)完全音译的。例如:休克、沙发、巧克力、冬不拉、布尔什维克等。
(2)一半音译一半音译的。例如:马克思主义、英吉利海峡、美利坚合众国等。
(3)音译又加表义成分的。例如:卡车、啤酒、沙皇、芭蕾舞、冰淇淋、新西兰、南斯拉夫等。
(4)音义巧合双关的。例如:引擎、逻辑、乌托邦、俱乐部、拖拉机等。
(5)从日语借形的。例如:场合、服务、克服、积极、消极、目的、手段、具体、抽象、景气等。
以上第(1)类词,一个词就是一个语素。单个的汉字在这种情况下只代表没有意义的音节,词义与字义没有联系。在初翻译过来时,一个词往往有许多种写法。如“巧克力”还写作“巧格力”、“巧克利”,“海洛英”和“”、“安洛因”、“海龙英”并用,直至后来才保留一种规范写法。文字学家唐兰先生说得好:“‘字’是书写的,一个中国字,是一个方块,也只代表一个音节。而‘语’(我们现在称之为“语素”)是语言的,在语言里是一个不可分析的单位,写成文字时,有时可以只是一个字,但碰上双音节语或三音节语,就必须写两个或三个字。”“这种情形,如其用翻译名词来讲,是很容易清楚的,像‘葡萄’,我们决不能拆开来,那一点是‘葡’,那一点是‘萄’,尽管写做两个方块字,实际只是一个‘语’。‘葡萄’是汉代的外来语,但是上古的中国语,也就是这个样子。”(唐兰《中国文字学》第2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新1版)。
对于第(2)类、第(3)类词,可以把音译的部分看作一个语素,意译的部分和外加的表义成分按汉语的语言成分分析,包含几个音义结合的最小单位就分为几个语素。例如,“马克思主义”可以分为“马克思/主/义”三个语素,“卡车”可以切分为“卡/车”两个语素。
第(4)类的情况比较特殊,本来是完全音译的,但所采用的记录外语语音的几个汉字,在汉语里的意义正好与扬弃外语的词义相近。对于这种词的语素分析可以和第(1)类一样看待,一串音节(几个汉字)算一个语素(“拖拉机”之类的可以把“拖拉”和“机”分开,因为“机”是外加的表义成分。从结构形式上来说,“拖拉机”和第(3)类词相仿,只不过音译的“拖拉”在汉语里的意义比较明显,刚好和汉语里的“拖”和“拉”有联系);也可以和本族词语一样分析。二者比较起来,后一种方法比较好些。因为汉语受方块汉字的影响,在吸收外来词时是以意译为主,汉语对外来词的融化能力比较强,后一种方法比较符合汉语的特点和汉族人的心理。
第(5)类比较麻烦。在近代日语里,有很多用汉字书写的新造或意译的词,汉语在借用时就按照原来汉字的形式把这样的词从日语里直接拿来运用。对于这种词,需要不需要区别哪是汉语的原有词,哪是日语里的新造词?汉语原有词从日语又回到汉语算是“回娘家”,但又今非昔比,他们的“身份”毕竟变了,“出嫁”前与“回娘家”后的意义迥然不同。把从日语里借来的“新造词”看作是一个语素,问题不大;但把借词中汉语里的原有词和日语的“新造词”一样看待,又似乎不妥。最好还是把“回娘家”的“女儿”当成一家人。
至于纯粹用意译的方法来仿造其他民族语言的词,例如“飞机、足球”等,不是真正的外来词,在语素分析时也不宜作外来词对待。
关于音译的外来词,以上只是说的一般情况,对于某些音节较长,其中的某个部分又有构词能力的,似乎不应都看成一个语素。例如“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呼和浩特”、“锡林浩特”都是音译的城市名,但“列宁”、“斯大林”在汉语中能够单独使用,是成词语素,“格勒”是不成词语素;同理“浩特”有构词能力,是语素,“呼和”、“锡林”也应看作语素——剩余语素。再如我国有个湖叫“罗布淖尔”,但“罗布”“淖尔”在汉语里还有其他构词能力,如“罗布泊”(“罗布淖尔”的一半音译,一半意译)、“达里淖尔”(亦为湖名)。所以,“罗布”、“淖尔”各是一个语素。再如“捷克斯洛伐克”指“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使用不同语言的民族,汉语中就有“捷克人”“斯洛伐克”语之类的说法,因此可以把“捷克斯洛伐克”看成包含两个语素的音译词。至于有人把“布达佩斯”也看成两个语素,就不合适了。“布达佩斯”虽然包含“布达”和“佩斯”两个城,在匈牙利人的心目中,它们是不同的语素,但在我们汉族人看来,“布达佩斯”只是一个城市名,是匈牙利的首都。因为在汉语里“布达”和“佩斯”既不能独立成词,又不能构成其他词和短语,所以只是一个语素。
二、联绵词
古代流传下来的不能拆开解释的词叫“联绵词”。例如:
双声的:伶俐玲珑澎湃逍遥
叠韵的:叮咛玫瑰堂皇、从容
无双声叠韵关系的:芙蓉骆驼蟋蟀
这些词既然单个字不表意,有能拆开解释,把它们各自看成一个成词语素,比较容易处理。难处理的是其中的某个或两个汉字在个别情况下有构词能力。例如“螳螂”的的“螳”还出现在“螳斧”“螳臂挡车”等词语中;“蘑菇”的“蘑”和“菇”都有构词能力,如“鲜蘑”“口蘑”、“香菇”“冬菇”等。有人因此而把这类联绵词都看成两个语素(唐发铙《怎样确定汉语的语素》,《语文学习》1984年第3期),我们不同意这种观点。我们认为这种现象,作为词是“全称”与“简称”的问题,作为语素是同一语素的两种不同表现形式的问题,即语素变体问题。“螳螂——螳”是同一个语素的两个变体,“蘑菇——蘑——菇”是同一个语素的三个变体。
汉语语素的辨别,必然要受到汉字形体的影响。比如“蝴蝶”,不少人认为它是双音节单纯词,但近年来有人考证它是一个“偏正式合成词”。“蝴蝶”,在宋代以前多写作“胡蝶”,每个汉
字各记录一个语素(刘萍《“蝴蝶”考》,《中国语文》1999年第6期)。还有人进一步分析这两个语素的意义,指出:“胡蝶”的“胡”含义是“大”;“蝶”是从“枼”得声的形声字,从声训的角度看,“枼”有“扁薄”之义,该词中指“薄翼”。两者相加就是“有阔大而扁平翅膀的虫子”,这正是根据蝶类昆虫的外表特征来取名的(严修鸿《也谈“蝴蝶”命名的理据》,《中国语文》2002年第2期)。我同意“胡蝶”是两个语素的观点。但该词中的“胡”,宋代以后写作了“蝴”,“蝴”除了在“蝴蝶”中出现外没有任何构词能力,这种写法的“蝴蝶”应和“芙蓉”一样看作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单纯词。词形的变化反映了人们认识的变化,否则我们很难解释这个“蝴”的出现。既然把“蝴蝶”看成一个语素,那么“粉蝶、彩蝶、蝶恋花、蝶形花冠、蜂围蝶绕”等中的“蝶”又如何解释呢?“蝴蝶——蝶”是同一语素的两个变体。
音译词也有全称和简称之分。如“赫兹”可以简缩为“赫”,“瓦特”可以简缩为“瓦”,现在这两个量词的简称反而比全称用得普遍,可能受汉语原有度量衡单位大都是单音节的影响。“佛”是“佛陀”之简缩,“菩萨”是“菩提萨埵”的之简缩。联绵词、纯音译词的全称和简称,都可以归纳了同一语素。所不同的是联绵词简缩后一般只作为构词的成分,而音译词简缩后大都能独立成词。
对于联绵词的语素分析,还要区别对待古人的“误释”问题。唐兰曾指出:“旧式的训诂学家,往往不懂得‘字’和‘语’的分别,被字面所误,把双音节语拆开来,一个一个去解释”(唐兰《中国文字学》第2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新1版。例如,“琵琶”本来是个联绵词,一种乐器之名,两个音节算一个语素;可有人却解释成“向前弹拨为琵,向后弹拨为琶”
杨雄在《方言》中曾对一些联绵词分开解释。比如:
窈窕:美状为窕,美心为窈。(卷二)
褴褛:楚谓无缘之衣曰褴,衣谓之褛。(卷四)
“窈窕”,本来是个叠韵联绵词,是不能拆开来解释的,可是古代有人不懂得这个道理,甚至认为凡字都有一定的意义。《经典释文》引王肃云:“善心曰窈,善容曰窕。”这与杨雄的解释是一致的。现代有人考证,窈窕是一个语素,本义是形容人类住的洞穴,因穴道多呈深曲状,故“窈窕”亦引申有了婉曲修长之意。而此一意义与少女体态之娇柔美好相融合,便具有了形容女性体态美的意义。(刘毓庆《“窈窕”考》,《中国语文》2002年第2期)再如“犹豫不决”的“犹豫”也不应拆开训释,可是《老子》上却说“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这也
难怪后人把这个词当成两种多疑的兽来解释了。但这种解释流传并不广,对现代人基本上没有多少影响,况且其中的单个字在现代汉语中并没有构词能力,我们仍然把“琵琶、窈窕、褴褛、犹豫”等词看成由一个语素组成的双音节单纯词。但对于一些流传较广,且成为构成其他词语理据的基础的“误释”,就应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了。例如“狼狈”本来也是联绵词,可唐代的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却根据字形附会说:“或言狼狈是两物,狈前足短,每行常驾两狼,失狼则不能动,故世言乖者称狼狈。”这种牵强附会地推测出的词源,在词汇学上称之为“俗词源”。“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就是建立在这个解说基础上的。那么,“狼狈”在“狼狈不堪”、“狼狈逃窜”中仍可看作一个语素,在“狼狈为奸”中只好看作两个语素。“凤凰”一词与此相似,它本来表示传说中的鸟王,在解释时只能“浑言”,不能“析言”。可是后来有人偏要分出雌雄,说雄的叫凤,雌的叫凰。这种流传比较广,还有“凤求凰”之类的说法。在“凤求凰”这个短语里,我们可以把“凤”“凰”各看成一个语素。现代汉语里,“凤”还可以构成许多词语,如“凤梨”“凤仙花”“凤尾竹”“凤毛麟角”等,显然这里的“凤”不是专指雄性的鸟,而是指雄雌不明的“凤凰”,至于“龙凤呈祥”中的“凤”,还是比喻女性的呢。“凤”是“凤凰”的变体,二者为同一语素。这种拆解,到明清时代仍然延续着。清代小说《醒世姻缘传》第一回中对“麒麟”的解说是:“圣王之世,和气熏蒸,出生一种麒麟仁兽,雄者为麒,雌者为麟。”还有人把“鸳鸯”也按雄雌分成“鸳”和“鸯”。这都是不科学的。
有的联绵词还可以拆开加进一些成分。例如:“伶俐——伶牙俐齿、百伶百俐”,“堂皇——堂而皇之”。对于这种情况,可以把未拆之前看成一个语素,拆开后,每个音节看成一个语素。但联绵词这种能拆开用的并不多,可以当作特殊情况对待。
三、合音词
本来是两个音节,因快读而产生变体,合两个音节而成一个音节,在书面上也用一个汉字记录,这种词叫合音词。例如“诸”,《小尔雅·广训训释说:“诸,之乎也。”“诸”这是合音词。合音词大体有以下三类:
(1)甭(不用)
(2)诸(之乎)盍(何不)消(需要)
(3)孔(窟窿)浑(囫囵)飙(扶摇)
第(1)组“甭”为“不用”的合音合体,作为两个语素人们比较好接受。第(2)组的字只是两个音节的合音,从字形上不出与记录这两个音节的汉字的关系,不是合体,作为两个语素
看待似乎不如“甭”字理由充足。即使撇开语音的因素,把语素理解为“最小的有意义的语言成分”(朱德熙《语法讲义》第9页,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将第(2)组的字都看成一个语素也是有困难的。因为第(2)组的字作为有意义的成分不是“最小的”,最小的是“之乎”(诸)、“何不”(盍)、“需要”(消)等。比较起来,还是看成两个语素更好些。在英语中,It  is 也可以合成 It`s ,That  is  也可以读写成“That`s。操英语的人也都是把这些合音词看成两个语素的。第(3)组的合音词都是一个双音节的联绵词的凝合,只是一个词由于急读缓读的差异,而在音节上有所增减罢了,与前两组词的性质不同,应看作一个语素。
四、重叠词
汉语中的重叠词,有的只是语音的重叠,有的既是语音的重叠,也是语素的重叠,须仔细分辨。重叠词有双音节的,也有多音节的;有全部重叠的,也有部分重叠的。下面我们逐类分别讨论。
(1)XX式。包括以下几组:
①猩猩蝈蝈津津娓娓冉冉萋萋往往
②星星弟弟叔叔
③刚刚狠狠说说人人
鸳鸯组词组两个词④翩翩茕茕凛凛井井纷纷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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